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墨云归离开后，朔州城并未松懈，戒备反而更加森严。
苏沉鱼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院落里。
她偶尔会向管家询问前方的战事，得到的消息多是“王爷一切安好”、“我军小胜”之类简略的答复。
她知道，这多半是怕她担忧。
时间一天天过去，战事似乎陷入了胶着。
前线传来的消息渐渐变少，气氛隐隐透着一股不安。
这日夜里，风雪大作，呜咽的风声如同鬼哭。
苏沉鱼浅眠中，忽然被一阵极轻微异响惊醒。那声音不同于风雪声，更像是......
有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就在她院墙之外！
她瞬间清醒，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坐起身，侧耳倾听。
脚步声很轻，而且似乎不止一人！
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或者......
窥探什么。
王府守备森严，寻常人绝不可能潜入至此！
除非是极高明的探子，或者内部出了奸细？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入脑海。
北境军情紧要，若王府内部真混入了蛮夷的奸细......
她心跳加速，强压下惊惧，小心翼翼地赤足下床，摸到窗前，借着窗纸缝隙向外望去。
院外风雪弥漫，视线模糊。
但隐约可见两个穿着王府侍卫服饰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在她院墙外徘徊，动作警惕，不时侧耳倾听院内动静。
其中一人低声嘟囔了一句，竟是蛮夷部落的土语！
苏沉鱼幼时曾随父亲接触过往来边境的商队，对几句简单的蛮语略有印象！
果然是奸细！
他们想做什么？探查军情？还是冲她来的？
苏沉鱼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她紧紧攥住了墨云归给她的那枚玄铁令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打草惊蛇。
这两人武功显然不弱，她若贸然呼救，未必能一举擒获，反而可能逼他们狗急跳墙。
她悄然后退，快速思索对策。
必须以雷霆手段，悄无声息地将人拿下！
她想起墨云归离府前，除了明处的护卫，似乎还暗示过，在她院子附近布置有暗卫。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轻轻叩击门框三下，两重一轻。
这是墨云归曾无意间提起过的、紧急情况下召唤暗卫的暗号。
几乎是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门外廊下阴影中，无声无息。
“院外两人，是蛮夷奸细，活捉。”
苏沉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下令。
黑影略一颔首，身形一晃，便融入了风雪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苏沉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先是极短暂的几声闷响。
像是重物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随即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风雪的呼啸。
不过片刻，那道黑影去而复返，隔着门低声道：“姑娘，人已拿下，如何处置？”
效率之高，令苏沉鱼心惊之余，也稍稍安定了些。
“带入地牢，分开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她沉声吩咐，“另外，立刻秘密彻查府中所有人员，尤其是近期新入府的，看看还有无同党。”
“是！”黑影领命，再次消失。
苏沉鱼这才缓缓舒出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这一夜，她再无睡意。
翌日，管家得知消息，大惊失色，连忙前来请罪。
“是奴才失察，竟让奸细混入了王府护卫队中！请姑娘责罚！”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
苏沉鱼面色沉静，“可查清他们的来历和目的？”
管家神色凝重：“回姑娘，那两人嘴极硬，用了刑才撬开一点。他们确实是蛮夷派来的细作，混入王府是想伺机盗取王爷书房中的边防布局图。之所以在姑娘院外徘徊......是因为......”
他迟疑了一下。
“说。”
“因为他们接到另一个任务，探查姑娘您的虚实。蛮夷王子听闻靖王军中带有一女子，极为看重，便想......便想掳走姑娘，以挟持王爷。”
苏沉鱼心中一凛。
果然冲她来的！
“可查出他们是何时、如何混入府的？”
“初步排查，应是半月前王府招募一批杂役和低等侍卫时混进来的。与他们同期入府的，还有数人，正在严密排查中。”
“继续查，宁可错查，不可错放。”
苏沉鱼语气坚决，“所有新入府人员，一律重新严格审查。王府各处加强警戒，尤其是王爷的书房和我的院落。”
“是！奴才这就去办！”
管家躬身退下，对这位平日里安静柔美的苏姑娘，已然生出了十足的敬畏。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内进行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清洗。
又揪出了两名潜伏的奸细，皆是在严刑拷问下露出马脚。
地牢里，最初被抓的那两名奸细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苏沉鱼在管家的陪同下，亲自去了地牢。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味道。
那两人被铁链锁在刑架上，奄奄一息。
苏沉鱼示意旁人退后些许。
她走上前，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其中那个那晚曾说了一句蛮语的奸细。
“你们的目标是我？”
她问，声音在空旷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冷。
那奸细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却吐出一口血水：“呸！狡猾的中原女人......王子......一定会把你......”
话未说完，便被旁边的狱卒一鞭子抽得咽了回去。
苏沉鱼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你们王子不会得逞。靖王会打败你们，就像碾死蝼蚁一样。”
那奸细竟被她的目光看得微微一颤。
苏沉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地牢。
走到门口时，对管家吩咐道：“看紧他们，别让他们死了。或许，还能从他们嘴里掏出些有用的东西。”
“奴才明白。”
经过这番雷霆整治，王府内部暂时恢复了铁板一块。
然而，前方的战事却传来了不利的消息。
蛮夷主力突然发动猛攻，利用一场罕见的暴风雪为掩护，偷袭了黑风隘口的一处粮草营！
虽被及时击退，但粮草损失不小，且敌军似乎对我方布防有所了解，几次偷袭都精准地找到了薄弱点。
帅府副将周霆亲自来王府向苏沉鱼汇报军情，面色沉重：“王爷怀疑军中有更高层的奸细泄露了布防图，否则蛮夷不可能如此精准。王爷已暗中调整部署，但需时日。王爷命末将转告姑娘，朔州城......近期恐也不绝对安全，请姑娘务必小心，非必要不出府门。”
苏沉鱼的心揪紧了。
墨云归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周将军，前方若需任何协助，王府上下，皆可听候调遣。”
她将那块玄铁令牌拿出，“包括我。”
周霆看着那令牌，又看看眼前这位目光坚定、临危不乱的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讶异，抱拳道：“末将代王爷，谢过姑娘！”
送走周霆，苏沉鱼心中的不安却越发强烈。
军中有高层奸细？
会是谁？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定身居要职，且深得墨云归信任......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她立刻唤来管家，低声吩咐：“想办法，秘密查一查，近期军中可有任何异常的人员调动，尤其是......与京城那边可能有关联的将领。”
管家神色一凛：“姑娘是怀疑......”
“但愿是我多虑。”
苏沉鱼目光投向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但非常时期，不得不防。”
风雪似乎更大了。
魑魅魍魉，仿佛都隐藏在这漫天的风雪之后，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