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时的冬天,哥哥一脚把站在桥上的我踹进河里,事后爸爸看着我说,｛你不是没事吗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
10岁那年夏天,弟弟用剪刀刮花了我的脸,爸爸说,｛弟弟还小,头发遮一下就看不到了。｝
17岁的春天,我在小巷被混混欺负了,爸爸说,｛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事后我才知晓原来爸爸收了那人的钱,并不是不知晓事实。
{书你别念了,爸爸没本事,哥哥缺彩礼,那人有钱又上进。}
没等我说什么,爸爸早已替我决定。
这是我第一次表达感受,{能不能想想我}
可饭桌上每一个人都毫不在意,弟弟嘲笑,哥哥冷漠,爸爸催我回屋嫌我影响父子聊天。
原来在我眼中重要的,在他们的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1
冰河惊魂
7岁那年的一个冬天,爸爸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前去看望许久未见的奶奶。
大人们坐在温暖的室内聊着些我这个年纪并不感兴趣的话题,我趁他们没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门前河里的水暂时还未结冰,我站在没有护栏的桥边上,不知是被什么吸引住了视线,双手揣在兜里,低垂着头仔细看向河底。
突然身后一股大力,我顺着那股力气毫无意外的落入冰冷的河水中。
我手忙脚乱的出于求生的本能挣扎着,不断窒息的感觉让我感到阵阵恐惧,不停的浮出水面又下沉。
闷闷的河水之中,我似有若无的听到了人声,救命,救命。
我大声的嘶吼着,好痛苦,不想死掉。
终于,胡乱挣扎中我的手突然握到了什么牢固的东西,凭借这份幸运,我至少可以慢慢挪到岸边了,可当我刚刚触碰到泥土时,一阵阵刺耳的笑声落进耳朵里。
是哥哥,他正站在高高的岸边和几个男生说说笑笑。
他看着我此刻狼狈的模样,不由指着我和朋友们捧腹大笑,你看,我妹妹,现在像不像落汤鸡本来就丑,现在更丑了。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男生顿时笑起来,仿若我是个为他们表演了一场的小丑。
突然大人们传来越来越近的声音,哥哥和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语气慌张的喊着,妹妹落水啦。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捧腹大笑的人并不是他们。
哥哥也着急的跑向我,恰好爸爸走过来,神色慌张。
我可怜兮兮的望向爸爸,爸爸,我好害怕。
可是爸爸第一时间却并没理我,只是看着身上沾了水的哥哥,语气略带埋怨,你这孩子,妹妹落水了,你去喊大人就好了,自己逞什么能万一你有点事怎么办
我一听这话,顿觉河水的冰冷也没有眼下的状况更冷,明明落水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受到了伤害的人,为什么爸爸第一时间却关心明明是冷眼旁观的哥哥呢
而且,而且,哥哥,刚刚在我耳边偷偷和我说......
我咬着被冻的发紫的嘴唇,整个人都哆嗦着,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得到来自爸爸的一点温暖。
爸爸,哥哥他......
爸爸听到我小如蚊子般的声音,这才慢慢回过头来,我眸光一闪,高兴于可以得到爸爸的关注了。
他怎么了你落水怎么不知道喊救命害的你哥哥下水救你,要不是他福大命大说不准就陪你留在这了。
我想要被爸爸安慰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控制的泪水,声音委屈,爸爸,其实是哥哥......
我欲言又止,几秒后还是伸出手指向窝在爸爸怀里一脸坏笑的哥哥,他推我下去的。
爸爸闻言,顿时气的脸色发涨,脖子上的青筋都能看的清晰。
他扬起巴掌来,我以为打的会是哥哥,没想到这疼是落在了我的脸颊。
不仅蠢,还学会撒谎了我明明看见是哥哥救了你,你竟然倒打一耙,污蔑你哥哥推你下去。
不是,我......我没撒谎......
我捂着被打的快要肿起来的脸颊,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爸爸已经抱起根本无事的哥哥走进院内,甚至一个留下关心的我的人都没有。
是啊,自己的爸爸都不关心,其他人又怎么会关心我呢
事后我们返回了家里,爸爸让我跪在屋内,他和哥哥站在我面前。
你现在不是没事吗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
原来爸爸信我的吗原来是这样,那我原谅爸爸了。
2
剪刀风波
又是某一年的盛夏,弟弟已经小学一年级了。
那天清早爸爸带着哥哥出了门,留我在家独自照看弟弟。
我虽没去,却要早起做好饭菜,眼巴巴看着他们两人出了门,这才转身走向墙角的椅子上慢慢吃着。
姐,我衣服呢
屋内的弟弟刚醒,冲着屋外的我大喊。
我放下碗筷,语气不是很好,毕竟弟弟总是这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在我所接受到的老师的教育里,这不能算是个好习惯。
你先自己找一下,我在吃饭。
我没回头,心里却是担忧的,弟弟出生开始,穿衣吃饭几乎都是我在照顾,虽然眼下他长大了,也并没和我多亲近。
我喊出去的话没了回应,最终还是放下碗筷往屋内走去,毕竟爸爸和哥哥都不在,我是一定要照顾好弟弟的。
果然,一走进昏暗的屋内,弟弟四仰八叉的躺在凉席上,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根本没尝试自己找过。
我不禁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小大人的意思,弟弟,你这样不行的,总要自己学会独立,我不可能永远帮你准备好一切,你明白吗
弟弟的眼睫眨动着,我知道他在装听不见。
你已经小学一年级了,老师不是教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吗
弟弟腾的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这话烦的,随手扯过一堆衣服扔过来,我怎么知道穿哪个再说了,你不是一直这样照顾爸爸和哥哥的吗
他这话说的理所应当,让我一时有些发愣。
原来我是这样的存在吗
突然,弟弟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扑到东西上,我没看清是什么,却只觉得熟悉。
待我仔细观察一番,心下一沉。
我语气开始变得小心,试探着发问,希望弟弟能把眼下的东西放过去,可我却低估了他。
弟弟,你还给我好不好那是我的。
我的语气几乎接近请求,如果偷偷藏钱被爸爸或者哥哥发现,一定会打死我的。
可是他们都是男生,没人帮我处理属于女生需要用钱的事。
比如生理期,比如青春期几不可查的身体发育。
弟弟趴在那团衣服上,昂着头看我,我不,我发现了,这就是我的,反正你不会告诉爸爸和哥哥的。
我愣了下,心思确实被弟弟猜中,可我藏起的钱明明是用在正途的,我藏了许久才攒到这么多,我不能让弟弟拿走。
于是我趁着他不备,扑上去想要拉开他。
他挣扎着拼命护着身下,混乱中。
一股刺痛伴随着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一同袭来,我僵硬的直起身来,抬起头看到柜子上的镜面。
并不干净的镜子里,我左侧上方的额角多了一道新鲜的疤痕,此刻正渗出艳丽的血珠。
我不可置信的望向手中还握着剪刀的弟弟,弟弟,你怎么会你划破了我的脸。
弟弟有些发愣,但是转瞬即逝,很快他退后一些,盯着我的伤口看了几秒,我只是划破了你的额角而已,不是脸,谁让你偷偷藏钱还不给我
可那钱我是用在正事上的,我不能给你,我省吃俭用很久才存下来的。
我红着眼睛捂着额头和弟弟解释。
弟弟啪的把剪刀扔到一边,三两下将衣服扯开,露出藏在里面的十块钱。
这么多正好我有个新喜欢的玩具。
说着,他胡乱套上件衣服,紧紧攥着钱就准备往外走。
眼看辛苦攒下来的钱要被弟弟占为己有,我不顾额头的伤口跑向屋外追他。
弟弟忽的摔倒在地上,我还没来得及扶住他。
就被一脚踹出去。
我让你在家照顾弟弟,你就是这么照顾的,竟然推他。
爸爸从外面刚回来,此刻风尘仆仆,瞪着双眼睛看我。
哥哥握着手机,头都没抬,语气不屑,我看她就是不长记性。
我冤枉的不行,明明是弟弟自己摔倒的,我没来得及扶而已。
而此刻弟弟听到哥哥说的话,一咕噜爬起来,凑到哥哥和爸爸面前,献宝似的张开手。
姐姐藏钱,我不给,所以她才推我的。
我欲哭无泪,爸爸,弟弟划破了我的脸。
他还小,爸爸抬眸很淡的扫了一眼,再说,那点痕迹头发遮一下就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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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想说些什么,眼下也说不出口了,因为爸爸的冷漠,哥哥的无视和弟弟眼下的得意,都让我无法再诉说难言的痛楚。
可我是个女孩……
3
暗巷危机
转眼间,我17岁了。
这天老师专门留我一个人,和我说这次比赛的事情。
她说：你成绩一直很好,而且老师了解你家里的状况,你不是一直在赚钱贴补家里吗这次比赛拿了第一名,你就有段时间可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了。
我揪着衣服边角,半晌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三个孩子,只有爸爸在抚养,他平时已经够辛苦了,我愿意力所能及的贴补一点,反正我年纪小身体也不差,所以长大一些之后我总会想方设法的赚些钱用来贴补。
每次这种时候,爸爸总会露出笑容,夸我懂事听话。
在外面偶尔有人提及,他也应和着别人夸我乖。
可我转念间又想到,比赛的地点需要坐大巴,估计来回要折腾一整天的。
家里他们吃饭怎么办呢
我趁着夜色,边走边想,却在快要到家的转角小巷处遇到一个染着鲜艳发色的男生。
他冲着我吹了声口哨,随即勾勾手指,小妹妹,一个人吗
我恐惧的望向四周,这里有些昏暗,不知道大喊的话能不能被听见。
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的双手紧紧攥着书包的背带,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倒流似的。
他露出一抹笑容,能清晰看到眼神中的不怀好意,你猜哥哥想要干什么
我当即拔腿就跑,救命啊,救命啊。
可惜跑的还是没他快,就在他那双手即将触上我时,有人打开了大门。
是个中年男人,他看了看眼前的我和男生,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走过来一把将男生扯进院内。
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站在原地半天,最终还是跑回家去。
我哭哭啼啼的把这事告诉了爸爸,爸爸脸色微变,说不准只是认错人了,又或者是喝多了酒。
我疯狂的摇着头,脸色涨红,不是,不是的爸爸,他的手明明都伸到……而且我也没有闻到酒味。
爸爸盯着我,不说话,半晌发出一声叹息,你最是乖巧听话,一定是一个人太害怕了才这么想的。
说完,爸爸站起身嘭的一声摔上房门,留我独自站在客厅流泪。
隔天,我才知道,原来昨天那个男人是那个男生的爸爸,撞见这事后就给爸爸打来了电话,并给了他一笔钱。
因为那天中午的伙食格外的好,弟弟一时开心,不小心说出了真相。
我把自己锁在屋内,想不通。
这个男人不是我的爸爸吗为什么从小到大,他总好像在爱我,又好像不是。
想到这,我推开门走出去,爸爸,我要去参加比赛,明天不回来了。
喝了些酒的爸爸头都没抬,只是狠狠摔了筷子,你说什么
我努力挺起胸膛,一字一句,我说,明天不回来了。
迎接我的是爸爸随手的一个巴掌,哥哥冷漠的一眼还有弟弟毫不避讳的抱怨。
你走了,明天我们怎么吃饭
我笑了一声,你们不是刚拿了钱吗
爸爸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不准去,明天带你见个人。
什么人
我反问了一句,随后将目光落在哥哥和弟弟身上。
爸爸咳了一声,开始温声细语,轻轻的拉着我坐下来,替我夹了很大的一块肉,乖女儿,爸爸和你说个事。
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爸爸的温柔让我心底触动,记事以来,他从未有过眼下这般的时刻。
我还是夹起了那块肉放进嘴里。
爸爸看我咽下,这才开口,你看,你哥哥也到年纪了,眼下谈了个女朋友,但是呢,咱们家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爸爸没本事,拿不出那么多彩礼,还要靠你风吹日晒的挤时间打工贴补。
我心头一震,这话听的心下五味杂陈,虽说家庭拮据,可我从未嫌弃分毫,只恨自己不能早些赚多的钱。
爸爸,你别这么说。
我忍着眼中的泪,反过来安慰眼前的父亲。
可我却丝毫没想过,我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他们的反应呢是什么
低头玩手机和只顾吃眼前难得的美食。
爸爸的脸色看起来很是为难,半晌闷了口酒,这才下定决心似的,爸爸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你放心,我见过那孩子,有钱还上进,你过去肯定不会过苦日子。
我一听,声音顿时提高了八个度,爸爸,可我才17岁,你知不知道我的成绩有多好,眼看着高中快要熬出头了。
我知道,可你不是最听话了吗你就当帮帮爸爸好不好再说了,女孩子家家读书那么好也不如嫁个好人家啊,再者,这不是家里还有你弟弟吗
我被这话一噎,原来在爸爸眼里,我的好成绩一无是处,他可以为了哥哥牺牲我,也可以认为弟弟能为他兜底。
只有我,只有我这个女儿,不上不下的地位,刚刚好为他所用吗
我苦笑一声,爸爸,老师说以我的成绩考上最顶尖的大学完全没问题,你真要为了哥哥的彩礼,放弃我吗
爸爸脸色沉下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为了哥哥放弃你,要不是你那个……反正,书你别念了,明天就跟我出门去。
此刻真觉得窒息啊,我自认为我一心在为这个家庭用心付出,可好像眼下没有一个人在意。
我坐在吵闹的他们中间,却觉得心如止水。
于是我做下了无数次想过的一个选择。
这个念头愈加清晰的一遍遍上演在脑海里时,不知不觉间,我流下了泪水。
狭小的客厅里,家里的三个男人纷纷望向我。
我哽咽着,嗓子里像是卡着什么,嘶哑着低声说出口,能不能想想我
空气安静几秒,爆发出弟弟的嘲笑声和哥哥毫不掩饰的鄙夷。
爸爸则是毫无反应的低头夹菜,回屋吧,你在这耽误我们父子聊天了。
原来,对于我,这样难以言说的话,在他们眼中竟也可以一笔带过的。
4
生死抉择
我自杀了,在自己无数次设想好的狭小的安全区域。
床和柜子的夹角处。
本以为,第一个发现的人会是爸爸,毕竟他说今天要带我见昨晚口中的男人。
可没想到,推开我房门,第一个走近我的,是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对于这个家来说,简直算是稀奇。
当然,除了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
那人穿着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华丽衣裳,看到我的时刻,情绪起伏很大,我似乎都能看清她嘴唇,细微的在颤动着。
我脑袋发蒙,下意识呢喃,你是谁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那个女人明明看不见我,却突然抱起我略显瘦弱的身体,丝毫不顾环境中的脏污。
我是妈妈。
妈妈
这个从出生开始,就从未出现在任何人口中的身份。
这个女人,她说她是我的妈妈。
可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在我眼前哭的是那样伤心,可我的心却毫无波澜。
直到爸爸,哥哥,弟弟一同踏进这个房间。
滚,滚出去。王志强,我把女儿留给你,是让你好好照顾的,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王志强是我爸爸的名字。
爸爸脸上带着尴尬的笑,这谁能想到现在的孩子,小小年纪,心理这么脆弱呢,是吧
说完,他还冲着哥哥弟弟使了个眼色。
哥哥冷声开口,她在家里白吃白喝这么多年,说是贡献没看出来多少,倒是死了还不让人安生。
是啊,我们还没嫌弃她脏了屋子呢。
我万万想不到,这样的话竟从朝夕相处我所认为的家人口中听到。
真是庆幸,早点死掉。
王志强,暖暖她也是你的女儿,亲生的。你就任由这两个,这两个,这样说她吗
阿娟,我早说过,她只是个女儿,这不,昨天刚想用她骗点彩礼来给她哥哥,今天就整这么一出。
爸爸两手一摊,不以为意。
说完这样直白的话后,他拉开门转身就走,丝毫没有顾及一分一毫的情分。
哪怕只算是借住,也不该这样冷漠吧。
我苦涩的笑着,望向爸爸远去的背影,一如从前的每一次,他总是带着哥哥或者弟弟出门,从未想过带我,哪怕一次,都没有。
突然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妈妈抱着我冰冷的身体,半晌没动。
只是听见外面的动静时,微微偏了偏头,将额头贴在我的发顶,仿佛我还活着那般。
妈妈,你在意我的话,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出现呢
暖暖,对不起。是妈妈来晚了,怪我当初没能力,所以只好把你留给爸爸,偏偏造化弄人,好不容易生活好起来我想带你走,又生了一场重病,也怪我身体不争气。你会不会怪妈妈妈妈其实在的,有在陪着你,你还记得有个资助你的人吗
我听到这话,脑海里闪过什么。
那年秋天,爸爸硬拉着我不让我再去念书,任凭我哭喊吵闹,折腾许久,被锁在屋内,甚至绝食都没能得到爸爸的一丝放松。
几天后,老师找上门来,苦口婆心劝说半天,不知怎的,中途接了个电话,再和爸爸说这事,爸爸竟松口了。
后来我偷偷问了老师,她说有个好心人资助了你,以后学费不用担心了。
我那时候是怎么想的,有一天一定要亲眼见到那个人,不为别的,独独为她的善意。
没想到,如今,当初那个人,竟是我的妈妈。
我早该知道王志强不是当初那个人了,从他那次坚决不让你读书,我就该看出来,我就该带你走的。
妈妈抱着我一味哭着。
奇怪,明明,我和妈妈没有相处过,可她的眼泪,怎的这样多
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紧接着是哥哥的惨叫声,我应声跑出去,只见院子中央站着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此刻正扯着哥哥的头发。
我一眼认出,这是哥哥欠了债的人。
之前放学的某天,我偶遇到过他们,也是这样,打的哥哥鼻青脸肿,可我不忍心看下去。
把我积攒来的零用和打工赚来的尽数偷偷塞给哥哥,让他先还债。
没想到,后来哥哥就理所当然的有了依赖,每月都从我这拿钱填补空缺。
想到如今我已然消失,哥哥的钱没了着落,这群人自然找上门来。
爸爸心痛的看着不停被揍的哥哥,却连一句我给你还都说不出口,只是一味问着,你欠多少啊你快还给他们。
哥哥被揍的哪有机会回答,直到那几人停下来。
我记得你家里还有一个比你小的妹妹对吧
其中一个男人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语气里颇感兴趣的问着跪在地上的哥哥。
哥哥急忙点头,接着又疯狂的摇头,嘴巴张了半天,只是支支吾吾的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那个男人脸上露出不耐烦来,一拳挥到哥哥的左脸,顿时哥哥的嘴角渗出血来,紧接着他吐出一颗被打下的牙齿,混着血水。
有还是没有在这给我装什么蒜呢听说你妹妹长得不错,要是能......你懂的,钱这事就好说了。
哥哥跪在地面,眼睛失了神,有,但是,她去世了。
哥哥的话还没说完,那人直接一脚打断了他,语气凶狠,真晦气。
既然你没钱赔,那就把你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吧,当然如果不够的话,那就收你一些零件做补偿了。
说着,那男人掏出把匕首来,光亮被阳光闪到哥哥的眼眸上,里面的惊恐一览无遗。
这话说完没多久,其他几个人冲进屋内一通打砸,半天也没收来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笑着,哥哥他如果能留下什么钱财,哪能去地下赌场那样的地方借钱呢
爸爸眼看着哥哥真的要被割去些什么,急忙走过来。
哥哥的眼睛顿时亮起来,语气十分期待,爸,你工作了这么多年,一定有积蓄吧,你帮帮我,爸。
爸爸别过头不看哥哥的眼神,只是小声问,你什么时候惹上这些人的怎么会欠这么多钱呢
哥哥低垂着头,没多久,之前生意出了问题,爸,你帮帮我,你可是我亲爸啊,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割掉手指吧
说着哥哥抬起头用力扯着爸爸的衣服,看起来已经被吓得快要哭出来。
爸爸只低着头,我没钱。
哥哥顿时撒开了手,埋怨道,你怎么会没钱呢那个死了的妹妹都能帮我,你竟然见死不救你是我亲爸吗她不是经常也会给你钱的吗钱呢
爸爸似乎没想到哥哥会这样说,用力推了一把哥哥,随即自己往后退了一步,我就是没钱,要是有钱,家里会是这个样子吗你和弟弟上学不需要钱吗家里生活不用钱吗我给你们的还不够多吗你妹妹她拿钱是孝敬我的,我花了不是天经地义吗
两人争吵着,甚至一度要打起来,我看着,只觉得好笑。
没想到,有一天,爸爸竟然会和哥哥这样针锋相对。
一声痛苦的叫声过后,那群讨债的人散去,哥哥捂着消失的手指躺倒在地面上。
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爸还不如妹妹呢,要是她没死,肯定会帮我的。
他痛晕过去的前一秒,我似乎看到了眼中闪烁的晶体。
真可惜,我死了。
5
遗物真相
弟弟放假回来,只看到屋内挂上的白条。
姐,我渴了。
屋内一片寂静,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家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许久之后,爸爸从屋内走出来,你姐死了,我先做饭。
弟弟愣了一下,爸,你说什么胡话呢她还说给我准备了最喜欢的那款游戏机呢,她人呢
爸爸翻了翻早已空掉的米缸,又去找油,捣鼓好半天,什么也没找到,死丫头,平时都是怎么做饭的什么都没有。
他当然不知道,毕竟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早就交托在我这个唯一的女孩手上。
我每天边打工边上学,做饭的食材偶尔会有饭店的阿姨看我可怜送我。
弟弟见爸爸破天荒的做起饭来,有些疑惑,却没信,只是往屋里走。
床上躺着的不是晕过去的哥哥又是谁
弟弟小心翼翼的盯着那只被包扎好还渗着血的手,慢慢靠近,哥
哥哥皱了皱眉头,干什么
姐呢我找她要最近喜欢的那款游戏机。
弟弟一屁股坐下来,却咯到了什么,他疑惑的拿起来,是一个很小的破本子。
哥哥见弟弟愣住,支起身好奇的凑过来,待看清后。
两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沉默。
姐呢哥。我要找她。
弟弟把那个本子塞到哥哥手中,站起身来。
哥哥的声音有些沙哑,扯住弟弟的衣角,她死了,今天早上的事。
弟弟红着一双眼睛,怎么会她以前还说要等我长大看我娶媳妇呢。
哥哥把本子摊开来。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的全是有关于除我之外的三个人,家庭支出的账单,我打的无数零工。
不同的日期下,还有记录一些简短的话。
今天哥哥因为借钱被人打了,以后赚很多钱。
今天弟弟说喜欢新出的游戏,再吃一个礼拜的馒头。
今天在外面爸爸付款,他的手机已经卡的不能用了,攒钱给他换新的。
明天又是哥哥的还款日,好像钱不够了,不行去卖血吧。
没有钱了,我求了老板好久,最后多干了三个小时的活,他终于给了我一点。吃的,没关系,明早我可以不吃的。
......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喊半天吃饭了,听不到吗
爸爸突然冲进来,浑身狼狈不堪,冲着哥哥和弟弟怒吼。
哥哥随手将本子一扔,却没说话。
餐桌上,爸爸端上昨日的剩饭,眉头狠狠皱着,声音很小,凑合吃吧,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个死丫头是怎么做的饭。
弟弟看着眼前完全分不出是什么的饭菜,筷子都没拿,她求来的,跪着求来的。
爸爸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你怎么知道
弟弟偏头看向屋内,她有个藏起来的本子,被我和哥发现了。
说完,他又小声嘟哝着,这什么啊狗都不吃,要是她在就好了,至少看起来还能吃。
哥哥沉默的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候,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是我的老师。
她满面春风的走进昏暗的屋内,却在看到白条时愣了一下,你们家暖暖呢这布条是......
爸爸看着老师手里拿着的信封,疑惑的问,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师笑着将信封放在不算干净的桌面上,恭喜啊,暖暖被顶尖大学录取了,王哥以后你就等着享福吧,还是提前的呢,暖暖以后前途无量。
爸爸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老师却以为爸爸是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接着说,有福啊,生了暖暖这样一个好女儿,之前冬天,我看她穿着破洞的棉袄,一个人走在雪里,哎呦,那冻的,怀里还紧紧攥着个袋子,我一问说是专门给你买的御寒的羽绒服呢。羡慕啊,女儿真是贴心小棉袄。
爸爸愣了半天,看着眼前的饭桌发起呆来,半晌,喃喃出声,是啊,是个好女儿。可惜,我不是个好爸爸。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老师,暖暖走了,谢谢老师特意送这个好消息。
老师惋惜着离开了。
6
葬礼忏悔
葬礼上,爸爸面色苍白,仿佛一夜间白了头似的。
哥哥的眼角通红,唇上的胡茬冒出来。
弟弟握着在他房间内找到的新款游戏机。
三个人跪在我的黑白照片前。
暖暖,爸爸对不起你啊。
爸爸毫不顾忌的放声大哭起来,怀中抱着我的小时候不知是什么时候的相片。
哥哥跪在地上,暖暖,哥哥......知道这句话说的有些晚,但还是想说,对不起。那年冬天,我不该仗着爸的偏爱。对不起,是我错了,谢谢你这么多年,明明没被在乎过,还是这样用心的为这个家付出。
弟弟用力握紧拳头,发誓般的严肃认真,姐,我很少喊你姐,还总是仗着年纪小欺负你,可你却总给我买我喜欢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我还总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一切。姐,对不起,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应该知道了吧。如果我早点明白过来,会不会,你就不会离开了
身后传来一声嘲讽,是我的妈妈,她穿着一身黑,怀中抱着束花朵。
轻轻放在我的照片前。
暖暖已经离开了,让她安生一点吧。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她怎么会做这样的选择
爸爸的哭声止住,我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怪我明白的太晚,我会给她找处好地方的。
妈妈没做声,只是回头望着那间敞开的房子。
葬礼结束的很快,晚上,爸爸买了些菜回来,一顿忙活,弄的屋子有些乌烟瘴气的,哥哥和弟弟各自坐在从前的位置上。
四四方方的桌子前,我的碗筷孤零零的躺在一边,再也没人拿起过。
爸爸望着我紧闭的房门,叹息一声,吃饭吧。
哥哥说,我打算出去赚钱了。
弟弟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哥哥摇摇头,不知道。
这话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爸爸,爸爸似乎感应到什么,垂下头,是爸爸没本事,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弟弟,你安心去吧。
哥哥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点头。
弟弟看着哥哥残缺的手,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吃着饭菜,我想继续姐姐没完成的梦想。
饭桌上的三人,一时间望向我的那张照片,又纷纷低头吃饭。
哪怕他们做的再多,说的再好,我,也终究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