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映雪失笑,“妈您还是军医呢,怎么也搞迷信这一套,好好好,我呸呸呸!”
按母亲说的照做后,曾明琼才放过她,给她递了杯温水,接着出去喊了医生。
医生紧忙过来,给白映雪做了检查后,严肃道:“目前来看没什么大碍,家属多盯着点,近期要吃点清淡的,忌油腻。”
曾明琼连连点头,“晓得晓得!”客客气气地送走医生。
白映雪端着搪瓷缸,小口小口喝着,“妈,你不就是最厉害的军医吗?干嘛还找别人来看我。”
曾明琼见闺女脑袋上包着纱布,狼狈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这心都要被你吓得不跳了!还给你看病?你说说你,胆可真大!下那么大雨,人家都知道往家里跑,你可倒好!
偏偏打着伞往外跑,说你是傻子都有人信!”
“我,我不是着急吗,有东西落在文工团,正好碰到了……对了顾赫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曾明琼瞥了她一眼,“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轻微脑震荡,亏你还惦记别人呢!”
白映雪吐了吐舌头,“哎哟妈,别说我了,我这不是做的好事吗。说得我头都疼了,哎哟喂好晕……”
白映雪捂着脑袋,一边说一边偷瞄母亲的脸色。
“好好好,妈不说!”曾明琼一脸拿闺女没办法的样子。
“闺女,你先躺着,千万别乱动!妈去给你打点饭回来。”
“行妈,我想吃肉包子。”白映雪笑眯眯地提要求。
“我看你像个肉包子!”曾明琼瞪了她一眼,起身去打饭。
白映雪百无聊赖地躺在那张硬板床上,头被包了左一圈右一圈的纱布。
她试图用指尖去够床头柜上那个削了一半皮的苹果。
门轴发出极轻微的“吱呀”声。
她没回头,以为是母亲回来了,立刻缩回手,摆出一副“我很乖绝对没乱动”的乖巧表情,声音拉得又软又长:“妈,我就活动活动手指头,没乱动……”
门口没有回应。
一种过于安静、又带着无形压力的沉默让她疑惑地转过头。
一道高大挺拔的绿色身影立在门口,几乎挡住了大半光线,肩章上的红五星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醒目。
顾清就站在那里,身姿如松,帽檐下的眉眼深邃,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
他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个黄桃罐头,玻璃瓶反射着微光。
白映雪的心跳没出息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像是要补回来似的怦怦急撞起来。
她下意识想坐直,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她直抽冷气。
这下,什么故作乖巧都忘了。
顾清眉头蹙了一下,大步走进来,将罐头放在床头柜上,正好压住了那截顽皮的苹果皮。
“乱动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像山谷里敲响的冷磬,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白映雪莫名就觉得他在不高兴。
“顾清,你怎么来了?”她眨着眼,试图用她惯有的、古灵精怪的笑容掩饰刚才的狼狈和此刻莫名的心虚。
“视察卫生连工作?”
顾清没接她的俏皮话。他的目光落在她包着纱布的头上,那眼神专注得像是在检阅自己的士兵,锐利得让白映雪觉得纱布都要被看穿了。
“医生怎么说?”他问。
“没事儿,就是脑震荡,养一阵子就好了,小意思!”她挥挥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指节分明、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的手指,极轻地碰了一下纱布的边缘,动作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疼吗?”他问,声音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一点。
那一下轻微的触碰,隔着柔软的纱布,白映雪却觉得像被烫了一下。
她愣愣地看着他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现在不疼了。”
她老实回答,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顾清收回手,目光从她的头移到她的脸上,黑眸沉沉,锁定了她的眼睛。
白映雪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悄悄揪住了白色的床单。
“白映雪。”他连名带姓地叫她,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稳重。
“到!”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随即有点害怕,像小学生即将受批评一样。
他看着她瞬间绷直的上半身和下意识的反应,眼底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次谢谢你,救了四弟。但你冲动冒进,不顾自身安全,是错误的。”
白映雪想辩解,张了张嘴,却在他沉静的目光里哑了火。
“我看到你被木头砸到,鲜血直流的样子。”顾清继续说,声音平稳。
但白映雪似乎能听到那平稳之下压抑着的什么,“那一刻……”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需要斟酌词句,又像是某种情绪阻碍了他一贯流畅的表达。
白映雪屏住了呼吸。
“我很担心。”他终于说了出来,四个字,重若千钧。
冷峻的眉眼间,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极小的一角,泄露出底下深藏的关切。
白映雪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病房里鼓噪着她的耳膜。
顾清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被一种独特的、属于他的干净而冷冽的气息冲淡了。他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像是要将自己的心意精准地传递。
“白映雪同志,”他用的是这个时代最正式的称谓,却说着最不正式的话,“我对你的感情,超越了革命战友的关怀。”
他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不容她听错,更不容她逃避。
“我希望,等你伤好以后,我们的关系,可以不仅仅是同志关系。”
他说完了,站直身体,恢复了那种笔挺的军人姿态,仿佛刚才那段石破天惊的话只是一句日常聊天。
只是他紧抿的唇线和依旧牢牢看着她的眼神,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白映雪完全呆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受惊的鹿。脸上不受控制地漫上红晕,一直烧到耳根。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超越了革命战友的关怀,不仅仅是革命同志……
他,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