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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七天,我妈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女儿。
她不耐烦地推开我的房门。
“屋里什么味儿啊?跟死老鼠一样!”
“天天就知道把自己关在房里。”
“赶紧滚出去赚钱。”
她径直走到床边,一把掀开了我的被子。
当她看到我身上大片青紫色的尸斑时,她愣了一下。
随即破口大骂:
“死丫头!你长本事了是吧?”
“我叫你别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你还跑去纹身?”
“恶心死了!哪个正经人家会要你?”
她竟然不知道,这些恶心的“纹身”,是我的身体在腐烂的证明。
就在半个月前,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劳累过度晕倒了,医生说需要静养。
我求她给我点钱,她却冷笑一声:
“哪家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还要靠家里养?我养你妹妹还不够累吗?”
“别跟我装病,我早就看透你了,就是懒!”
可转头,她就给妹妹买了一万块的面霜,还发了朋友圈:
“小女儿是妈妈永远的骄傲。”
她更不知道。
我死前最后的意识,是听到她在打电话的声音。
“大女儿就是个讨债鬼,远不如小女儿贴心。”
而现在,她还在对着我冰冷的尸体,数落我“纹身”的罪状。
估计打算是把我骂醒,然后逼我去给我妹妹挣钱花。
我飘在半空中,看着我妈对着我的房门骂骂咧咧。
“许昭!你死了吗!妹妹马上要去京市比赛了,你这个月的生活费怎么还没打过来!”
她尖利的声音穿透门板,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
我死了。
就在一周前,在这个房间里,我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心脏骤停。
我死了,所以她再也收不到我每个月用三份兼职换来的八千块钱了。
客厅里,我那被誉为“钢琴天才”的妹妹许星月,正优雅地端着一杯燕窝,眉头轻蹙。
“妈,你别催姐姐了,她可能最近手头紧。”
“她手头紧?她能有什么花销?天天穿得跟个捡破烂的似的,钱都不知道花哪去了!”
我妈一听,火气更大了,抬手就要砸门。
“许昭!你给我滚出来!你是不是把钱拿去乱花了?”
“我告诉你,你妹妹的前途要是被你耽误了,我扒了你的皮!”
我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心里一片冰冷。
我的钱花在哪了?
为了许星月那双弹钢琴的手,我妈不让她做一点家务。
家里的水电煤气,柴米油盐,全都是我来负责。
为了许星月能在名师面前抬得起头,我妈给她买了十几万的演奏级礼服。
那笔钱,是我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又跟所有朋友借了一遍才凑齐的。
而我,连一件超过一百块的衣服都没有。
我死前想喝一碗热粥,可口袋里连五块钱都掏不出来。
许星月放下燕窝,款款走到我妈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妈,别气了,姐姐肯定有她的难处。”
“大不了,这次维也纳我不去了。”
她话说得漂亮,眼底却闪过一丝精明。
果然,我妈立刻心疼得不行,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我的心肝宝贝,怎么能不去!这可是你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都怪那个死丫头,一点都不懂事,只知道跟自己亲妹妹争风吃醋!”
我妈抱着许星月,对着我紧闭的房门,又开始新一轮的咒骂。
我看着她们,只觉得可笑。
争风吃醋?
如果不是我,许星月连五线谱都认不全。
她所有的“天才”之名,都是踩在我的身体上得来的。
她弹的每一首获奖曲目,都是我写的。
她每一次的完美演奏,都是我在幕后用一台破旧的电子琴,一个音一个音地教出来的。
而我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她在我高烧不退,央求她帮忙买点药时,她不耐烦地把门摔上。
“姐,你能不能别老装病?妈说了,你就是嫉妒我,想让我分心。”
是啊,我嫉妒她。
我嫉妒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窃取我的人生。
突然,许星月的手机响了。
是她的钢琴老师。
“星月啊,星海演奏大厅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礼服准备好了吗?”
“这次可是全球直播,不能出一点岔子。”
许星月看了一眼我妈,开了免提。
我妈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对着电话保证。
“老师您放心,我们星月一定艳压全场!礼服早就准备好了!”
挂了电话,我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走到我的房门前,砰砰砰地砸门。
“许昭!你听见没有!全球直播!你妹妹的礼服钱,你今天必须给我拿出来!”
“五万块!少一分都不行!”
我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五万块。
她真是狮子大开口。
我死的时候,全部存款加起来,不到十块。
见我迟迟不开门,我妈眼里的耐心终于耗尽。
她后退两步,卯足全身的力气,猛地朝门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