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反弹。有人在夜里敲打马槽,有人在帐后低声说话,有人把箭袋挂得低了一寸,动起手来慢半拍。
袁崇焕不吵,不骂,挑了一个雪夜,把三个小头目叫到校场,按军法数条,逐条念,念完了挥手。
三人立斩,血入雪,雪不红,风带走了腥味。第二天,马槽安静,箭袋挂回了该挂的位置。人心里不服也不敢说。
王承恩的记也更密。他的人把三处哨台的更鼓时辰记得一丝不差,把营门开闭的次数写在了茶棚的账角,把粮囤在七日里进出的担数画成了细细的格图。
天一亮,驿路上就有两骑出关,腰里装着两只封了鱼纹蜡的匣,匣里的纸不过半页,半页上的字细如蝇头。
到了天津卫换马,再换到京城的时候,纸上的字还是那么细。王承恩看完,点出两条,回给关上两句,“有变动,记人名。换岗频,记时刻。”
他要的是节奏。节奏一乱,人的心就会露出来。袁崇焕夜里睡得更短。营外海风夹着雪末,吹进海门的缝里,吹得他背后发凉。
他把一盏灯移得更近,把地图上那条从山海关到宁远的线又看了一遍。他知道这条线上的每一处水洼、每一处土丘、每一段冻土。
关里的马要吃,人的心要稳,东面的敌要看。他把三个亲信叫来,声音很轻。
“这月里,兵不外借,粮不外卖,印不外出。张起,接手粮台,改用日清簿。”
“刘彧,去把第三营的号筒拿回来,从今天起只有亲军营用号。”
“孙克,巡哨改道,绕河岸走,避开驿站。能绕三次更好,不许被看出路。”
三人领命,各自散去。第二日,营里就有传言说帅爷要把手伸到每一条线上。有人不舒服,有人松气。
老辽兵心里有一口气,觉得这才像打仗的样子,新募兵心里有一点怕,怕那三具尸骨的白光。只是在暗处,有几双眼睛更亮了,亮得像针。
清洗的第一刀落在一个名字上。这人姓陶,名霜,从蓟镇带来的自夸老兵,最会说北京城里的门道。
袁崇焕叫他进营,就在白日里,拿出两张纸,一张是军功,一张是军法,“陶霜,你夜里两回出营,一回去驿站,一回去茶棚。你要见谁。”
陶霜脸色变了变,笑得不服。
“去驿站看马,去茶棚喝汤。你身上有两封信,封蜡有鱼鳞纹。”
陶霜不笑了,“你怎么知道。”
袁崇焕没答。他抬手,旁边有人把一只小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两封拆了蜡又重新封上的信,蜡上的纹理与关外驿站里那支印完全相同。
陶霜的肩膀垮了。他还能辩,袁崇焕不听,一挥手,押下,军法处置。营里人知道,这不是罪在石头上,是罪在心里。心里一乱,手上的血就难看。
第二刀落在粮台。他把一个持匙多年的老吏挪去做登记,把一个跟他一路撤过来的旧校尉放在粮台门口,手里拿着一把短鞭。
短鞭不打人,只打桶。桶声一响,数就出来了。粮差小到半斗也被扣出,扣到第三回,这三回的粮就不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