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嫔们接到手,才知道太后口里的恩威并施不在嘴上,在手里。
晚上,朱由检在书房里见张嫣。两个人把今日宫里的小事讲清楚,他忽然笑:“皇嫂,朕愈发觉得你有大智慧。”
张嫣摇头:“不过是年头比你多几日。”
“多的几日,也有用。”
“有用便好。”张嫣站起身,“皇上且睡两刻,别再熬。外头一百件事,宫里一百件事,样样都要你。你要记得,你是皇帝,你也是人。”
“记得。”朱由检起身相送,心里是真的安定。他知道,宫里的这条线稳了,外头那张网就能拉得更紧。他更知道,有些东西不靠他一个人,靠的是一套规矩,一群人一起往前推。
窗外风过瓦,清清朗朗。内廷的梆子声按时响起,女卫的脚步声轻,内侍的口令短。灯火在廊下拉出一线,拉得直直的。
夜色深处,宫城与江南、辽东一同沉入一片静。静不是不动,是动得有序。等天一亮,又是执事者各司其职的一日。谁在风里站住,谁就有资格把路铺远。
天一亮,又是执事者各司其职的一日。谁在风里站住,谁就有资格把路铺远。
清晨的钟鼓刚过,内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宫门起落有序。朱由检照例把昨夜批过的折子再翻一遍,添了两笔,合上。
案上那两行字还在:宫内有法,宫外有章。人心有定,天下有序。他把手掌在纸上按了一按,像是给自己也按下一道心印。
午时过后,他让内官监递了几道小旨:一封给周遇吉,一封给金自点,一封给魏忠贤。字都不多,意思却很直白。
周遇吉领人,夜里京郊走一遭;金自点查两处账,一是太医院往来药材,一是光禄寺近三年的香料;魏忠贤只一句话,让他把司礼监备用库的钥匙拿来见朕。
傍晚时分,天边风色暗下去,紫禁城里灯火一盏盏亮起来。朱由检换了常服,披一件深色斗篷,腰里系短刀。内侍不敢多问,只远远相随。女卫那边,德妃亲自看了一眼人选,屏退闲人,留了两名贴身的,话也不多,就一句。
“护人要紧,路上不许逞能。”
“记住了。”
夜出宫门,走的是小门道。车换了两次,人影也换了两拨。最后一程是骑马,风从耳后刮过去,京城的灯火像被风一段段拉断。周遇吉在前面领路,回头时只一句。
“地方冷清,皇上当心脚下。”
废弃寺庙在一道土坡后,门楼半塌,匾额只剩一个安字还岿然挂着。院里枯槐伸着臂膀,月光把影子压得很长。殿门虚掩,风一吹,门板轻轻蹭地,像有人在里面轻声咳嗽。
周遇吉先上前,摸了三下门轴,又敲了两下门槛,是一路上的暗号。门内没有回声,只有灰尘从门缝里往外冒。周遇吉一挺身,把门推开半扇。朱由检抬脚跨进去,步子不急不缓,像是进自己书房。
正殿里供案空着,香灰凉透。一个人站在佛座阴影里,背对着众人,像是看着那张空案。风从破窗里探进来,吹动他灰青色的僧衣一角,他才慢慢回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