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一杯苦牛奶 > 第一章

我确信妻子在每晚递来的牛奶里下了毒。
脱发、眩晕和一张天价保单似乎都印证了这点。
一场致命的猫鼠游戏在屋檐下悄然上演。
当我终于拿到毒药证据时,却发现真相远比谋杀更令人窒息。
1
电视里正放着无聊的都市情感剧,男女主的对白矫情又聒噪。灯光调得有些过亮了,明晃晃地打在白色瓷砖上,反射出冷硬的光,刺得我眼睛发涩。
杯子递过来,温热的。林婉的声音和电视剧里的女声混在一起,有点模糊不清:喝了早点睡吧,你看你最近,脸色一直不好。
又是牛奶。那股熟悉的、日渐浓郁的苦涩味道似乎已经提前钻进了我的舌根。
我嗯了一声,接过来。瓷杯壁的温度熨帖着掌心,刚刚好,是她一贯拿捏的精准温度。以前,这份精准只让我觉得被照顾得妥帖,现在只让我胃里一阵阵发紧。
我抬眼看了看她。她穿着那身柔软的米色家居服,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颈边,眼神一如既往,甚至称得上温柔。如果不是我枕头上的落发多得吓人,如果不是那一次次毫无预兆袭来的、让我必须立刻扶住什么东西才能站稳的眩晕,我几乎要相信这依旧是我娶的那个女人。
一个月了。这牛奶的味道一天比一天怪,最初的醇香被一种无法忽视的苦味取代,像某种东西腐败后渗出的汁液。而我身体里那些曾被称赞的、属于年轻男人的活力,正顺着这每晚一杯的苦牛奶,快速地被抽走。
我捏着杯子,没动。
她也没动,就站在那儿,微微低着头看我,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笑意,又或许只是灯光投下的阴影。电视的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怎么了她问,趁热喝效果才好。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杯子凑到嘴边。浓重的苦涩气味冲入鼻腔,我屏住呼吸,仰头,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做出吞咽的动作。杯子里牛奶的液面迅速下降,直到见底。
我把空杯递还给她,舌尖刻意舔过嘴角,哑声道:喝完了。
她接过空杯,指尖无意间擦过我的手背,冰凉的。她满意地笑了笑,转身走向厨房:这就对了。好好休息,明天应该就能舒服些。
我看着她的背影,胃里那股紧缩感越来越强。舒服些明天
昨天,我在书房处理工作到深夜,准备去客厅倒水时,鬼使神差地瞥见了角落的垃圾桶。里面套着熟悉的黑色垃圾袋,但边缘似乎没整理好,露出了底下一点另一个袋子的颜色。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我蹲下身,拨开套在表面的黑色垃圾袋。
然后,我看见了它们。
一个棕色的、小小的玻璃瓶,标签被撕掉了一大半,但剩下那个狰狞的骷髅头标志和敌敌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它安静地躺在最底层,旁边是一团揉皱的纸。我把它捡起来,展开。
是一份保险合同的碎片预览页。投保人:林婉。被保险人:我。受益人:林婉。保险金额后面那一长串零,晃得我头晕目眩。险种:高额意外险。购买日期,就在两周前。
我当时蹲在那里,很久都没能站起来,血液像是瞬间冻住了,又猛地沸腾起来,冲撞得四肢百骸都在发疼。厨房里传来她准备宵夜时轻快的哼歌声。
水声哗哗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她在洗澡了。
我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把含在嘴里、压在舌根下的那口温牛奶全部吐进洗手池。乳白的液体混着唾液,被水流迅速冲走。我拿起杯子,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反复冲刷杯壁和洗手池的每一处缝隙,直到再也闻不到任何味道,也看不到一丝乳白色的痕迹。
我仔细地把杯子擦干,放回原处,调整成她平时摆放的角度。
水声还在持续。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手脚却一片冰凉。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对峙报警证据呢一个空瓶和一张纸,她能有一万种解释。说我多疑,说我工作压力大精神出了问题......那苦味,那脱发,那眩晕,都没有实据。敌敌畏瓶子是空的。牛奶我已经喝掉了。
水声停了。
我猛地站直身体,深吸几口气,试图让脸上的表情恢复自然,然后快步走回客厅,重新陷进沙发里,拿起遥控器,胡乱地换着台。屏幕的光影在我脸上跳跃,但我什么也看不进去。
浴室门锁咔哒一声。
一股带着湿气的、她常用的那款栀子花味沐浴露的香气弥漫开来。我捏着遥控器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
脚步声很轻,我听到她慢慢走去厨房,过了一会又出来,停在我身后。
我僵硬地转过头。
她站在那里,用一块白毛巾擦着还在滴水的长发,脸颊被热气蒸得泛红,看上去新鲜又柔软。她看着我,眼睛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黑,格外深。
然后,她嘴角慢慢向上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好喝吗她问。声音轻快,甚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
我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灯光清晰地照着她的唇边,在那柔软的、微微上扬的嘴角旁边,沾着一点细微的、乳白色的痕迹。
牛奶渍。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牙关死死咬住,才压下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战栗。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又缓慢地撞击着胸腔,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那点白色的痕迹刺眼极了。
她刚刚喝过牛奶。在我喝了那杯加料的之后,她独自在厨房里,喝了一杯同样的。
可能......可能只是倒了一杯新的喝不,那瓶敌敌畏是空的。除非......除非她还有另一瓶或者,我看到的那个空瓶,根本就不是用在牛奶里的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毒药
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无法思考。所有建立起来的推论,在她嘴角那点实实在在的奶渍面前,开始疯狂地震动、碎裂。
我看着她含笑的眼睛,那里面映出我此刻僵硬苍白的脸。
她轻轻歪了下头,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丝探究,重复问道:问你呢,今晚的牛奶,好喝吗
喉咙里干得发疼,像被砂纸磨过。我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好喝。
2
那两个字——好喝——像粘稠的糖浆,裹着我的牙齿和舌头,缓慢地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我心脏剧烈搏动的震颤。
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更明媚了些。她抬手,用指尖极其自然地在嘴角抹了一下,然后低头看着那点被擦掉的奶渍,轻声说:那就好。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好,特意给你温得热了些,听说热牛奶安神效果最好。
特意。热了些。
这两个词像两根冰冷的针,轻轻扎进我的耳膜。
她擦掉了证据,那么自然,那么随意。仿佛那真的只是她不小心沾上的一点普通牛奶。可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根擦过嘴角的手指,仿佛那上面沾着的不是奶渍,而是剧毒的氰化物。
她走向厨房,脚步声轻快。我再给你倒一杯水喝了牛奶容易口干。
口干。是的,我现在口干舌燥,喉咙里像塞了一把烧红的炭。但这感觉绝非仅仅来自牛奶。
不......不用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依旧干涩,我......我想先去躺一下,头有点晕。
这是真的。一阵新的、更猛烈的眩晕感抓住了我,天花板上的灯开始旋转,模糊成一片令人恶心的光晕。我不得不伸手扶住沙发的扶手,才能稳住身体。
是因为刚才极度的恐惧和紧张还是......那牛奶,我虽然吐掉了一些,但终究有一小口不可避免地滑过了我的喉咙甚至,只是那浓郁的苦味被吸入,就足以造成影响
她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快步走过来。你看你,脸色这么白。快坐下,别站着。她的手扶上我的胳膊,那触感冰凉,透过薄薄的睡衣料子,激得我猛地一颤,几乎要弹开。
她感觉到了我的颤抖,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探究,但很快又被担忧覆盖。怎么了冷吗还是不舒服得厉害
我无法分辨这关怀是真是假。每一个微表情,每一句问候,此刻在我眼里都充满了双重含义。她的触碰像蛇一样冰冷滑腻。
没......没事,我挣脱开她的手,力道大得有些失态,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我去躺会儿。
我几乎是踉跄着逃向卧室,背后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实质一样钉在我的脊梁骨上。
关上卧室门,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着气,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声响。
她没有跟过来。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水流声,然后是洗杯子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仔细。她在洗那个杯子。我冲得那么干净,她为什么还要洗是习惯还是......她发现了什么发现洗手池边缘我没注意到的溅滴发现杯壁上残留的、我慌乱中未能彻底擦干的水汽
水流声停了。
脚步声走向客厅,电视的声音被调小了,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她没来看我。
这更让我恐惧。如果她心怀鬼胎,此刻不是应该跟进来,虚情假意地摸摸我的额头,试探我到底怎么了她如此平静,反而让我觉得,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我所有的恐惧和挣扎,在她眼里,是不是就像玻璃缸里绝望的金鱼
我滑坐在地板上,手指插入头发里,轻轻一抓,指缝间又是好几根脱落下来的发丝。黑色的,在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里,像死亡的讯号。
头晕并没有缓解,反而加剧了,带着一种沉闷的恶心感。我是不是真的中毒了即使只是微量
敌敌畏的空瓶......她嘴角的奶渍......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钻进我的脑子:她自己也喝了。她为什么敢喝难道那毒药不在牛奶里或者,她提前服用了解毒剂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敌敌畏或者......那牛奶里的苦味,根本就不是毒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是我工作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和臆想
不。那苦味真实无比。我的脱发和头晕真实无比。那个空瓶和保单也真实无比。
但她嘴角的奶渍,同样真实无比。
逻辑彻底陷入混乱,猜疑像藤蔓一样疯长,缠绕得我几乎窒息。我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只知道,这个和我同床共枕的女人,这个此刻正安静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女人,要么正在用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谋杀我,要么......是我真的疯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
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停在了卧室门口。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她的手握上了门把手,轻轻转动。
老公,她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温柔,你好点了吗要不要我进来陪你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缓缓刺过来的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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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把手转动的那一下,像直接拧在了我的心脏上。肌肉瞬间绷成铁块,我几乎要从地板上弹起来。
不用!我的声音冲出喉咙,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被掐住脖子的嘶哑,我......我没事了!就想一个人静静!
门把手上的压力消失了。
门外安静了一瞬。太长的一瞬。静得我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轰鸣声。
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比刚才更加柔和:好,那你好好休息。要是还不舒服,随时叫我。
脚步声响起,不是离开,而是走向了......书房
我屏住呼吸,耳朵死死贴住房门。没错,是书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她去书房了这么晚她去书房做什么那个放着我们电脑、重要文件......以及,那个藏着敌敌畏空瓶和保险单的垃圾桶的书房
冷汗唰地一下冒了出来,浸透了后背的睡衣。她发现了她发现我动过垃圾桶了她现在去确认还是去......销毁证据
我猛地爬起来,因久坐而麻木的双腿针刺一样疼,让我差点栽倒。我强忍着,蹑手蹑脚地拧开卧室门,闪身出去。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电视已经关了。书房的门缝底下透出光亮。
我像个小偷一样,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点点挪近。心脏跳得太厉害,我几乎担心这声音会穿透门板。
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是鼠标点击的声音还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我慢慢蹲下身,试图从钥匙孔往里看,但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能把耳朵贴紧门板。
窸窸窣窣......像是打开抽屉的声音。
然后,是极其轻微的、塑料摩擦的细响。
我的血液几乎冻住。那声音......太像从垃圾桶里拎出垃圾袋的声音了!
她真的在检查垃圾桶!她在确认那个空瓶还在不在!她怀疑我了!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我的气管。下一秒,我听到她似乎站了起来,脚步声走向门口!
我魂飞魄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窜回卧室,轻轻带上门,跳上床,拉过被子蒙住头,拼命调整呼吸,假装熟睡。
几乎是同时,卧室门被轻轻推开了。
我没有睁眼,但能感觉到门口的光线被挡住了一片。她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
我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背上,像探照灯一样扫描着我每一寸假装放松实则僵硬的肌肉。她在判断我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被子下的我,憋气憋得胸口生疼。
终于,她动了。脚步声极轻地走到床边。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要干什么
她只是停了一下,然后,我感觉到被子被轻轻掖了掖,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接着,一抹极轻微的、带着栀子花香的气息靠近我的额头------是一个轻若无物的吻。
然后,她转身,离开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听见门外她的脚步声走向客厅,我才猛地掀开被子,像离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额头上那片被她吻过的地方,冰凉一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温柔的爱抚还是胜利者在确认猎物是否已无力挣扎
这一夜,我彻底失眠了。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是她嘴角的奶渍,敌敌畏的骷髅标志,保险单上冰冷的数字,还有那个轻飘飘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吻。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走出卧室。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煎蛋,烤吐司,还有......一杯牛奶。
阳光照在玻璃杯上,折射出刺眼的光。那乳白色的液体看起来平静无害。
林婉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果酱,看到我,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醒啦头还晕吗快来吃早餐,牛奶趁热喝。
她神态自若,眼神清澈,仿佛昨夜的一切惊心动魄都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杯牛奶上,胃里翻江倒海。
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忽然哎呀一声,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带着点懊恼和撒娇:瞧我这记性,忘了你不爱空腹喝牛奶了,昨晚还硬要你喝。她说着,极其自然地将那杯牛奶拿到自己面前,这杯我喝了吧,别浪费。给你榨杯橙汁
她拿起杯子,递到唇边。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要喝掉它!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是普通的牛奶还是和昨晚一样,甚至更浓的......毒药
她看着我的眼睛,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弧度。玻璃杯沿已经碰到了她的下唇。
别喝!我失声喊道,声音嘶哑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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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喝!
那两个字像两颗生锈的钉子,从我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她的手停在半空,玻璃杯沿还抵着下唇。她看向我,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惊讶,甚至有一丝被突兀呵斥的委屈。
怎么了她放下杯子,牛奶在杯壁上晃出一道白痕,你不是不喜欢空腹喝吗我倒掉也是浪费。
阳光透过窗户,照得那杯牛奶一片澄澈光明,看不出任何异常。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的景象微微扭曲。倒掉浪费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嘲讽我昨夜吐进洗手池的那一杯。
我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清澈的、带着恰到好处困惑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但我什么也找不到。只有无辜,和被丈夫莫名吼了的些许不快。
是演技太高明,还是......我真的错了
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比之前更猛烈。我扶住餐桌边缘,指节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站稳。脱发,头晕,牛奶的苦味,垃圾桶底的毒药和保单......这些难道都是我的幻觉是压力过大催生出的被迫害妄想
我......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我只是......突然有点反胃。看到牛奶就不舒服。
她脸上的那点不快立刻被担忧取代。你看你,脸色这么差。她绕过餐桌走过来,伸手想碰我的额头。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餐边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凝固了,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困惑和......受伤。她看着我,像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个无法理解的、举止怪异的疯子。
这种眼神比任何指控都让我难受。
对不起,我狼狈地避开她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既恐惧又充满负罪感,我......我可能最近工作太累了,神经有点......过敏。
她沉默了几秒,缓缓收回手,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没事。你先坐下休息吧,橙汁还要等一会儿。
她转身走回料理台,拿出橙子,开始清洗。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僵硬,肩膀微微缩着,不再像刚才那样舒展。
她受伤了。因为我过激的反应。
这看起来合情合理。一个关心丈夫却被莫名斥责和躲避的妻子,理应感到受伤和委屈。
可就在她转身拿起水果刀,准备切橙子时,我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她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小块非常不起眼的红痕,像是被什么轻微的化学品灼伤后留下的印记,新鲜,细小,刚好在虎口下方一点的位置。
那个位置......
我猛地想起昨天在垃圾桶底看到的那个棕色小瓶。敌敌畏。那种强效杀虫剂,如果不小心沾到皮肤上......
我的血液瞬间又凉了下去。
刚才那几乎要动摇的怀疑,瞬间以百倍的速度疯狂滋长回来,缠绕勒紧,几乎要割断我的呼吸。
那不是委屈。那是伪装。那受伤的眼神,那僵硬的背影,全都是精心计算后的表演!为了合理化我的神经过敏,为了让她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她手背上那点红痕,才是真相!是她在处理那毒药时不小心留下的罪证!
她背对着我,熟练地切着橙子,榨汁机开始嗡嗡作响。她甚至轻声哼起了昨天在厨房里哼过的那支轻快的调子。
那旋律此刻听来,像是一首为送葬而奏的安魂曲。
我坐在餐桌前,看着那杯她刚刚差点喝下去的牛奶,看着她在料理台前忙碌的、看似柔弱的背影,巨大的、冰冷的恐惧攥紧了我。
这不是结束。这甚至不是对峙。
这只是开始。她知道了我的恐惧,我的怀疑。她知道了。
而下一步,她会怎么做
5
榨汁机的嗡鸣声像一群困在我头颅里的毒蜂。那杯牛奶放在桌上,静默地反射着阳光,像一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我死死盯着林婉的背影。她哼歌的调子没有丝毫紊乱,甚至更加轻快了少许。她将榨好的橙汁倒入玻璃杯,橙黄色的液体鲜艳欲滴,看起来无比健康、充满生机。
她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无懈可击的、带着一丝残留委屈的温柔笑容,将橙汁放在我面前。
喏,鲜榨的,补充维C,对身体好。她的声音软软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感觉好点了吗要不要今天请假在家休息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她手背上那点刺眼的红痕,如果不是我脑海里疯狂叫嚣的警报,我几乎又要被这温柔的假象吞噬。
我盯着那杯橙汁。颜色太鲜艳了,鲜艳得有些不自然。榨汁机是透明的,我看着她操作的,确实是几个新鲜的橙子。但......谁知道她有没有在某个我看不到的步骤里,加入别的东西那苦味,会不会被橙子的酸甜完美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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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僵硬得像块石头,公司还有事。
我伸出手,指尖碰到冰冷的杯壁,微微颤抖。我端起杯子,凑到嘴边。浓郁的橙子香气扑面而来,没有任何异味。
喝,还是不喝
不喝,就是再次印证我的神经过敏,会让她更加警惕。喝......万一里面真的有东西呢
我的犹豫可能只持续了一秒,但在死寂的空气中却被无限拉长。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手上,眼神里那抹探究更深了。
豁出去了。
我闭上眼,像是渴极了似的,仰头大口灌了下去。冰凉的、酸甜的液体滑过喉咙,除了橙汁,似乎没有别的味道。
胃部一阵紧缩,是纯粹的心理恐惧。
我放下空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我舔了舔嘴唇,努力挤出一个疲惫的笑:谢谢,好多了。
她仔细观察着我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几秒后,她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
那就好。她开始收拾餐桌,拿起她那杯牛奶,很自然地喝了一口,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她又喝了。就在我面前。那么坦然。
我看着她咽喉部那个细微的吞咽动作,看着杯子里牛奶的液面下降,感觉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关于那红痕的推论又开始动摇、崩塌。
我移开视线,胃里那杯橙汁像变成了酸液,烧灼着内脏。随......随便吧。我赶时间,先走了。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抓起西装外套和公文包,冲出了家门。
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公司我根本去不了公司。我这个状态,开车上路等于自杀。
我需要证据。确凿的、无法辩驳的证据。
那个空瓶!还有保单!
我必须回去,趁她不在家的时候!
我在小区楼下的咖啡馆里坐立不安地待了两个小时,咖啡一口没喝,眼睛死死盯着公寓楼的出口。直到看见林婉穿着外出的衣服,拎着包,似乎要去超市采购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我立刻像子弹一样射回了家。
用钥匙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还残留着早餐时橙子和牛奶的味道。
我目标明确,直奔书房。
那个垃圾桶!我猛地拉开书房门——
垃圾桶是空的。
里面套着一个崭新的、毫无褶皱的黑色垃圾袋,干净得刺眼。
我曾经看见的,藏在新垃圾袋底下的那个旧的,连同里面那个致命的空瓶和揉皱的保险单碎片,不见了。
她处理掉了。在我出门之后,她迅速而冷静地处理掉了所有直接的物证。
我的心沉到了底,手脚冰凉。她果然发现了。我的夜探书房,我的惊恐,她全都知道。
我不死心,像疯了一样开始翻找。书桌抽屉,文件柜,书架后面,甚至垃圾桶附近的地毯缝隙......什么都没有。干净得仿佛那一切从未存在过。
那个棕色的小瓶,那张纸,像被蒸发了一样。
我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现在怎么办我没有证据了。所有的怀疑,都成了我精神失常的佐证。
等等。
保险单......保险公司一定有存档!电子版!或者邮寄记录!
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扑到电脑前,按下开机键。电脑是她的私人笔记本,设有密码。我试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的生日,都不对。
冷汗再次冒出来。她会用什么密码
我胡乱地输入尝试,屏幕一次次冷冰冰地提示错误。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我猛地想起什么。手指颤抖着,输入了我的生日。
回车。
屏幕闪了一下,竟然......进入了!
我的心脏几乎停跳。
桌面背景是我们的合影,笑得灿烂无比。我顾不得这些,立刻打开浏览器,试图查找历史记录或者缓存文件。
历史记录被清空了。干干净净。
她预料到了我会查电脑。
我烦躁地移动鼠标,无意中点开了桌面上一個命名為家庭开支的Excel文件。
表格里记录着日常采购、水电煤、我的工资入账......一切看起来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着,直到落在最后几行。
有一项支出,记录在三天前。
项目名称:宠物除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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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物業集中處理
金額:50
收款方:XX物業服務中心
宠物除虫我们从未养过宠物。
小区物业确实会在每年固定时间联系专业的杀虫公司,进行公共区域的蚊虫消杀,有时也会应业主要求,低价提供家用杀虫剂或预约上门除虫服务。
五十块。这个金额,刚好够买一小瓶......高效的杀虫剂。
而收款方,是物业。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记录上,血液呼啸着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
敌敌畏的空瓶......物业集中处理的宠物除虫......
她甚至留下了记录!就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是觉得我永远不会发现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用来解释空瓶来源的陷阱如果我对质,她就可以拿出这个记录,告诉我,那瓶子是物业除虫用的,她只是忘了扔,而我自己精神紧张,胡思乱想
猜疑的毒藤再次疯长,这一次,彻底将我缠紧,拖入无光的深渊。
我坐在她的电脑前,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消费记录,看着我们甜蜜的桌面合影,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门外,突然传来了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哒。
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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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来了!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四肢百骸一片僵麻。我还在她的电脑前,屏幕上是那份要命的家庭开支表,那个宠物除虫的记录像嘲讽的眼睛一样盯着我。
关机!必须立刻关机!
我的手指因为极度恐慌而变得笨拙僵硬,疯狂地在鼠标垫上滑动,寻找那个该死的开始菜单。心跳声在耳膜里放大成擂鼓,淹没了门外钥匙转动后细微的脚步声。
找到了!点击,关机!
屏幕暗了下去,主机运行的声音停止。房间里陷入死寂,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与此同时,大门被推开了。
光线从客厅涌入过道,拉长了她走进来的身影。她手里拎着超市的购物袋,看起来心情不错。
咦你怎么在家她看到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目光扫过我,又扫过紧闭的书房门,没去公司吗是不是还不舒服
她的视线似乎在我脸上和书房门之间极快地逡巡了一个来回。
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大,带得椅子向后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嘎一声。我挡在书桌前,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板。
回来拿份文件,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马上就走。
我的眼神无法控制地飘向她放在门口的购物袋。透明的塑料袋里,除了蔬菜水果,隐约能看到一盒......纸盒装的牛奶。旁边还有一瓶深色的液体,标签看不太清,像是酱油,又或者是......止咳糖浆某种药剂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笑着提起袋子示意了一下:买了你爱吃的排骨,晚上红烧。还买了点牛奶,我看你早上没喝。
她又提了牛奶。如此自然,如此平常。
然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袋子里拿出那瓶深色的液体,走了过来:哦对了,路过药店,想起你最近老是头晕没精神,给你买了这个口服液,店员说补气血安神的效果特别好。
她走到我面前,将那瓶棕褐色的液体递给我。瓶身上写着安神补脑液之类的字样。
睡前喝一支,应该能睡得好点。她仰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期待,你脸色真的不好,老公。
药。她给我买药。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直冲天灵盖。昨晚那杯苦牛奶,今早那杯橙汁,现在这瓶安神补脑液......它们在我眼前交织旋转,散发出同样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我看着她递过来的瓶子,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苍白、惊疑、扭曲的脸。
我该接吗
接了,今晚睡前,我喝不喝
不接,用什么理由再次用神经过敏来解释她已经用那种看病人的眼神看我了。
我的迟疑可能只有半秒。
但她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点,递出瓶子的手却没有收回,只是眼神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间隙——
我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
嗡——嗡——嗡——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像救命的警报,将几乎凝固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猛地后退一步,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我接个电话,可能是客户。我哑声说着,看也不敢再看她和她手里的药瓶,举着手机像是举着盾牌,侧身从她和书桌之间挤过去,脚步虚浮地冲出了书房,直奔阳台。
手指颤抖着划开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依旧不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一个低沉、略显沙哑的男声:请问是陈默先生吗
我是,你哪位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林婉没有跟出来,她还在书房门口,身影被门框挡住一半,看不清在做什么。
我这里是安诚保险,那个男声公式化地说道,关于您妻子林女士上周为您购买的人身意外险,有些细节需要跟您本人再核实确认一下,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保险......核实......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涌向大脑,又瞬间被抽空。
保险公司......主动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平稳,专业,听不出任何情绪。
而我站在阳台上,握着手机,手指冰冷僵硬得几乎握不住它。
身后,书房的方向,一片死寂。
她能听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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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核实
这四个字像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我的耳膜,冻结了我所有的思维。阳台的风吹过来,明明是暖的,却让我从头到脚泛起一层寒意。
我猛地用手捂紧手机,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栏杆,指节凸出,几乎要嵌进金属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声地撞击,震得我耳蜗嗡嗡作响。
我极度缓慢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书房门口已经空了。林婉不见了。
她进去了还是在客厅里,正竖着耳朵听
陈先生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一丝疑惑,催促道,您在听吗
在......我在。我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绷得紧紧的,你说......意外险什么意外险我......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必须假装不知情,我必须从他嘴里套出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意外。纸张翻动的细微声音传来。
保单显示是您妻子林婉女士于上周为您投保的,保额三百万元,受益人是林女士本人。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微放慢了些,像是在仔细核对信息,这是一份高额保单,按照公司规定,需要与被保险人本人进行最终确认。请问,您对这份保单的投保事宜是否知情是否出于您本人的意愿
三百万元。受益人:林婉。
虽然早已知道,但亲耳从保险公司的人嘴里听到这冰冷的数字和名字,还是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胸口。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真的做了。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砂石和玻璃碴。
我......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否认然后呢指控我的妻子试图毒杀我证据呢就凭我的脱发和头晕凭一个消失的空瓶和一份我不该知道的保单
电话那头的男人极轻地吸了口气,那细微的声音透过听筒,在我极度敏感的听觉里被无限放大。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陈先生,您听起来似乎有些......困扰他的措辞变得谨慎起来,如果您对这份保单存在任何疑问,或者......受到了某种......压力,您可以向我说明。保险公司有严格的合规流程。
压力何止是压力!
我的大脑飞速旋转,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这是一个机会吗一个向外界求助的机会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人,但他代表着一个庞大的机构,一个讲究规则和证据的地方。如果我现在说出来......
可是,说出来之后呢打草惊蛇让她知道我已经察觉,并且开始联系外界那她会怎么做加快行动变得更隐蔽甚至......狗急跳墙
昨晚她嘴角的奶渍,今早她手背的红痕,那瓶安神补脑液......每一个画面都在我眼前闪过,带着剧毒的寒意。
我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在电话里说。
不......没有压力。我强迫自己稳住声音,尽管声带依旧紧绷得发疼,我只是......有点意外。她没跟我商量。可能......可能是想给我个惊喜吧。
这个借口蹩脚得让我自己都想发笑。三百万的意外险惊喜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这沉默长得令人窒息。
我明白了。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那么,请您确认一下您的个人信息,包括身份证号码和常用联系方式,以便我们完成备案。
他开始例行公事地询问我的身份证号、手机号。
我机械地、磕磕绊绊地回答着,每一个数字都说得异常艰难,注意力却像雷达一样全力扫描着身后的公寓。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她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听到多少
......好的,信息已确认。保单将会在三个工作日内正式生效。感谢您的接听,再见。
电话挂断了。
忙音嘟嘟地响着,像催命的钟声。
我依旧僵硬地举着手机,贴在耳边,仿佛那个冰冷的电子设备是我此刻唯一的支点。
阳台玻璃门被轻轻拉开的声音。
我猛地放下手机,倏然转身。
林婉站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好奇。
谁的电话呀打了这么久。她问,目光落在我依旧惨白的脸上,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快得抓不住,你脸色怎么更差了客户那边有麻烦事
她走上前来,非常自然地将那杯水递给我: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干了。
透明玻璃杯,清澈的白开水。
我看着她,看着那杯水,看着她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真诚的关切表情。
刚刚那个保险公司的电话,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她递过来的这杯水,又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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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水,在她手里,透明得残忍。
我的目光死死锁在杯壁上,仿佛能透视出里面是否溶解了任何不该有的东西。刚刚挂断的电话,保险员那句保单生效的余音,像毒蛇一样缠绕在我的脖颈上,缓缓收紧。
她听到了吗她到底听到了多少
客户我重复着这个词,声音飘忽得不像自己的,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裂缝,啊......嗯,一个难缠的客户。
我伸出手,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握着杯子的手指。冰一样的凉。和我此刻如坠冰窖的内心一个温度。
我接过了杯子。重若千钧。
喝,还是不喝
不喝,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我怀疑你,我怕你下毒。
喝......万一呢
我的喉咙干得发烫,像沙漠里暴晒了三天的旅人。理智和恐惧在进行一场惨烈的拉锯战。
她依旧看着我,眉头微蹙,那担忧逼真得令人心寒。快喝呀,愣着干什么
我闭上眼,心一横,仰头将杯里的水大口灌了下去。冰凉的水流冲刷过干涩的喉咙,除了自来水固有的、极其微弱的氯气味,似乎什么都没有。
我喝光了它,把空杯递还给她,努力扯动嘴角:谢谢。
她接过杯子,指尖又一次擦过我的手背。这一次,我控制住了没有颤抖。
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然后那点担忧慢慢化开,变成一个浅淡的笑容:没事就好。那我去准备晚饭了,红烧排骨,你最喜欢的。
她转身走向厨房,步伐轻快。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那杯水落入胃袋里的冰凉触感,像吞下了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没有立即的痛苦,没有灼烧,但这并不能让我有丝毫放松。谁知道那是不是一种缓慢发作的东西或者,根本就是我多虑,这只是一杯普通的水
猜忌的毒液已经彻底浸透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不能再吃任何她经手的东西,不能再喝任何她递过来的液体。
婉婉,我冲着厨房的方向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突然想起来,公司那个项目有点急事,负责人催我过去一趟,晚饭......可能赶不回来了。
厨房里切菜的声音顿了一下。
几秒后,她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这么急啊排骨都腌上了。
没办法,客户那边催得紧。我一边说,一边快速走向玄关,拿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动作快得近乎仓促,我尽量早点回来。
我没有等她回应,几乎是用逃的速度拧开门把手,闪身出去,重重带上了门。
砰。
一声闷响,将我和那个充满甜蜜毒药的巢穴暂时隔绝开来。
我靠在冰冷的电梯轿厢壁上,大口喘息,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我本就翻腾的胃部一阵恶心。
去哪里
公司我根本无心工作。
我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需要思考,我需要......证据。
电梯到达一楼。我快步走出大楼,钻进车里,锁上车门,这才感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掏出来,是林婉发来的短信。
路上小心,别太累。排骨我给你留着。
后面跟着一个爱心的表情符号。
我看着那条短信,看着那个刺眼的红色爱心,胃里的那杯水仿佛瞬间变成了强酸,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她这是在试探我吗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去了公司
我猛地发动车子,驶离小区。我没有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绕行,后视镜里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车辆跟踪。
最后,我把车停在一个偏僻的街心公园旁边。
车里死一般寂静。我靠在驾驶座上,疲惫和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上来。
脱发,头晕,苦牛奶,敌敌畏空瓶,天价保单,她嘴角的奶渍,手背的红痕,物业的除虫记录,保险公司的核实电话,还有那杯冰凉的水......
这一切像破碎的镜片,在我脑海里疯狂旋转,切割着我的理智。
是她吗真的是她吗
那个我曾经深爱、无比信任的女人,真的在日复一日地、微笑着向我投毒,只为那三百万
还是我真的疯了被工作压垮,产生了可怕的妄想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颤抖着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敌敌畏中毒症状。
大量的信息弹出来。
早期症状:头晕、乏力、恶心、多汗、视力模糊、瞳孔缩小......
中期症状:肌肉震颤、抽搐、意识模糊......
晚期:昏迷、肺水肿、呼吸衰竭......
一条条,一项项,像冰冷的针,扎进我的眼睛。
头晕、乏力、脱发......每一条都和我这一个月来的状况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瞳孔缩小我猛地凑近后视镜,掰开自己的眼睛仔细看。镜子里的人眼球布满血丝,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确实比往常要小一些还是心理作用
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冷汗浸透了衬衫的后背。
不是妄想。不是幻觉。
她真的在对我下毒。用那种缓慢的、不易察觉的方式,一点一点地侵蚀我的生命!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愤怒席卷了我,几乎让我呕吐出来。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报警证据呢空瓶没了。保单她会说是夫妻共同意愿。我的症状医生会先怀疑我精神失常。
我需要证据。确凿的、她无法抵赖的证据。
我的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那个喝空了的矿泉水瓶上。那是昨天我买的。
一个疯狂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瞬间缠绕了我的大脑。
我拿起那个空瓶,死死攥紧。
如果......如果我能拿到她下毒的证据呢
比如,一瓶......有问题的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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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空矿泉水瓶在我手里被捏得咯吱作响,脆弱的塑料变形凹陷,像极了我此刻被恐惧和绝望挤压的心脏。
证据。我需要证据。能把她彻底钉死的证据。
直接回去搜查她必然已经有了防备。那个消失的空瓶和垃圾桶就是证明。
等等下一杯毒奶我的身体还能承受几次微量摄入每一次头晕,每一把脱落的头发,都在提醒我时间所剩无几。
那个计划一旦冒头,就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住我所有的思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调换。
她不是要给我喝吗好。那我就喝。但不是喝下她给我的那杯。
我猛地推开车门,夜风裹着潮湿的凉意吹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脑中的嗡鸣。街对面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白亮的灯光像一座孤岛。
我走进去,目标明确,直奔冷柜。各式各样的牛奶琳琅满目。我选了她常买的那种牌子的全脂牛奶,纸盒装,又拿了一瓶矿泉水,然后走到最里面的货架,拿了一小包一次性塑料滴管和几个密封袋------这些是给那些买小瓶装饮料或需要分装的人准备的,此刻却成了我实施计划的关键道具。
收银员睡眼惺忪,对我买的东西毫无兴趣。
回到车上,锁好车门。密闭的空间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我撕开牛奶纸盒,将里面洁白的液体小心地倒进那个我喝空的矿泉水瓶里,直到快满。然后灌入一口矿泉水,漱口,狠狠吐到车外的地上,试图清除掉口腔里可能残留的任何可疑苦味------尽管那很可能只是心理作用。
现在,我手里有一瓶干净的牛奶,装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旧矿泉水瓶里。还有一瓶刚被喝空的矿泉水瓶。
下一步,是有毒的那杯。
我看着她发来的那条带着爱心表情的短信,排骨我给你留着。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回复:客户这边临时有事,耽误了,可能要很晚。别等我了,你先睡。
发送。
等待。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几分钟后,屏幕亮了。
好吧,工作别太辛苦。牛奶我给你温好放床头了,记得喝。
她果然准备了。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下去。来了。
我发动车子,驶回小区。这一次,不再是漫无目的的逃亡,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潜入毒穴的行动。
我把车停在远离楼道的阴影里,手里紧紧攥着那瓶干净的牛奶。抬头看向我家所在的楼层,卧室的灯还亮着,客厅的灯已经灭了。她可能已经睡下了,或者正准备睡。
楼道里寂静无声,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无法抑制的沉重呼吸。站在家门外,我拿出钥匙,极力控制着颤抖,尽可能轻缓地插入锁孔,转动。
咔。
一声极轻的机括响动。门开了一条缝。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卧室方向透出一点微弱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红烧排骨残留的油腻香味,还有一丝极淡的、甜腻的栀子花气息------她身上的味道。
我像幽灵一样滑进门内,赤着脚,屏住呼吸。
客厅空旷而安静。我侧耳倾听,卧室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极轻微的、规律的呼吸声传来。
她睡了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卧室门口。
果然,在卧室门边的那个小边几上,放着一个马克杯。借着卧室门缝里透出的微光,能看到杯口氤氲着极其稀薄的热气。
就是它。
我的喉咙发紧,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我一步步挪过去,心脏跳得快要炸开。
越靠近,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苦涩味道似乎就越清晰地飘散过来,钻入我的鼻腔。是心理作用,还是它真的比之前更浓了
我停在杯前,低头看着那杯乳白色的液体。它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平静无波,像一杯普通的、充满关怀的睡前牛奶。
但我知道它不是。
我极慢极慢地伸出手,指尖碰到杯壁。还是温的。
就是现在。
我以最快的速度,近乎粗暴地抓起那个马克杯,将里面的牛奶倒入空矿泉水瓶里,再拧开另一瓶矿泉水瓶,将里面干净的牛奶咕咚咕咚地倒进马克杯里,直到液面恢复到原来的高度。
动作必须快,不能洒出一点,不能发出太大声音。
我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这件事上,感官放大到了极致,甚至能听到两种牛奶交换时极其细微的液面波动声。
完成了。
我立刻将那个毒奶的矿泉水瓶拧紧,塞进外套内侧口袋。然后拿起桌上那杯已经被调换过的干净牛奶,做出刚刚端起来准备要喝的样子。
整个过程可能不超过十秒。
我端着杯子,僵硬地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倾听卧室里的动静。
呼吸声依旧平稳规律。
她没醒。
成功了
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瞬间席卷而来,几乎让我腿软跪倒在地。我强迫自己站稳,端着杯子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杯里的牛奶晃动着,几乎要溅出来。
我慢慢将杯子凑近嘴唇,假装喝了一口。实际上,嘴唇紧紧闭着,只有杯沿碰了碰。
然后,我轻轻放下杯子,发出细微的磕碰声。
做完这一切,我一步步退向书房,像是完成了一场耗尽所有力气的盗窃。我必须立刻把口袋里这个致命的瓶子藏起来,藏到一个她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就在我的手指刚刚碰到书房门把手的瞬间------
身后,卧室的灯,突然亮了。
柔和的光线从门缝下涌出,照亮了一小片走廊。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轻飘飘地,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老公......是你回来了吗
牛奶......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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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裹着睡意的黏腻,像一条冰冷的蛇,猝不及防地钻入我的耳膜,缠紧了我的脊椎。
老公......是你回来了吗
牛奶......喝了吗
我的手指还扣在冰凉的书房门把手上,全身的肌肉瞬间锁死,连呼吸都停滞了。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四肢百骸一片冰冷的麻木。
她没睡她一直醒着她在等我
口袋里那个塑料瓶膈着我的肋骨,里面残留的几毫升液体仿佛有千钧重,散发着致命的灼热。
我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卧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些,林婉穿着丝质睡裙,倚在门框上。暖黄的灯光从她身后漫出来,勾勒出她柔软的身形轮廓,脸上带着初醒的朦胧,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不清。
她的目光越过我,落在了小边几上那个马克杯上。杯里的牛奶液面,因为我刚才匆忙的倒换和那一下假装饮用,比最初似乎少了一点点。
喝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刚喝完。
她的视线从杯子缓缓移回到我的脸上,那点朦胧的睡意似乎渐渐消散了,眼神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种专注的、细细打量的意味。她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我,嘴角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这几秒钟的沉默,被无限拉长,凝固成令人窒息的胶质,紧紧包裹住我。我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是不是发现了发现了杯沿没有奶渍发现了牛奶温度不对还是......她听到了我刚才那极其细微的、倒换液体的声音
冷汗顺着我的脊柱沟滑下,冰凉的痒意,我却一动不敢动。
终于,她动了。她轻轻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娇憨。
喝了就好,她声音懒洋洋的,带着浓浓的倦意,早点休息吧,别熬太晚了。
说完,她转身走回卧室,身影重新没入那片暖黄的光晕里。卧室门没有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我僵在原地,直到卧室里传来床垫轻微的吱呀声,然后是均匀的呼吸声,仿佛她真的重新陷入了沉睡。
她真的信了
我不敢确定。那短暂的审视,那沉默的几秒,像一根刺扎进我的脑子里。
但现在,我没有时间细想。口袋里那个瓶子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坐立难安。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做贼一样溜进书房,反手极其缓慢地拧上了门锁,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咔哒一声。
安全感并未降临。在这个她同样熟悉的空间里,我依然感觉无所遁形。
我打开书桌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这里放着我的一些旧合同和重要文件,她平时从不碰触。钥匙藏在一本厚厚的词典里。
我拿出那个矿泉水瓶,拧开。里面装着乳白色液体,散发着那股令我作呕的、熟悉的苦涩气味。
毒药。这就是证据。
我捏着瓶子的手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我需要把它装起来,密封好。
我在抽屉里翻找,找到一个原本用来装硬盘防震的加厚密封袋。我小心翼翼地将瓶子塞进去,挤出多余的空气,拉上密封条。
做完这一切,我才像虚脱一样瘫倒在椅子上,后背全是冷汗。
证据拿到了。下一步呢送去检测然后呢检测报告能说明什么说明这瓶牛奶里有毒谁能证明这毒是她下的这瓶奶又是从哪里来的她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我伪造证据陷害她。
而且,打草惊蛇之后,她会怎么做
那个保险公司的电话......保单即将生效......
时间不多了。
我必须知道她下一步的计划。我必须掌握主动权。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危险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滋生。
我看向书房门缝底下那片来自客厅的微弱光线。
她的手机。她从来不离身的手机。
那里面会有什么和她那个朋友的聊天记录购买毒药的记录搜索中毒症状的记录
如果能拿到她的手机......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战栗。风险太大了。她睡眠很浅,而且刚才......她真的睡熟了吗
但那诱惑太大了。那可能是唯一能直接揭开所有谜底、将她彻底定罪的关键。
我屏住呼吸,再次走到书房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
外面一片死寂。只有挂钟秒针走动的微弱滴答声,以及......卧室里传来的、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机会或许只有一次。
我极其缓慢地拧开门锁,推开一条缝隙。
客厅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投下几道模糊的光带。
我像影子一样滑出去,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目光死死盯住客厅茶几——她的手机,通常都在那里充电。
没有。
茶几上空空如也。
我的心沉了一下。她带进卧室了
我看向卧室那道虚掩的门缝,暖黄的光线像一道危险的警戒线。
进去吗
赌她真的睡熟了。
我的喉咙发干,手心再次被冷汗浸湿。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我挪到卧室门口,透过门缝向内看去。
她侧躺着,面对着我这边,眼睛紧闭,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手机就放在她枕边,充电线垂落下来。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疯狂鼓动的心脏,轻轻推开门。
吱呀——
门轴发出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
我的动作瞬间定格,全身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全力捕捉着床上的动静。
她的呼吸声没有变,依旧平稳。
我继续行动,用慢得令人窒息的速度,一步一步挪到床边。她的睡颜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些脆弱。我曾无数次在这样的光线下凝视她,心中充满爱意,此刻却只有冰冷的恐惧和一种被撕裂的痛楚。
我的手指颤抖着,缓缓伸向那只手机。
越来越近......指尖几乎要碰到冰凉的手机外壳......
就在此时——
她的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她的眼睛倏地睁开了!
漆黑的瞳孔在最初一秒还有些迷茫,但瞬间就聚焦,清晰地倒映出我惊恐万状、扭曲僵硬的脸,以及我那只正伸向她手机的、来不及收回的手!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她的眼睛里,没有刚醒时的朦胧,没有惊讶,没有疑惑。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了然。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老公......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上,你站在这里......
是想找我手机里......什么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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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凝固了。
卧室里暖黄的灯光变得刺眼无比,像审讯室的聚光灯打在我脸上,无处遁形。我的手指还僵在半空,离她那冰冷的手机外壳只有几毫米,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深渊。
她的眼睛完全睁开,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的漆黑,清晰地映出我惊恐扭曲的倒影。那嘴角弯起的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像一把淬了毒的弯钩。
老公......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沙哑依旧,却褪尽了所有伪装出的困倦,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你站在这里......
是想找我手机里......什么东西吗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缓慢而精准地钉入我的耳膜,冻结了我的血液和思维。
她知道了。她一直都知道。她根本没睡!她在等着我!等着我自投罗网!
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挤压得我无法呼吸。我猛地缩回手,像是被那手机烫伤一样,踉跄着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衣柜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我......我......我的舌头像打了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却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她那双冰冷的眼睛彻底击得粉碎。
她慢慢地、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丝质睡裙的肩带滑落下一根,露出白皙的肩头,但这香艳的景象此刻只让我感到彻骨的寒意。她没有立刻逼近,只是坐在床沿,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像一只欣赏着猎物垂死挣扎的猫。
怎么了她微微歪头,眼神里甚至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假的困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晚上总是梦游还是......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刚才藏匿证据的书房方向,在找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梦游见不得光
她在倒打一耙!她在为我的异常行为寻找一个合理的、对她有利的解释!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恐惧和愤怒交织翻腾,几乎要冲破我的天灵盖。我想嘶吼,想质问她那杯牛奶,那个空瓶,那份保单,她手背的红痕!但话到了嘴边,却被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死死堵了回去。
她知道我要问什么。她甚至可能早就准备好了所有说辞。
看你吓的,脸色这么白。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又轻又冷,像羽毛刮过冰面。她终于站起身,赤着脚,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没有退路了。背后是冰冷的衣柜,面前是她。
她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甜腻的栀子花香,混合着一种......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是我的幻觉吗
她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情人间的爱抚,却激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公,她仰头看着我,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语气近乎呢喃,却带着一种致命的威胁,有些东西,不该你看的,别瞎看。
有些东西,不该你碰的......
她的指尖下滑,轻轻点在我的胸口,正对着我疯狂跳动的心脏。
......别瞎碰。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
乖乖的,对大家都好。好吗
我浑身僵硬,像一尊石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丝毫的情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漩涡,要将我彻底吞噬。
她不是在请求。她是在警告。最后通牒。
说完,她收回手,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对峙从未发生。她甚至还替我理了理刚才撞衣柜时弄皱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可怕。
好了,很晚了,别再『梦游』了。她退后一步,重新露出那种无懈可击的、温柔的笑容,明天还要上班呢。早点睡吧。
她转身,重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了下去,甚至体贴地替我留出了位置。
她背对着我,呼吸很快变得平稳悠长,仿佛真的瞬间进入了睡眠。
只留下我,还僵硬地靠在冰冷的衣柜上,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在无法控制地细微颤抖。
巨大的恐惧感并未随着她的入睡而消散,反而更加浓重地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无处不在。
她摊牌了。用这种隐晦的、不留证据的方式。
她明确地告诉我:我知道你知道了,但你拿我没办法。乖乖等死,否则......
否则怎么样
我看着她背对着我的、看似毫无防备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睡在身边的,不是一个试图谋杀我的妻子。
而是一个享受这个过程的、冷静的、残忍的猎人。
而我,就是那只被逼到角落、连反抗都显得徒劳的猎物。
卧室的灯还亮着。我不敢关。
我也不敢上床。那柔软的床铺,此刻看起来像一座铺着天鹅绒的坟墓。
我就那么靠着衣柜,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蜷缩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床上那个背影,一夜无眠。
直到天边泛起灰白的曙光,窗外传来早起的鸟鸣。
那个背影动了一下。
她醒了。
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曲线优美。她转过头,看到蜷缩在衣柜下的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真实得无懈可击。
老公你怎么睡在地上她下床走过来,蹲下身,伸手想摸我的额头,眼神里充满了关切,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就说你最近身体不好......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
我猛地挥开了她的手,连滚爬爬地站起来,因为久坐和恐惧而双腿发软,差点再次栽倒。
别碰我!我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彻夜的惊恐和绝望,在晨光中显得异常尖锐。
她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关切慢慢凝固,然后,一点点褪去。
她没有生气,没有惊讶,甚至没有再假装。
她只是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站在初晨的光晕里,静静地看着我。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笑,没有怒,没有委屈,没有疑惑。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彻底的、冰冷的、非人的平静。
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像往常一样,平静地走向浴室。
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我瘫软在地,终于明白。
游戏结束了。
狩猎,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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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的水声持续响着,像某种倒计时的钟声,敲打着我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她冰冷的眼神,那毫无情绪的平静,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绝望。她知道游戏已经暴露,却依旧如此从容,仿佛我的一切挣扎都只是徒劳的滑稽戏。
不能再等了。等待就是死亡。
我连滚带爬地冲回书房,反锁上门,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我疯狂地翻找通讯录------不是报警,那太慢了,而且证据不足。我找到了一个大学同学的电话,他如今在一家顶尖的化学分析机构工作。
喂王锐是我,陈默!救我!!我的声音破碎不堪,语无伦次,我可能中毒了!我拿到了一点可能被下毒的东西,求你,帮我做最快最隐蔽的毒性分析!要最快!我不能去正规医院......
电话那头的王锐显然被我的状态吓到了,但基于过去的交情,他没有多问,立刻给了我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就说我让你来的,加急,现金结算,他们懂规矩。
挂了电话,我小心翼翼地取出藏在密封袋里的那个矿泉水瓶。里面乳白色的毒奶是我唯一的希望。
水声停了。
我迅速将瓶子塞进公文包最内层,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表情恢复一丝平静。我必须出去,必须立刻离开这个家。
我推开书房门,她正好从浴室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裹着浴袍,脸上甚至敷着一张面膜,只露出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无波,像两口深井。
我......公司有急事,我必须马上过去。我抢在她开口前说道,声音尽量平稳,但尾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她没说话,只是隔着面膜,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几秒钟后,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动作缓慢得像电影慢镜头。
得到这默许,我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
开车前往那个分析机构的路上,我不断从后视镜里张望,怀疑每一辆跟在后面的车。阳光明媚,却照不进我心底的冰窖。
机构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写字楼里。接待我的人面无表情,收了加急费用,拿了样品。几种常见毒物快速筛查,几小时就有初步结果。他公事公办地说。
那几个小时,我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炸。坐在车里,不敢回家,不敢联系任何人。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她最后那毫无情绪的眼神,以及......她敷着面膜的样子。那面膜是白色的,膏状,厚厚的覆盖了她的下半张脸和......嘴角。
我的心猛地一抽。
傍晚时分,结果终于出来了。我冲进机构,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递给我一份报告。
检测了几种高毒有机磷和氰化物等常见毒物,他顿了顿,看向我的眼神有点古怪,但是,样品里没有检测到任何有毒成分。
什么!不可能!我失声尖叫,一把抢过报告,你再查查!肯定有!味道是苦的!我头晕!脱发!一定有东西!
确实没有。男人语气肯定,不过......
不过什么我急切地追问。
我们在样品里检测到了很高浓度的......洋地黄苷,还有一种......嗯,算是比较特殊的植物提取物,通常少量用于一些......安神助眠的偏方里,但浓度这么高......味道会很苦,长期过量服用,确实会导致你所说的头晕、乏力、恶心、视觉模糊、甚至心律失常和脱发。看起来......很像中毒症状。
洋地黄苷植物提取物安神助眠偏方
我愣住了。不是敌敌畏
这......这东西毒性大吗
单一成分本身,这种浓度短期不致命,但长期乱用对心脏和身体伤害很大,特别是如果本身心脏就不太好。而且和某些药物甚至食物同服会很危险。这玩意儿......怎么说,更像是......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一种比较愚昧的『调理』,而不是立刻致命的毒药。
愚昧的调理不是毒药
我拿着那份报告,呆呆地站在原地。所以,那苦味不是毒药那空瓶......那保单......
手机突然响起,是我委托去调查保险事宜的另一个朋友------我之前偷偷联系了他,让他去核实保单详情及其购买背景。
默哥,查到了!那保单是真的,巨额意外险,受益人是嫂子。但是......朋友的声音有些迟疑,购买背景有点奇怪。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嫂子咨询投保时,反复向经纪人确认的是......如果被保险人因『长期过度劳累及健康状况恶化导致的意外』,是否理赔。听起来......更像是......她非常担心你的身体出问题,而不是......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
长期过度劳累......健康状况恶化......
所以,那份保单,可能不是谋杀的计划,而是......她对我的健康早已极度悲观,甚至确信我会出事所以提前做准备
那瓶敌敌畏......物业的除虫记录......她手背的红痕......是处理物业给的杀虫剂时不小心沾到的
她自己也喝牛奶......她嘴角的奶渍......
她敷着面膜......她最近总是抱怨皮肤过敏干燥,用的是那种厚厚的、味道奇怪的草本护肤膏......那苦涩的味道......是不是也来源于此她是不是......也在用那种所谓的偏方
她所有的行为,在我被恐惧扭曲的视角里,全都指向了恶意的谋杀。可如果......如果这一切的背后,是一个愚昧的、深信偏方的、并且因我的健康状况恶化而焦虑不堪,甚至不惜用高浓度安神偏方牛奶想让我好起来,同时悲观地开始为必然到来的意外做财务准备的女人呢
我所感受到的恶意,是不是只是她扭曲的关心和巨大的焦虑我所看到的冰冷,是不是她对我不断疑神疑鬼、抗拒关心的失望和麻木
我回想起她一次次递给我牛奶时眼里的期待,问我好喝吗,那不是在确认毒药效果,而是在期待她精心准备的安神偏方能得到我的认可
她发现我偷换牛奶、夜探书房、怀疑她......所以她最后才会用那种彻底失望后冰冷的、看无可救药的人的眼神看着我
我瘫坐在车里,浑身冰冷,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荒诞的、巨大的愧疚和后怕。
我飞车回家,推开门。
她正坐在客厅里,面前摆着那个熟悉的马克杯,里面是乳白色的液体。她看着我,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了早晨的冰冷,只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哀伤。
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那牛奶......到底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推了过来。屏幕亮着,是一个网页的购买记录------
古方安神助眠素:强效缓解焦虑,改善睡眠,固发养元(高浓度萃取)
产品图片是几种深色的草药。
下面的成交记录显示,她已经持续购买了数月。还有与卖家的聊天记录,她不断询问:浓度可以更高吗他睡不好掉头发很厉害......效果能不能再强一点味道很苦没关系......
她抬起头,眼泪无声地滑落,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只是......想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已。
你一直说苦......说难喝......说我烦......
你宁可相信我想毒死你......也不肯相信我只是想你身体好一点......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破碎的绝望:
陈默,我们之间......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杯她为我准备的、味道苦涩的关心,仿佛看到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病入膏肓,而被毒害的,或许从来都不是我的身体。
真正的毒药,是猜忌,是不信任,是将所有的爱意都扭曲解读的疯狂。它无色无味,却足以一点点杀死婚姻里所有的温情和理智。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里的检测报告,沉甸甸的,像一场荒诞剧目的落幕通知。
原来,从未有过下毒。
原来,我差点亲手毁了的一切,恰恰是她愚昧却真实的爱。
原来,最大的恶意并非来自她,而是来自于我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对关系的绝望所编织出的巨大幻觉。真正的毒,存在于我们早已无法沟通的关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