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末将替大帅管过铅炉,私藏十锭,不敢瞒。”
赵率教眼皮不抬,“自首者,罪减一等。交出炉灶,押去作坊当苦役三年,饷停,名留。再有瞒报,军杖四十,逐出籍。”
风卷过点将台下,士卒们低声嘟囔的好字里带着一口浊气吐出,像把心里一块石头放下。
满桂挥手下一道令,“封仓。”
六座边仓同刻挂印,三层锁换官钥,添设两名书吏,一名军籍、一名仓籍,互不相属,互相覆核。新设粮秤重砣,旁边竖起一块木牌,写着斗石斤两一览,过秤须三家见证:军、民、官各一人。凡一斗不合者,当天重秤,敢有争执,杖。
又一纸令飞到了宁锦前线:拆私坊,立官作。宁远、锦州、松山三处兵工坊合并为辽左器作局,局正一名,匠正三名,逐匠造册,按件计薪,凡私造私卖者,斩。
旧坊的火一夜熄尽,官坊的炉火在次日黎明前又全开。新进的火匠来自京畿小火器局,带来一套图纸,标明佛郎机铸管的比例、鸟铳药室的尺寸、炮车轮距的宽窄,旁边钉着四个字:不得更改。
点完人、封完仓,便是练。满桂把军列分成四等:老列、壮列、新列、病列。老列负责火器线,新列从抬炮、装药、擦火绳学起,壮列练短冲刀盾交替,病列退后屯田,也得每天绕场两圈。
操场上,赵率教把旧日曾混在账外的一营抽出来,列在一边,冷声清点。
“这营,旧日吃两份饷的,统统解散,按人编入四等。百总、千总留三成,七成回民籍,遣散银三两,给路引,回去种地。”
有人当场跪地哭天抢地。赵率教不躲,只低声一句,“有你在阵的地方,必须有人敢把后背交给你。不敢?就回家。”
暮色里,铁靴踏地,声声入石缝。宁远城的一口气,从喉头慢慢转到肺里,长一点、稳一点。
王承恩的旗在海风里猎猎。东江口冰脊未碎,皮岛仍立。他把钦差黄绫悬在营门,亲手点了海面烽台的火,火光打在他脸上,把那道细细的伤疤照得更白。
他站在沙地上,看着新立的木牌,上书四行:
“海禁如城,夜禁如铁。渔船出港,牌票随身。舟楫犯界,先鸣后杀。烽台入夜,只许报,不许议。”
海面上,哨船如黑鱼,背脊一弓一弓。东江水寨里,炮车重立,炮口朝外。王承恩对着面前的水师千户淡淡说了一句,“我不喜欢杀人。但我更不喜欢死人。”
千户抱拳应命。夜风里,鼓点沉缓,一击一击像敲在每个人的胸骨上。
三日内,锦衣卫把辽左、京城、登莱三处的线头串成了一根绳。东厂交出的账本把绳子勒紧。魏忠贤亲自押着两册册页进殿,跪地呈上。
“启禀陛下,作坊银线已明。旧年铅料亏空四百三十七担,铁料三百一十二担,银四千六百两,均流入两处私坊和三处银庄。其间经手者,某某、某某、某某,表附名详。”
朱由检过目,指尖一弹,点在三个名字上。
“以军法办。”
温体仁吸气,拱手领旨。
“还有一件。”魏忠贤把声音压得更低,“辽左三处关门邮亭,旧日给袁营暗递信符者,已捉三人,口供未全,奴才还在逼。”
“逼,不许用私刑。”朱由检一截打断,目光像刀,“招是要的,命也要留。朕要活口站在堂下说话,不要死人躺在地上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