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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来了。
“不见。”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丫鬟应声正要退下,苏沉鱼却忽然改了主意:“等等。”
她放下银勺,“请他去花厅。”
花厅里,萧绝负手而立。
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墨蓝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腰背挺直,似乎极力想找回昔日大将军的威仪。
但眼下的乌青和深陷的眼窝,却展现出疲惫。
他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油纸包,隐隐散发出甜腻的桂花香气。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身。
苏沉鱼依旧戴着面纱,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缓缓走入,在他面前几步远站定。
“萧将军。”
她微微颔首。
萧绝的目光死死黏在她身上,从发髻到裙摆,每一寸都不放过。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力让声音显得平稳:“昨日宫宴之上,是在下唐突,惊扰了......夫人。特备薄礼,聊表歉意。”
他将那油纸包递上前,“这是京城最有名的桂花糕,还望夫人笑纳。”
苏沉鱼没有接,甚至没有看一眼那糕点:“将军客气了,心意领了,礼物不必。”
萧绝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又勉强挤出笑:“夫人或许不喜甜食?无妨,不知夫人喜好何种口味,在下明日再......”
“将军。”
苏沉鱼打断他,声音清冷,“你我素不相识,无需如此费心,若无事,还请回吧。”
“素不相识?”
萧绝像是被这四个字刺痛,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沉鱼!你还要骗我到几时?你的身影,你的声音,你走路的姿态就算化作灰我也认得!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但你别装作不认识我!”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试图去抓她的手臂。
苏沉鱼迅速后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将军请自重!我不知你说的沉鱼是谁,若再行纠缠,我便要唤侍卫了!”
萧绝眼睛彻底红了,不管不顾地低吼,“不可能!你不可能不要我!”
“荒谬!”苏沉鱼冷斥。
“好......好......”
萧绝连连点头,脸上现出一种偏执的疯狂,他死死盯着她的面纱,“那你揭开它!只要你揭开面纱让我看一眼!若你不是,我立刻就走!从此绝不纠缠!”
说着,他竟猛地伸手,朝她脸上抓来!
“放肆!”
苏沉鱼眼底终于掠过一丝彻底的厌弃,她狠狠拍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花厅里格外清晰。
萧绝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他愣住,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激烈反抗。
苏沉鱼胸口微微起伏,面纱下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她指着门口,声音微微颤抖:“滚出去!”
萧绝看着她,眼中的疯狂渐渐被哀恸取代。
他忽然笑了,笑声苍凉。
他慢慢从怀中掏出一物,那是一块质地上乘、雕着鱼戏莲叶的白玉佩,边缘处沾染着一点早已干涸发黑的暗渍。
“你不承认......没关系......”
他将玉佩举到她眼前,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你看清楚!这是岳母的遗物!她临走时还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东西!你也不认了吗!”
那玉佩映入眼帘的瞬间,苏沉鱼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她认得,那是母亲最珍爱的东西,说是外婆留下的念想。
她看着萧绝那副拿着亡母遗物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恨意直冲头顶。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寸寸碎裂。
她猛地抬手,一把夺过那枚玉佩!
萧绝眼中刚升起一丝希冀,却见她看也未看,手臂狠狠一挥!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炸响!
那枚白玉佩被她狠狠砸在光洁的地砖上,瞬间四分五裂!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苏沉鱼站在满地碎玉之中,面纱无风自动。
她盯着瞬间面无血色的萧绝,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冷彻骨。
“送客。”
说完,她决然转身。
再不多看那满地狼藉和僵立原地的男人一眼,径直走向内室。
萧绝像被抽走了所有魂魄,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些碎片。
又抬头看向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候在外面的王府侍卫悄然入内,面无表情地对他做出了请的手势。
萧绝踉跄了一下,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
他最终什么也没能再说,失魂落魄地挪出了靖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