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法庭上,我妈的表演堪称一绝。
她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旧衣服,头发花白,一夜之间仿佛老了二十岁。
“法官大人,我是冤枉的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拍着大腿
“我就是一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我看到女儿身上那些东西,我以为她不学好”
“我以为她就是睡着了!我哪里懂什么尸斑啊!”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还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让妈给你收拾”
她声泪俱下,企图用母爱来绑架审判。
旁听席上,甚至有几位大妈开始抹眼泪。
我飘在半空,差点笑出声。
我活着的时候她骂我讨债鬼,死了倒成了她的苦命女儿。
轮到许星月时,她更是将白莲花演绎到了极致。
她穿着囚服,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不是我都是我妈逼我的。”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向我妈。
“她说姐姐的死会影响我的前途,她说只要我拿了冠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害怕,我只能听她的”
我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就炸了。
“你个小畜生!你胡说什么!当初是谁跟我说京市不能不去的?”
“是谁说不能让姐姐毁了你的前途?现在倒把责任全推给我了!”
“我白养你了!你跟你那个死鬼姐姐一样,都是来讨债的!”
母女俩在法庭上当场对骂撕咬起来,丑态百出,法警拉都拉不开。
监控录像当庭播放后,法庭里,再也没有一丝同情的声音。
最终判决下来。
我妈,因侮辱尸体罪、诈骗罪,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许星月,七年。
法官宣判的那一刻,我妈瘫倒在地。
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着,骂我,骂许星月,骂陆师傅,骂所有让她沦落至此的人。
而许星月,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天才少女”,只是呆呆地站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抽空了。
我跟着她们去了监狱。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
我妈因为在牢里依旧撒泼打滚,很快就成了重点“关照”对象。
每天除了干活,就是被同监室的人变着花样地折腾。
听说她总在半夜惊醒,指着墙角大喊:“许昭!你别过来!不是我害的你!”
她疯了。
许星月则彻底失去了那份骄傲。
她那双曾经弹奏“天籁”的手,如今每天的工作是缝制廉价的袜子。
干得慢了,没有饭吃。
有一次,她因为发高烧,恍惚间似乎看到了我。
“姐”她喃喃道,“我错了你给我买点药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管理员冰冷的呵斥:“装什么病!赶紧干活!”
一如当年,她对我摔上房门的那一刻。
风水轮流转,报应不爽。
我看着她们在各自的牢笼里挣扎,心里那块压了二十多年的巨石,终于被一点点搬开。
我离开了那座灰色的建筑,回到了陆师傅的小琴行。
琴行里多了一群孩子,都是陆师傅用我的版税,成立的“许昭音乐基金”资助的学生。
陆师傅将我的《涅槃》手稿原件,装裱了起来,挂在墙上最显眼的位置。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手稿问。
“陆爷爷,这个许昭姐姐,她一定很厉害吧?”
陆师傅摸了摸她的头,眼神温柔而悠远。
“是啊。”
“她是一位真正的天才,一个把生命都献给了音乐的”
“演奏家。”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泛黄的手稿上,也洒在了我的身上。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
灵魂终于不再冰冷。
我心底最后的一丝怨恨,也随着这股暖流,烟消云散了。
眼前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
我知道,我该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世界。
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