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份密封三层的密信被送到许显纯案前。
他亲自拆开,用灯火细看。
苏州
,
商脉之本,已入晋手。张洛,是许显纯在江南多年的暗线,化名俞文济,现为苏州城南云锦会馆书吏。五年卧底,今日才敢开口。
他写道:
“苏州,名义上是织造重地,实则已成晋帮腹地。”
苏州织造署,表面上由朝廷派遣督织太监管辖,实权却早被各坊口与商行瓜分。晋帮正是通过控制这些丝织坊,逐步掌控了原料、人工、运输与进贡四道流程。
据查,目前苏州本地共登记在册的织造作坊有一百四十七间,其中九十八间的供料来自同一家丝行,太原恒顺庄。
再往上查,恒顺庄幕后东主,正是晋王旧部之孙、如今的苏州富商鲁六爷。
“他不出面,却能定织造原料价格,左右贡品进出,年收银三十万两。”
更让许显纯变色的是:
“苏州织造署近三年每年预算超标,亏空皆由恒顺庄代垫,然未归账。账面上看是民间助国,实为步步逼权。”
一句话:晋帮不光赚银子,还在贷款给朝廷。
许显纯喃喃道:“他们不是在做买卖,是在做布局。”
接下来是杭州,杭州府的运河口,往来百船千舫,是南北货运枢纽。而杭州的贡茶,又是宫廷赏赐和外交重礼。
张洛派往杭州的副线范景年,是原江南巡盐御史旧部,三年前借题借调入杭,从茶庄小账房做起,现已入晋帮杭州分会内圈。
他密报中写道:
“晋帮在杭州的根,在于齐云会。”
齐云会,名义是茶人雅集,实为茶商联合会,其主事人胡缙出身徽州,号称半个朝廷的茶,都是我家烧的水。
张洛调查发现,杭州贡茶三大源头庄园中,有两家在近两年更换庄主,背后投资人均与太原恒顺庄往来密切。
最惊人的是:皇宫内每年冬季进贡的明前龙井,已经连续两年通过齐云会中转,原价三十两,到宫中变成了一百二十两。
这意味着,贡茶已被他们定价,而非朝廷定价。
张洛在信中写道:
“若陛下今日收的是茶,明日他们便能收盐,后日便敢收权。”
南京,是南直隶之都,亦是两淮盐运中枢,朝廷之赋,半出于盐,而盐之源在两淮。
这回许显纯真正坐不住了。
密报写得清清楚楚:
“扬州盐票,每年初分由盐运司定额分发,今年开始,近五成配额被晋帮旗下的福泰恒预购。”
也就是说,盐未运,银未交,票已被晋帮抢先锁定。所谓预购,实为囤积,一旦价格上涨,百姓买盐要多付两成,朝廷却无从干预。
更甚的是:“盐运司巡官陶世焘之女,正是福泰恒二号东家田如海之妾室。”
此人,曾是晋王旧部在淮安的副将,赐田于民,实为购地设庄。
江南之利,竟为北藩所输。许显纯双手撑在案几上,眉目低垂,盯着密信中的字,
“盐未运,银未交,票已锁定。”
这不是买卖,这是策应,盐、茶、丝、银,一笔笔利润不是流入户部的账册,而是被晋帮攫取,再通过精妙的账外链条,向北方输送。
密信最后,张洛亲笔加注:“此乃最深之患,不在钱,而在兵。”
他抬头看向灯下那一行字,眼角跳了一下,唇角动了动,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句:“果然是他们。”
钱路,是兵路,根据张洛回报,晋帮表面是一群做丝、贩茶、跑盐的富商豪绅,背地里却早已构建出一套银路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