三
6
再睁眼,我还是看不见,耳边是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妍妍!你醒了?”
妈妈哭着呼唤我。
“你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们?要不是,要不是呜呜呜。”
哦,他们知道了?
原来,只有医生说出来,他们才会信啊。
佟谨行别别扭扭地凑过来:“那你上次怎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
我扭过头,即使看不到,可光是听他们说话,就已经让我厌烦至极。
“妍妍”
乔静语低声劝慰:“妈妈,妍妍可能还在气我们没去找她,先让她冷静冷静吧。”
我再也按耐不住,冷声开口:“滚。”
满室寂静了一瞬。
爸爸沉声呵斥:“你在说什么话?”
我转过脸来,对着他的方向。
“我说,让你们滚出去,不要装着关心我,让我很恶心。”
等他们出去,我摸索着按了铃,叫了护士进来。
吴大姐到医院时,我的眼睛已经稍微能看到一点光影。
她买了个轮椅,推着我去办出院手续,又带我回了家。
她把女儿的房间收拾出来给我,床上放了一个毛绒苹果和新睡衣。
“苹果代表平平安安,你天天抱着它睡,你也会平安。”
我笑着吐槽她迷信,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现在皮肤黄,穿这个颜色的睡衣不好看,呜呜呜。”
她摸摸我的后背:“你比我出狱的时候瘦了好多。”
到后边,她的语气已经带了哽咽。
是啊,我瘦了那么多,家里却没有一个人察觉,我的衣服已经非常不合身。
吴大姐每天在夜市卖炸丸子,多了我这个尾巴,她更忙了。
“哎,你又偷吃!”
她拍我一巴掌。
“不要命啦!”
我装可怜:“我好久没吃过油炸丸子了,让我吃点吧。”
她不为所动:“你已经吃了六个了!”
我尴尬地挠挠头,原来她早就发现了呀。
“妍妍?”一声娇呼。
我拎着一只小丸子,回头看去。
是乔静语和肖之晏。
我不理会他们,嗷呜一口把那颗小丸子塞进嘴里。
吴大姐叫起来:“哎!你又吃!”
乔静语凑过来,哀劝道:“妍妍,你回家吧,妈妈很伤心的。”
她那泪盈于睫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我说:“不回。”
肖之晏沉着脸:“佟谨妍,跟我们回去,你在这种地方待着,根本没法治病。”
还不等我说话,吴大姐拿着一桶脏水就泼了出去,他们俩忙不迭躲开。
“哎呦,这路上真脏啊,拿水洗洗。”
我噗嗤笑出来,肖之晏的脸更黑了。
乔静语赶紧拉着他离开。
我对吴大姐竖了个大拇指。
她坐下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
我揶揄着说:“我好歹没挨他们打。”
“嘿!你这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7
收摊回家,就看到楼下两辆豪车。
妈妈推门下来,神色悲戚。
“妍妍,跟妈妈回家吧。”
我装作没看到,帮吴大姐把食材搬进屋。
爸爸面色冷肃:“你非要让我们难过是吗?”
我回过头,疑惑地问:“你们难过,跟我有什么关系?”
“佟谨妍!”
肖之晏从另一辆车上下来。
“叔叔,让她跟我走吧,她可能更愿意去我那里。”
我翻了个白眼:“你哪来的自信?”
从前,我的确喜欢他,也愿意追着他。
但现在,我要是还没看清这个人,难道我是小脑萎缩吗?
肖之晏顿时呈现出受伤的模样。
“妍妍,我们是未婚夫妻”
“打住!早就不是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你。”
他如遭雷击,眼睛立刻红了起来。
吴大姐有些犹豫:“要不你跟你爸妈先回去?”
我死死抱住她,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
“我才不!你要是赶我走,我现在就去跳河!”
她掐了我一把:“胡说什么!”
然后不再理会身后的呼唤,拉着我回去了。
“快回去,赶紧洗洗澡,你这一身臭汗。”
“哪有!我现在代谢很慢,根本不出汗!”
爸妈不放弃,隔天又来,这次带了一桶海鲜粥。
“妍妍,你不回家,那也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妈妈柳眉轻蹙,那模样跟乔静语真像。
难怪他们更喜欢乔静语。
我看着她,平静地说:“我海鲜过敏。”
她顿时慌乱起来:“啊?妈妈、妈妈怎么不知道”
她当然不知道。
我五岁时,乔静语来到家里。
她乖巧可爱,不像我,疯丫头一个。
妈妈常常看着我发愁:“妍妍怎么就不能像静语那样懂事?”
大概就是这样的原因,渐渐的,乔静语成了家里的小公主,爸妈的掌上明珠。
而我这个疯丫头,反而成了边缘人物。
我一年级时,在学校海鲜过敏进了医院,爸妈只派了助理来看我一眼。
因为那天,他们在看乔静语的演出。
回家后,妈妈还特意找到我:“总用这种方式争宠,妍妍,妈妈真的对你很失望。”
此时,我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女人,轻声说:“现在你知道了。”
她又急急地从车里拿出几个纸袋。
“妈妈看你一直穿那两套衣服,给你买了新的。”
我翻到标签一看。
“太大了,我穿不了。”
因为胰腺癌,我瘦得很快,出狱时穿自己的衣服就已经肥大得不合身。
吴大姐早就给我买了几套尺码合适的。
他们好像这才注意到我瘦成了皮包骨。
妈妈扭头埋在爸爸胸口,嘤嘤哭起来。
我干呕一声,有血腥气翻上来。
这是犯病的前兆。
我赶紧撵走他们:“小心等会儿喷你们一身血。”
爸爸黑着脸,揽着妈妈走了。
可没到中午,他们又来了一趟。
这次是全家一起来的。
妈妈在门外哭到颤抖,瘫软在地。
“妍妍,对不起,妈妈不知道你是被冤枉的。”
爸爸红着眼:“对不起,妍妍,爸爸当时不该打你。”
大哥和佟谨行也一脸愧疚地道歉。
哦,这是知道当初的真相了。
我终于打开门,冷冷看着他们。
“哦,然后呢?牢我坐了,道歉有什么用?”
他们一时语塞。
早干嘛去了?我解释那么多遍,你们可没有一个人相信。
我砰的一声摔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