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我的爱意在燃尽后 >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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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三天三夜,将男友沈司衡白月光留下的、碎成上百片的陶瓷小鸟,修复得完好如初。
我以为他会感激,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念想。
可他看到后,却当着我的面,再次将它狠狠砸碎,猩红着眼对我咆哮:赝品也配碰她的东西
那一刻,我三年的爱意,连同着满地碎片,彻底燃成了灰。
后来,这位高高在上的沈公子疯了似的满世界找我,在我江南的工作室外淋着雨站了一天一夜,跪着求我原谅。
可他不知道,我这双手,能修复世间万物,却从不碰已经凉透的灰烬。
1
深夜,工作室最后一盏孤灯下,苏念衾终于完成了那只青瓷小鸟的修复。
这是沈司衡三年来,唯一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私藏。
据说是他早逝的初恋留下的遗物。
整整七天,她将碎成四十七片的残骸,用近乎自虐的专注,一片片拼接还原。
连尾羽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金丝裂纹,都用矿物颜料细细补全。
当指尖微颤地捧起成品时,一种近乎献祭般的温柔涌上心头。
这不仅是一件文物的重生,更是她想送给自己这段无望感情的,最后一份诚意。
她轻轻吹了吹尚有余温的釉面,像过去三年里,每一个为他熬夜修画、陪他应酬醉倒的夜晚一样,无声地,把一颗心压进沉默的尘埃里。
次日清晨,沈司衡的公寓。
他刚开完跨国视频会,领带松垮地扯着,眉宇间带着熟悉的冷淡与疲惫。
起初,他盯着那只复原如初的陶瓷小鸟,罕见地怔住了片刻。
苏念衾的心,在那一刻几近停跳。
可下一秒,他的脸色骤然铁青,猛地抬手将小鸟从案几上扫落。
砰的一声,青瓷坠地,竟未全碎。
他却像是被什么刺痛了眼,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咔嚓——釉面崩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谁准你碰它的他声音低哑扭曲,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个赝品,也配碰她的东西
苏念衾僵在原地,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裂开的声音。
他看着她惨白的脸,发出一声冷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叫‘念衾’,是因为她的本名叫‘沈衾言’!差两个字,你就真以为能当真了
念衾,念衾。
原来不是思念被衾,而是,思念衾言。
那一刻,她三年来的卑微、忍耐、自我说服,所有为爱构筑的幻象,轰然坍塌。
她没有哭,只是慢慢弯下腰,捡起那只残破重圆、却再也无人珍惜的鸟,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
然后,转身,离开。
门关上的前一秒,她听见沈司衡在里面打电话,语气轻蔑又不耐:找人去查查她那间工作室的转让流程,开了价就收了。
他以为,她还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哭着回头。
而苏念衾,已经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她只给好友林晚发了最后一条消息:我去江南,重启工作室。
手机脱手而出,沉入冰冷的湖心,一圈涟漪散尽,湖面重归死寂。
就像她那段长达三年的、一个人的爱情。
2
三个月后,江南小镇,乌瓦白墙的临溪小院里,苏念衾正用软刷小心翼翼地给修复台上的一只木胎漆器上桐油。
空气里弥漫着桐油和泥土混合的清香。
这里是烬庐,她用尽积蓄盘下的废弃民宅改造的工作室。
没有城市里冰冷的无菌操作间,只有阳光斜斜地透过竹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只橘猫懒洋洋地在屋脊上打着盹。
窗外,就是那座燃烧了千年窑火的龙窑遗址。
她不再接那些豪门夫人的私人委托,只承接博物馆外派的修复项目,其余时间,都用来筹备一场名为《残光》的小型个展。
工作室最显眼的位置,摆着第一件展品。
那只被沈司衡狠狠踩过一脚,却奇迹般没有完全碎裂的陶瓷小鸟。
经过她几个月的精心修复,裂痕被用金缮的手法细细描摹,仿佛一道道金色的闪电劈在鸟儿脆弱的身体上。
标签上写着:编号001,名称:非她。
周砚舟就是在这时找来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院内安静忙碌的苏念衾,站了许久才抬手敲响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他递上一本泛黄的手抄本,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听说你在找明代低温釉的配方……这个,是我家传下来的窑变图谱,或许有用。
他的目光落在她持着修复刀的手腕上,那道因长期精细操作而留下的细长浅疤,在清瘦的手腕上格外明显。
他喉结滚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
镇里的秋茶会那天,赵阿婆拉着她在茶馆的角落里坐下,眯着一双看透世事的眼打量她:丫头,城里那个男人,伤你很深吧
不等苏念衾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用蒲扇敲了敲桌面: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想着去补别人的心窟窿。可人心不是瓷器,摔碎了,用再好的胶也粘不回原样了。
苏念衾低头,用茶匙轻轻搅动着杯中的茶沫,水汽氤氲。
她忽然就笑了,那笑意清浅而释然:我知道了。所以我现在只修物,不渡人。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亮起,弹窗跳出一条新闻推送:《衡聿集团总裁沈司衡突撤多个重要项目,疑似遭遇情感危机》。
她指尖轻轻一滑,灭掉了屏幕,将茶壶里滚烫的茶汤缓缓倒入杯中。
氤氲的热气升腾,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落如线,一只黑色的燕子迅疾地掠过茶馆湿漉漉的飞檐——和三年前,她在沈家顶层阳台上看见的第一只鸟,一模一样。
窗外的雨势渐大,将千年龙窑的轮廓都模糊成了水墨。
青石板路上的行人早已散尽,只余下雨打飞檐的单调声响,一声比一声急。
这场秋雨,似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3
冰冷的雨丝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整座古镇笼罩其中。
烬庐的屋檐下,一盏昏黄的孤灯勉强撕开一角夜色,却照不清门外那个男人的脸。
沈司衡就那么站着,像一尊被雨水冲刷的雕像。
曾经一丝不苟的昂贵西装,此刻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只变形的铁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
这两个月,他像个疯子,抛下所有业务,追踪她所有可能落脚的地方,最后在一本她提过无数次的童年读物里,找到了这座名为烬的古镇。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被雨水浸泡得沙哑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碾出来的:我知道你不信……但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替身。
雨声太大,仿佛要将他的解释吞噬。
他上前一步,又生生止住,眼里的红血丝疯狂蔓延:那是我姑姑临终前写的名字,我只记得发音相近……后来是你,是你每天不管多晚都给我煮醒酒汤,是我高烧不退时,你守了整整一夜,也是你,亲手修好了我母亲最珍视的那幅被火燎过的画……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混杂着某种滚烫的液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破碎又可悲。
念衾,我不是不要你,是我蠢,蠢到以为你永远都会在。
苏念衾始终没有开门请他进去的意思。
她只是沉默地从屋里搬出一张矮桌,放在廊下。
然后是炉,是壶,是茶具。
炭火烧旺,壶里的水咕嘟作响,白雾升腾,模糊了她平静无波的脸。
她慢条斯理地投茶、洗盏、注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门外那个撕心裂肺的男人,不过是这场梅雨季里一道无关紧要的背景。
最后,一杯滚烫的碧螺春被她素白的手指推出,停在桌子中央,正对着沈司衡的方向。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即将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沈先生,小心烫。她终于开口,声音清清淡淡,像杯中的茶雾,一吹就散。
沈司衡的手猛地僵在半空。
那股灼人的热意仿佛穿透了瓷杯,从他的指尖一路烧到心脏,烫得他狠狠一哆嗦。
他抬起头,看到的却是她投向巷口的目光。
那里,周砚舟撑着一把黑伞,静静地看了这边几秒,最终,一言不发地转身,融进了更深的雨夜里。
苏念衾收回视线,望着门外那个仿佛被钉在原地的身影,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轻啜了一口。
茶水微苦,而后回甘。
她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有些火,烧得再旺,也只能照亮一片废墟。
夜越来越深,雨声里,只剩下壶水不知疲倦的沸腾声。
屋檐下的人没有走,屋里的人也没有再开口。
4
雨停了。
天光乍破,青石板台阶上湿漉漉地淌着水,也淌着昨夜一夜的纠缠。
烬庐的门槛前,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双男士皮鞋,昂贵的意大利手工货,此刻却像两条被遗弃的落水狗,鞋尖固执地朝向门内,鞋头皮面被雨水泡得起了皱,仿佛曾有人穿着它,在这里跪了许久。
苏念衾从工作间出来时,晨光正好落在鞋上,反射出狼狈不堪的光。
她看都没看一眼,只对外间的学徒淡淡吩咐:把那双鞋收进杂物间最里面的角落,别碍事。
学徒应了声,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那双鞋,像在处理一件沾了晦气的旧物。
苏念衾一夜未眠。
倒不是因为沈司衡在门外压抑的哭声和一遍遍的念念,开门,而是那场雨,让她猝不及防地想起了三年前。
同样是这样的雨夜,她在他公寓楼下蹲了整整一夜,怀里抱着一碗早已凉透的醒酒汤,连上去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风水轮流转。
如今,他在门外淋雨求见,她却能在屋里心平气和地烧水,沏茶,听着窗外的雨声,细细品味茶叶在沸水中舒展的清香。
吱呀一声,赵阿婆拄着拐杖踱了进来,手上拎着一小包新焙的龙井,满是褶子的脸上笑意盈盈:丫头,昨晚那杯茶,推得好。
她把茶叶放在桌上,浑浊的眼睛里却精光四射,滚烫的茶水,烫的是他的手,烧的却是他的心。不过你到底没让他进这道门,说明啊,你的魂回来了。
苏念衾正低头整理一盒矿物颜料,用小刷子轻轻扫去浮尘,声音轻得像叹息:阿婆,我不是不痛。只是心里清楚,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修不了。强行粘起来,只会再碎一次,扎得满手是血。
午后,苏念衾去了镇上的展厅,为自己的个人修复展《残光》做最后的灯光调试。
展厅正中央,编号001的展品非她被单独置于恒温展柜中。
那是一只宋代影青瓷鸟,通体天青,唯有尾羽处有一道惊心动魄的金色裂纹,那是苏念衾用古法金缮修复的。
射灯的角度被她精确调整到一度不差,光线恰好打在那道金色的裂纹上,隐约显现出一行比发丝还细的刻痕。
那是她修复时,用显微手术刀,悄悄刻下的自己的姓名缩写:SNQ。
而不是外界揣测的,任何用以纪念逝去爱人的信息。
她的师兄周砚舟默默送来一组宋代龙窑的窑火温度记录图,临走前,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如果……他还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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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念衾望着展柜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她的身影与背后那座千年龙窑的巨幅照片重叠在一起,显得渺小又坚韧。
她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金石落地:来十次,我也只有一杯茶。人心不是文物,破了就是破了,我不修了。
话音刚落,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省博物馆发来的正式通知:她的无痕金缮修复技艺,将作为非遗传承的独立案例,被永久收录进省级档案。
苏念衾只是看了一眼,便轻轻按下了锁屏键,屏幕暗下去,像亲手合上了一段沉重的旧史。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展厅的落地窗,望向了古镇对岸。
那里隔着一条江,江风吹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模糊了对岸一排颓败的旧屋檐。
5
江对岸那座废弃的戏台,如今夜夜亮着灯,成了沈司衡一个人的囚笼。
他租下这里,只因这是离苏念衾最近,又不至于被她立刻发现的地方。
他疯了一样,日夜翻找所有关于她过往的痕迹。
他高价雇来工匠,仅凭几张模糊的照片,就复刻出了一模一样的文物修复台,连木头上的划痕都分毫不差。
整个戏台后台被他改造成了苏念衾工作室的翻版,从工具的摆放到窗帘的颜色,全都照搬。
更荒唐的是,他还请来了镇上最有名的道士,燃着符纸,念念有词,说要为这间屋子召回魂魄。
陈助理实在看不下去,偷偷录下这诡异的一幕,举着手机劝他:沈总,收手吧。苏小姐的微信早就把你拉黑三年了,她现在连媒体采访都拒了,你这是何苦沈司衡猩红着双眼,一把夺过助理桌上一只仿制的甜白釉瓷鸟,狠狠砸在地上。
碎片四溅中,他嘶吼着,声音像被扯破的鼓皮:她修得了世上所有残破的瓷器,为什么就不能修一修我那一晚,沈司衡喝了酒,借着夜色潜入苏念衾所在的烬庐外围。
他没想闯进去,只想躲在暗处,用长焦镜头拍一张她工作的背影。
可他刚翻上墙头,刺耳的红外警报就划破了古镇的宁静,紧接着是保安犬凶狠的狂吠。
他慌乱中跌落,膝盖在青石板上磕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浸湿了裤腿。
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疼,挣扎着爬到巷口,躲开保安的手电光,对着那扇紧闭的院门,一遍遍喃喃自语:衾衾……衾衾……那是他从前,叫那个白月光的名字。
几天后,古镇的茶馆里,林晚将一份文件推到赵阿婆面前。
她搅动着杯里的碧螺春,语气淬着冰:匿名举报材料,有人想通过文物局施压,要求取消《残光》个人展。理由很可笑,说展品涉及私人情感纠纷,有违行业伦理。林晚冷笑一声:沈司衡现在连法律的边角料都开始啃了,真是疯狗一条。赵阿婆慢悠悠地为她续上热茶,浑浊的眼睛里却一片清明:男人嘛,总以为执着是深情,其实剖开来,不过是三个字,不甘心。她要是现在回头,那才真是对不起这三个月的好日头。两人视线交汇,瞬间达成了共识。
赵阿婆轻轻叩了叩桌面:让博物馆那边准备一下,提前发布展览的学术定位声明,就说那件‘非她’,是当代修复艺术对‘替身文化’的一次批判性表达。这一招,足以釜底抽薪,将所有可能的脏水,都变成泼向沈司衡自己的墨点。
而此刻,风暴中心的苏念衾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她正俯身在超景深显微镜下,为一件新入藏的唐代鸾鸟衔绶纹残镜进行补金。
镊子尖的碎金箔比发丝还细,可她的指尖,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镜中那片需要被填补的残光。
最后的工序即将完成,只等着那束追光打下,让所有残缺与新生,都无所遁形。
6
那束追光终究是打下来了,精准地落在展厅中央的玻璃展柜上。
细雨初歇,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泥土味,却丝毫无法阻挡展厅内的人头攒动。
所有媒体的长枪短炮,都对准了那件名为非她的作品。
修复好的瓷鸟立于枯枝之上,翅膀上的裂痕被金缮工艺勾勒成璀璨的羽脉,残缺处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光线下,竟比完整时更加夺目。
郑馆长亲自导览,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各位请看,这不是复原,这是重生。修复师以技术为笔,以过往为墨,写下了属于她自己的宣言。人群中,一个年轻女孩看得泪流满面,她捂着嘴,哽咽着对同伴说:我一直觉得我不配被爱,因为我总是在扮演别人喜欢的样子……可这只鸟告诉我,就算曾经是替代品,也能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苏念衾就站在人群最后,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听见这些话,她只是将目光从那只鸟身上移开,微微颔首,像是在回应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一道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是我按明代失传工艺试烧的‘醒心壶’,送给真正醒来的人。周砚舟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悄然递上一把小巧的陶土壶,壶身温润,造型古朴。
她伸手接过,这一次,指尖相触未曾躲避,一丝暖意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唇角终于浮起一抹久违的、不带任何防备的笑意。
闭展前最后一小时,烬庐收到一封挂号信。
寄件人是沈司衡。
苏念衾拆开,里面是那个被他一脚踩变形的铁盒,以及几张泛黄的日记残页。
是沈司衡姑姑的笔迹,最后一页写着:言儿走后,我时常梦见一个穿蓝布裙的女孩,在雨里替她拾起摔碎的瓷鸟……她对我说,阿姨,有些东西坏了,就该让它好好安息。信纸的空白处,只有一行沈司衡龙飞凤舞的字:我终于看见你了,苏念衾。她平静地读完,将信纸连同日记残页一起,投入了尚未完全冷却的窑炉。
火焰轰地一下腾起,将那些字迹吞噬殆尽。
火光映在她清冷的眸子里,她转身,拨通了林晚的电话,语气干脆利落:下周我去敦煌,接下那个壁画修复项目。窗外,新一批的学徒正在院子里练习拼接碎瓷,午后的阳光穿过竹帘,筛下斑驳的光影,正好落在一截皓腕上。
那道狰狞的疤痕,如今在光下不再显得隐秘而丑陋,反而像一枚镌刻着过往的勋章。
余烬不会复燃,是因为它早已化作了滋养新生的土壤。
展览圆满落幕,一切都尘埃落定。
……本该如此。
7
沈司衡的信化为灰烬后的第三天,苏念衾接到了郑馆长的电话。
电话那头,一向沉稳的郑馆长语气里罕见地带着一丝激动,《残光》系列作品展大获成功,甚至被破格推荐参评本年度的青年艺术影响力大奖。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青年艺术家一飞冲天的机会。
但随即,郑馆长话锋一转,带来了评审委员会的要求:补充核心展品,那只名为非她的青鸟的创作心路说明。
挂了电话,助手小吴急得在工作室里团团转:念念姐,这可怎么办评审会那帮老古董,最讲究‘师出有名’。可‘非她’的来历……难道真要提替身的事吗这太私人了,而且一旦公开,沈司衡那边……
小吴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她不敢说。
一旦沾上豪门秘辛,无论真相如何,苏念衾的名字都会被贴上炒作的标签,艺术生涯说不定就此毁于一旦。
可若不解释,那只鸟的存在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反而更容易引来非议。
苏念衾没有说话,她独自一人走到院子里的老龙窑前。
指尖抚过窑壁上因经年累月的烟火而变得粗粝的痕迹,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沉静下来。
她想起昨天,窑主陈阿婆颤颤巍巍地递给她一张泛黄的残页。
那是阿婆的亡夫,一位老窑工,毕生心血所系的明代雨过天青釉秘方。
而在那残页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早已模糊的小字。
碎者不掩其光,伪者难承其重。
那一瞬间,她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
是啊,那只鸟的来历是伪,是沈司衡强加的替代品。
可她用自己的心血,一刀一刀将它从碎裂中拯救回来,赋予它新的生命,这份真,难道还承不起它的重量吗
苏念衾忽然笑了,那笑意清冽,像淬了火的冰。
当晚,她没有理会小吴的担忧,亲自执笔,写下了那份参展陈述。
我修复的从来不是某个人的记忆,而是我自己曾误以为可以被爱的证据。编号001,名为‘非她’,亦非他,是我在灰烬中认出的自己。
申报材料提交的第二天,陈阿婆拄着拐杖,又一次上了门。
老人像是知道她会这么做一样,从鼓鼓囊囊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小小的陶罐。
你昨天写的那句话,让我想起了老周。阿婆的眼睛浑浊,却透着光,他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釉要活,得用人心里的火去煨’。
她掀开陶罐的盖子,半罐幽蓝得近乎发黑的粉末暴露在空气中,仿佛将深夜的星空都吸了进去。
这是最后一点‘星坠蓝’,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当年只用来烧制最重要的祭器。阿婆把罐子塞进苏念衾手里,枯瘦的手紧紧握住她的,你说那只鸟是假的可它现在身上有你的刀痕、你的光、你的名字。丫头,记住,真东西,哪有不带伤的
苏念衾的眼眶瞬间滚烫,她郑重地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三日后,《残光》入围最终名单的消息公布,在艺术圈掀起轩然大波。
苏念衾那份坦诚到近乎残忍的陈述被媒体挖出,全网疯传。
非她的含义被争相解读,最终被冠以一个极高的赞誉——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文物级象征。
所有的喧嚣都被苏念衾关在了工作室门外。
她在后院点燃了新窑,熊熊的窑火映红了她的脸。
这一次,她将一尊亲手捏制的、未施釉的素胎鸟放入其中。
她要亲手烧出,独属于苏念衾的颜色。
夜色渐深,窑火通明,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窑口时,一个陌生的快递员按响了门铃,送来一个古朴的木盒。
盒子上没有寄件人信息,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周砚舟。
8
飞机进入平流层,舷窗外是万里无云的纯粹蓝天,像一块巨大的窑变瓷,釉色纯净。
苏念衾戴上耳机,正准备小憩,邻座却传来一道淬了冰的熟悉女声。
你就是苏念衾
苏念衾摘下耳机,偏过头,对上一张妆容精致却难掩刻薄的脸。
沈司衡的妹妹,沈晚,一身高定香氛的味道,与这趟飞往戈壁的航班格格不入。
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苏念衾,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标错了价的商品。
我哥为了你,连沈家的事业都不要了,把自己关在庙里不见天日。
你倒好,还有心情跑来西北旅游
苏念衾的目光平静无波,她甚至连姿势都没换一下,只是淡淡地开口:沈小姐,纠正一下。
第一,我不是来旅游,我是去工作。
第二,你哥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自己过不去的心魔。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番话清晰冷静,不带半点情绪,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沈晚虚张声势的伪装。
沈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关系
苏念衾,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一个乡下小作坊里带出来的!
要不是我哥,你连景德镇的大门都摸不到!
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踩着他得来的!
苏念衾终于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带着一种冰雪消融后的寒意。
她缓缓坐直身体,直视着沈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踩着他
沈小姐,你确定当年那场比赛,他拿出的那件所谓的成名作‘山海’,和你家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宋代古画没有关系吗
沈晚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尽褪。
苏念衾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一件连抄袭都抄不明白的赝品,也配当我的垫脚石
你告诉沈司衡,让他好好在庙里待着,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我嫌脏。
说完,她重新戴上耳机,调大音量,闭上眼睛,将身边那个因震惊和羞愤而微微发抖的女人,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
敦煌的风沙,似乎已经穿过云层,吹散了过去最后一点黏腻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