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有几名黑影摸到城外粮仓,想放火。才刚点着火折子,一根绳子从天而降,把人腿一套,整个人咕噜噜拖到墙根。锦衣卫冷冷一笑,拍了拍黑影的脸:“别动,火星子烫手。”
第二天,孙传庭把这几个人带到堂上,不急不躁:“谁使的?”
“没人。”
他摆摆手,兵把人拖下去。片刻之后,一盆水端上来,水里飘着几片药叶,颜色清清的。“来,漱漱口。”他笑,“不是刑。清清嗓子,别一会儿说话沙。”
半个时辰后,口子开了。原来是某票号的伙计,听人说法急不下店,想试试新巡抚到底是纸老虎还是铁老虎。孙传庭没骂,挥挥手:“送兵部,打入营里,十年再出。”
消息传出去,城里人心头一沉,又莫名地松了:这人,不是来敲竹杠的,是来把竹子劈直的。
又过几日,朝鲜贡船从宁波上报灯号,福州市舶司发来文书,一一照今年的灯号和票号连上。河南虽不临海,但商路是通的。那些兰字头的货这回进不了关。大运河上的漕船也换了验讫符。
兵部与工部合发一道令:城内所有井验过水样的,都在井栏上刻个工字;没刻的,别喝。有人拿油药、迷香,想试试官差,结果被王府门口那口刻了工的井水一冲,味儿就飘了出来。孙传庭站在井边,淡淡道:“朕不要迷香、不要油药、不要人心的阴气。”
“谨记。”
最疼的人,还是王府这边的幕僚与管事。以前他们打个招呼,事情就过去了;现在,招呼不好使,规矩摆在面前,谁都得绕着走。有人想告到京里,礼部那边抬手示意:“别告了。皇上已经回了旨,照旧行,王府率先为民。”
风向就这么慢慢转了过来。
到这时候,孙传庭才开始治河。他不是不要河,是先把人理顺了,河才理得下去。他把沿河的工匠召来,先问了一句:“哪段最坏?”
工匠指了一指,他就点头:“好,这段先修。修完账目公开,银子公开,工钱公开。谁敢短工钱,先短他的耳朵。”
工匠笑得露出大白牙:“大人说得明白。”
河上动工那一天,王府送来一车木料,账单上写得清清楚楚,不是香火,是采买。王府管家亲自立在车旁边,冲孙传庭拱手:“大人,这是王府的一点心意,不求免税,不求好话,只求规矩。”
“规矩就好。”孙传庭点头,“你们照单入账。”
城里人看在眼里,心里话也就出来了:“这下王府像个王府了。”
到了月末,孙传庭把三份账本送进京,王府的,票号的,兵的。账本上,银子怎样绕了一圈又绕回朝廷的口袋,写得明明白白。上了御案,朱由检翻了两页,笑了一下。
“王承恩。”
“在。”
“东厂盯着票号的来往,盯着宗藩的门房,盯着那些另择的手。记住,盯,不是闹。闹,是没本事。”
夜深了,乾清宫的烛火安安静静地跳。朱由检合上账本,心里像摁住了一口气,这口气不再上冲,也不再下沉,就稳在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