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在侧边站着,这时抬眼看了一下朱由检。
“陛下,奴才多嘴一句。”
“说。”
“天机阁不只在京里做网,他们在江南做过,奴才看出来了。这次抄得的册子里,有几处交待银路,路头在苏州、扬州。若只查京里,恐怕断不了根。”
“你想去江南。”
“奴才不去。”魏忠贤低头,“奴才守着陛下。可奴才可以调人,叫江南那边的盐课、漕运、织造,配合锦衣卫的外番,顺水摸瓜。”
“好。”朱由检点头,“借你的人,借你的手,但记住,谁要敢借这股风做私事,朕先灭谁。”
“奴才记一辈子。”
第三夜,北城一处斋堂被封。斋堂里原有十几名孤儿,另有七八个寡妇在帮厨。李若琏先把人安到邻街,给了粥与被褥。
再进斋堂,翻过斋房、灶间,在禅房后的佛龛里摸出两包绢。绢里包着两枚印,一枚刻恤孤,一枚刻渡命。
印下压着三根细细的竹签,每根竹签上刻了一道缺口,缺口的位置不同。墙角有一块石头,石头下压着一张粗糙的纸,纸上写了四句口令。
“西门观柳,北市看灯。”
“早起挑水,晚来还樽。”
“瓶里半水,桌边半痕。”
“见风收扇,遇雨藏针。”
握口令的人能在路上对暗,能在桥下碰头。从这张纸引出去,又抄到三处破庙,两处前铺,一处舟子会馆。
舟子会馆里,屋梁上挂着十二只葫芦,每只葫芦里都装着一条细绳,绳头绑着一小卷纸,纸上的字细得像蚊子脚。拼起来,竟是一张京城巷道图,图上标了二十六处落点。
“天机子像在下棋。”段国柱把图铺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每一步都连着下一步。”
“他以为握着先手。”李若琏把图卷起来,“可他忘了,城是陛下的。”
消息如水,流进了坤宁宫。
张嫣看了朱批,沉脸批回三行:严核、慎杀、安民。她又叫掌事太监传话到净仓与市舶司,叫他们照旧给净路牌,叫他们明白给民放路,不许因京里风声收紧就坏了正经买卖。
“娘娘此令,底下都明白。”王承恩把旨意送走。
“陛下。”他回身,轻声,“宫中人心稳了许多。”
“稳就好。”朱由检站在窗前,望着夜墙上灯影,“朕要的就是这个。外头乱一点没关系,乱的是坏人。里头要稳,稳的是人心。”
他转身回案前,又把人名单往前推了半寸。朱笔在纸上落下一个个圈。圈住的名字,不是要杀的,是要留着的。
有的人该留着用,有的人该顺着线放回去,做活饵。有的人当场切断,免得再生枝节。
“陛下,您要留一批人回线?”李若琏会意。
“留。”朱由检点头,“留线,留面,留证。等天机子伸手,朕就顺着他的手把他整只胳膊拿下来。”
“微臣照办。”
第四日拂晓,京城西北角的耳房里,两个锦衣卫窝在土墙后,耳朵贴着细孔。外头风小,沙上有细细脚步声。
脚步声断断续续,一会儿停,一会儿走。过了小半个时辰,脚步声忽然多了,像是四五个人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