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圈被门板压下去一寸,下面的空气嘶地吐出一口。门板上两个人一齐往下压,这才把机关压死。旁边人用铁楔子一楔,木圈才翻开。
黑气一下冒出来,像井口的冷,带着潮腥。有人探身往下看,下面是黑的,风也从下头往上走,带着水气。
“火把别下。”许显纯抬手,“下水人先去河口堵。”
五城兵马司那边早在御河暗涵处下了网,水面上小船轻轻漂着,船底压了两块石头,稳得很。
上游三十丈处有人下绳,绳头拴着一截木筏,木筏上挖了孔,孔里插了几根长钉。暗涵里出来的东西,若漂,先撞钉子。
若潜,先缠绳索。河面下游,另一只船上的渔网早在水里铺开,网线加了细铁,水底晃,网也不晃。
院里,锅下的洞口被两名身穿皮甲的锦衣卫先入。两人腰间拴着麻绳,手里拿铁尺探路,铁尺落地的声极轻。
洞里并不深,走一丈多便转弯,弯后有一处砖砌的台阶,台阶上湿滑,有薄薄一层油腻。再下一丈,前面忽地分岔,一条通北,一条通西,一条向下。
三岔口中央,立了一块小木桩,桩上刻了两笔记号,像两道曲线,其实是方向。前头那两人停了一停,掷出石子,听声。北边干,西边湿,向下那条有水声。
照理应封向下这一口,但许显纯的指令是三口都封。他让两名火工匠的徒弟把随身带的泥包、麻包往洞口一塞,踩实,再用湿毡盖上。
如此一封,地道若是有人匆忙往来,先撞毡再撞泥,争得三息,够上面的刀把人拿住。
外院又起了一阵脚步声。长喜后门外有三人借乱想遁,一翻肩要走墙角的暗洞,墙角原本的青砖被人刷过,冷里头藏了薄薄一层灰。
脚一踢,砖松,后头的黑空微露。三人一喜,身子一猫,刚要入,就被暗处一条长杆横着一挡。杆头是个短钩,钩住了其中一人的衣领,他喉头一紧,没叫出来,跟着那人就被一把扯回地上。
另一人要救,手里抬出一根竹筒,那筒薄,口小,像是吹针的器具。暗处有人喝了一声低头,四面同时一块厚布往中间掷来,布一罩,针雨落在布上,叮叮几声,掉在地上。
兵丁们脚步不乱,按照先前练的把布边一压,手上一合,一鼓作气把人连布裹住,拖开十步,这才打开。
前院里有人喊,“住手,命在刀下。”这是长喜的掌柜,脸色灰,声却硬。
他背后站着四五个壮汉,都拿着木杵,不是兵器,但打上几下也不轻。前院廊下的影子里,一人一步走出,衣襟上靛点未干,正是所谓的掌柜。
他抬起眼,眼里并无慌,也无凶,倒像是等这一刻很久了。他开口,声音不高。
“诸君此来,所为何事。”
许显纯步子很稳,目光从他脸上扫过,移到他手上。
手极干净,没有常年染布人的裂痕,指甲修得整齐,指关节上却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常执笔、又常抻弦的人才有的。他心里记下一笔,淡淡回声。
“奉旨查奸。奉法取人。”
掌柜笑了一下,笑意淡如水。
“奉旨奉法,向来是两个。今夜成了一个,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