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类都有细目,例如何人擅弩,何人擅药,何人擅水火。每人名下有短短两行:出身与擅长,结算与联络。末尾一页写着两个字:天机。
“天机。”他重复了一遍,笑了一下,笑意冷,“天机阁好大的胆。”
他把册子拍回案,目光一转,看向魏忠贤与李若琏。
“下令,拿。”
“遵旨。”两人齐声。
“再有,”朱由检把手按在案面,“董其昌这样的案,朕不想看第二次。凡是案中之案,层层揭,谁敢压,谁敢藏,谁先灭自己。若查出凶手,无论是谁,哪怕是亲王之家、贵族之女,朕也要他九族俱灭。”
“奴才记下了。”魏忠贤额头抵地,声音微颤。
“去。”朱由检摆手。
一道道文书,像锋利的刀片,飞进京里各处堂口。锦衣卫昼夜不息,先封各家外门,再请家眷避入内厢,验看仓房、案牍、书橱。
东厂的人盯着街口胡同,盯着城门往来。吏部、都察院开了两间大屋,屋里三班笔帖式轮替,按名按字按籍贯,勾连比对。
“奉旨查人,不许伤人命,不许乱拿钱物,不许辱人妇女。”李若琏在各卫所前嘶声喊。他拿了朱由检的贴条,贴在签牌上,口令写得明白。
有人被带走,有人当场跪地,有人黑着脸不出声。也有人翻墙逃,脚刚落下去,就被街口一张网兜住,扑倒在地。
锦衣卫押人过街,脚步齐,口号短。坊门的百姓探头看,眼神复杂,却没人敢上前挡。
两日之内,名单上的人陆续入狱,坐满了三处诏狱的前半院。案牍房里灯不灭,笔声、索绳声、木札摩擦声挤得满屋子都是。
李若琏亲自坐堂,问话不绕弯,话一连串抛出去,快,重,准。有人当场崩溃,有人发怔,有人想装疯,装到第三句就露了馅。
“谁给你的钱。”“怎么联络。”“谁在你上头。”“你可见过杀手。”“你可签过字。”
有人沉默不言。李若琏不急,他把那人送去旁案,让人端热茶,茶里什么也不加,只放一片姜。半个时辰后再请进来,话照旧问,问到第三轮,人的眼神开始发飘,心里的墙开始松。
东厂那边,段国柱盯着暗线抽丝。魏忠贤不在堂上,他在背后,把旧时的小宦官、经纪人、号铺子一个个串起来。
谁曾见过那位天机子,谁只听说过,谁只拿钱不见人。线越扯越长,像一张网,铺到外城,又从外城绕回来,绕到几处大宅门口。
第三夜,城西书坊火起,火势很怪,先从后院纸库冒出一股青烟,随即墙内爆了两下,火舌冲到两丈高。
人一挤,街口两名暗哨被撞散。幸亏段国柱事前调了人手,火还没透到前院,就有人从侧巷拆了墙,捞出十几口箱子。箱里是木活字、刻板与刷好的伪榜。
伪榜标题用的官样楷书,封题写着抚台赈务新规、辽左钱粮加派。下面的落款印着吏部与户部的印,假的,极像。
“天机阁要乱人心。”段国柱眯了眯眼,把伪榜的落款摸了一下,“手很细。”
第二天,西苑水门捞起一具尸体,手脚骨折,三根指骨被掐断,两腮青黑,舌根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身边一块石板压着,石板上刻着两行字:鱼入笼,笼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