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平日里不是跟谢奶奶最亲近了吗？让她去当童养媳吧！”
这不是，她妹妹江玉儿的声音吗？
狭窄逼仄的茅草屋里，江小满被浓浓的血腥气熏得皱眉后退了一步，彻底清醒过来。
这才看清楚床榻上面无血色的妇人，正是自己为了给江家拼个男娃难产而死的亲娘。而门口远远站着的，是住在村尾猎户家的谢老太太，这次是来江家接童养媳的。
娘亲虽然对她并不好，但没娘的孩子像根草，江小满对这天的印象尤为深刻，她这是……
回到了七岁？
江小满一双圆圆杏眼微微眯起，疑惑地看向眼前哭的肝肠寸断的妹妹。
江玉儿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更来劲了，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阿奶，求你了，别把我送去当童养媳，玉儿不馋大鱼大肉，只求咱一家人待在一起！”
不对！
上辈子，谢家带着银钱来江家接人，江玉儿眼都不眨就跟着谢老太太去了猎户家。
对外还说是姐姐舍不得家里人，她甘愿牺牲自己给人家当童养媳，为此，村里人没少背后对江小满指指点点，说她身为姐姐自私自利，还不如妹妹懂事儿。
这辈子江玉儿怎么变卦了？
“成啊！要是小满肯跟着我们家，老婆子担保有我们家一口汤喝，就有小满一口肉吃！”
虽然是江家祖孙情深，可谢老太太听着也怪不是滋味的。
他们家的童养媳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清河村里头，数他们家肯干殷实，她的两个儿子力大如牛，打死老虎不在话下，媳妇踏实肯干，料理田地庄稼是一把好手，两个孙儿也都是顶顶好样儿的。
她本来也是相中了小满丫头给她孙子当童养媳的……
好像谁逼着她江玉儿似的。
谢老太这话一出，江家人嘴上不说，眼里却一个个暗冒精光了，甚至还有人忍不住偷偷咽了几口口水。
那可是肉啊！如今四处都在闹干旱闹饥荒，有几户人家敢提吃肉的，又有几户人家吃的起肉的？
早听说猎户家不愁肉吃，既然闺女都要卖给谢家了，这个时候提出再多要几斤肉也不过分吧？
跪在地上的江玉儿扫了眼各怀心思的江家众人，手指甲下意识的掐进了肉里……
她如何能不恨呢？
这好处都让江小满一个人占了去，她当初选择跟着去谢家的时候，这谢老太太的态度可冷淡的很。
江小满，天生就是来跟她作对，来克她的！
不过没事，眼下的富贵不过是梦里黄粱罢了，天灾很快就要来了，等她拿到空间跟着江家去逃荒，日子绝对比江小满过得要好。
想到上辈子跟着谢家人的下场，她心中的恨意消弭了几分，转而有些暗自庆幸起来。
江小满扫了眼江玉儿，她这个妹妹是惯会作戏的，一个人顶得上一个南府戏班子，那没办法了，你演我也演。
她本来就生得更加可爱些，都不用拧大腿肉，啪嗒一跪，这些年受过的苦楚涌上心头，眼泪就汪汪得惹人疼了。
“谢奶奶，我是姐姐，让着妹妹也是应当的。玉儿既然不愿意去做童养媳，我可以的。”
说着，她还不忘拽起江玉儿的手轻声安慰。
“玉儿，你别哭了，娘虽然过身了，可你还有我，以后姐姐……会保护你。”
谁要你保护了？
江玉儿眉头皱在了一起，该死的江小满！照这么发展下去她还怎么在大家伙心里打造出一个懂事乖巧的印象啊？
看着小姑娘明明难过的要死却还要站出来护着妹妹，前来准备庆贺江家添丁之喜的清河村村民一个个看向江小满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惜和赞赏。
瞧瞧，这孩子多懂事啊！
倒是谢老太太眉头一皱，觉出不对劲来：“小满啊，咋说你娘过身了？她不是刚给你生了个弟弟吗，这咋回事啊？”
刚刚江老太派人通知她过来接走童养媳，说是江家添丁日子喜庆，谢老太还想着一会儿多给些礼钱，算是庆祝江家添丁之喜了。
可如今江小满却说她娘杨氏死了，那江老太安的啥心啊？
“啊，阿奶不让我说……”
江小满故作惊慌地看了眼脸色黑沉的江老太太，连忙捂住嘴巴，摇了摇小脑袋。
“我，我也不知道。”
孩子都吓成这样了，这叫不知道？
她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她能说谎吗？
在院里等着贺喜的乡里乡亲，顿时窃窃议论了起来，看向屋内江老太和江玉儿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平日里真瞧不出来，啧啧，自家媳妇儿生娃娃死了，这江老太不报丧就算了，竟然还到处报喜，良心都被狗吃咯？”
“这江家有了孙子啥也不顾了，在杨氏死的当天卖人亲闺女！瞧瞧，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还有这玉丫头，亲娘死了她还装得跟没事儿人一样，小小年纪，心机倒是重。这一家人里除了小满丫头，没个好的！”
江老太太本就是个泼皮，哪里受得了被人这么指指点点的气？
低头狠狠剜了江小满一眼，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来。
“各位父老乡亲，小孩子的话哪能信啊？女人嘛，生产时难免会出很多血，这丫头是瞧着了就以为她娘已经死了！”
“不信大伙儿可以看，这杨氏啊正在屋里头给我小孙儿喂奶呢！”
村里头但凡是生男娃娃了，按照习俗大家伙是要前去拜贺送礼金的，可若是当娘的死了，嫌晦气的自然就不会去了。
她原先是想着把事情瞒下来，等礼金收完了，晚上让儿子偷偷用草席把杨氏卷了丢后山上，日后再说杨氏在坐月子的时候病死了。
到时候反正死无对证，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承想却差点让江小满坏了好事！
众人半信半疑的站在门槛处踮着脚往里屋看了一眼，隐约间杨氏确实是抱着个婴儿躺在床上喂奶的姿势。
难道，真是小丫头胡诌的？
还好谢老太太是过来人，远远觉着不对劲，冷哼一声就跨过门槛往里走。
江老太太想拦着，却为时已晚了，那杨氏看似还抱着孩子，实际脸色惨白毫无生机，那床背后还丢着一张草席，明眼人一看就晓得是怎么回事。
谢老太太根本不惯着，扬声就喊道：
“好你个江氏！你媳妇都没气儿了！你管这样的叫活着？连草席都准备好了，还不是想收了礼钱之后偷偷把杨氏给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