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轻轻地将朱由检的手,放在自己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上。
“您看,他刚才又踢我了呢。太医说,是个活泼好动的。”
隔着锦缎的衣料,朱由检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小生命在妻子的腹中,用一种充满力量的方式,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那一瞬间,他心头所有的戾气和烦躁,仿佛都被这奇妙的触感给抚平了。
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晋帮的盘根错节,东林党的虚伪面孔这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个温柔似水的妻子,是她腹中那个即将降临的孩子。
这是他的家,是他在这冰冷的紫禁城里,唯一能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港湾。他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保护好这一切吗?
“皇上,”周皇后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无限的依赖和信任,“不管外面的风雨有多大,您都别把自己的身子累垮了。您要是累了,就到臣妾这里来坐坐。臣妾和孩儿,会一直陪着您。”
朱由檢反手握住妻子的手,緊緊地攥在手心。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着這片刻的安寧。
他知道,暴風雨即將來臨。
但他现在,已经充满了再次战斗的力量。
就在朱由检于后宫享受着片刻温存,京城的东林党人摩拳擦掌,准备着冬至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戏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股比朝堂党争要凶险百倍的阴云,正在大明王朝的北方边境,迅速凝聚。
宣府镇,总督府衙。
朔风卷着雪沫子,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天气已经冷得滴水成冰,整个宣府镇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萧条之中。
宣大总督王国祯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作为封疆大吏,总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务,王国祯位高权重,平日里是何等的威风。可现在,他独自一人枯坐在烧着地龙的暖阁里,却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
他的面前,摆着一封已经被他摩挲了无数遍的密信。信是用米醋写的,烤过火才能显现字迹,里面的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信来自太原府,是他安插在晋帮核心的一个心腹,冒死送出来的。
信上说,许显纯那条疯狗,已经彻底失控了。他拿着一本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同心册”,正在山西按图索骥,挨个抓人。无论官职大小,无论名声好坏,只要名字在册子上,一律拿下,酷刑伺候。整个山西的晋帮网络,几乎被连根拔起,无数秘密据点被捣毁,隐藏多年的暗线被挖出,血流成河。
而最让王国祯魂飞魄散的是,信的最后写道:“许贼已获数封密信,皆与东山、从哲及边镇诸公有关。册之末页,亦有总督大人尊名”
册之末页,亦有总督大人尊名!
王国祯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栽倒。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个宣大总督是怎么当上的。他本是浙党出身,后来又与东林党的前辈叶向高等人拉上了关系。当年为了这个位置,他没少让晋帮的那些大掌柜们出钱出力,上下打点。
作为回报,这些年,晋帮通过宣大防线,往口外走私铁器、粮食、药材,哪一笔生意没有他这个总督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送进后金军营的物资,有多少是从他辖下的关口溜出去的?他每年从晋帮手里拿到的“孝敬”,用金山银海来形容都毫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