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我脸上,第三次了。
短短半年内,这是李晓第三次偷偷转走整整十万块。
转账记录明晃晃地刺着我的眼睛——收款人,李磊,她那宝贝弟弟。
备注栏里还恬不知耻地写着:给磊磊买车用,谢谢姐姐姐夫!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攥着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我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摔东西,也没有立刻冲出去质问她。
一种极致的、冰冷的平静反而笼罩了我。这些年,我像头牛一样吭哧吭哧赚钱,还房贷、付车贷、养女儿、养这个家,甚至还要养她那个游手好闲、只会伸手的弟弟!累了,真的累了。
我默默退出手机银行APP,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公司OA系统。辞职信早就草稿好了,只需要轻轻点击一下提交。
李晓,你不是觉得你弟弟比我们这个家重要吗行。这个家,你一个人撑着吧。我摆烂了。
1
提交成功。
屏幕上弹出的提示框冰冷而简洁。我靠在椅背上,听着客厅里李晓和她弟弟打视频电话的嬉笑声。
磊磊你看中那款车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哎呀,你姐夫他赚钱不就是给我们花的嘛……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耳朵里。给我们花是给你和你那巨婴弟弟花吧!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没有在清晨六点半起床。闹钟响到第三遍,李晓不耐烦地推我:张浩,你闹钟吵死了!不上班了
我翻了个身,用枕头捂住耳朵,含糊道:不去了。
什么不去了迟到要扣钱的!她音量拔高。
辞了。我说完这两个字,拉过被子蒙过头,不再理她。
身后是短暂的死寂,然后是难以置信的拔高音调:辞职!张浩你疯了!你什么时候辞的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房贷车贷怎么办朵朵的补习费怎么办
我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死死盯着她:商量你给我弟转钱的时候,跟我商量了吗!
李晓的眼神瞬间闪烁了一下,气势矮了半截,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那……那能一样吗那是我亲弟弟!他急着买车……
哦,他急着买车。我点点头,重复着她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我累了,要休息。这个家,你那么有本事,你撑着吧。
说完,我不再看她那张惊愕交加的脸,重新躺下,闭上了眼。耳边是她气急败坏地数落和质问,但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死了,耳朵大概也会自动屏蔽噪音吧。
接下来几天,我彻底践行了摆烂二字。每天睡到自然醒,点外卖,打游戏,音响开得震天响。脏衣服堆在洗衣篮里发臭,外卖盒子堆在茶几上散发着油腻的味道。
李晓从一开始的愤怒指责,到后来的冷嘲热讽,见我一概不理,又开始变得焦躁不安。这个家,以前像一台精密机器,而我一直是那个默默运转从不出错的核心零件。现在零件突然罢工了,机器肉眼可见地开始卡顿、生锈、发出异响。
2
张浩!你能不能把这些垃圾扔了!家里都成猪窝了!李晓外出回来,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气得脸色发青。
我戴着耳机,手指在键盘鼠标上翻飞,屏幕上枪炮齐鸣,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
她冲过来,一把扯掉我的耳机:我跟你说话呢!
游戏里我的角色瞬间被杀,屏幕灰暗。我啧了一声,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一口:干嘛打扰我上分了。
上分你就知道上分!家里的事情你一点都不管了吗她指着那些外卖盒子,你看看!这像什么样子!
像什么样子我挑眉看她,像不用偷偷摸摸给弟弟转钱就能过得很快活的样子。
你!李晓被我的话噎得满脸通红,你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是不是那钱我会想办法补上的!
怎么补拿什么补我嗤笑一声,在家躺着,去补你一口气送出去的十万李晓,你在开什么玩笑
她语塞,胸口剧烈起伏着,瞪了我半晌,最终狠狠一跺脚,转身回了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我重新戴回耳机,游戏里队友已经在骂我挂机了。但我心里却没有一丝赢游戏的快感,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酸楚。这个家,曾经是我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港湾,如今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算计和冷漠。
游戏音效震耳欲聋,但我似乎能听到卧室里传来压抑的、细微的啜泣声。我手指顿了一下,随即用力按下了鼠标左键。枪声爆响。
3
平静或者说死寂在第三天被打破。
那天下午,我正在游戏里激战,李晓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语气一开始还很正常:喂,您好……啊……什么逾期了……上个月不是刚存进去吗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慌张,脸色也白了几分。
……不好意思,我……我可能忘了,我马上查一下,今天之内一定处理!一定处理!
挂了电话,她慌乱地翻看手机短信,果然看到一条几天前就被忽略了的银行提醒——房贷扣款失败,已逾期。
张浩!房贷……她冲到我身边,声音发颤。
我眼睛都没从屏幕上移开:哦,逾期了没事,银行最多就是打电话催催,然后罚点息,再然后可能上征信,最后大概就是起诉收房吧。小事。
你!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你怎么能这么无所谓!这是我们的房子啊!
我们的房子我终于停下操作,扭头看她,眼神冰冷,李晓,从你第三次把那十万块转出去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这是‘我们’的房子。你脑子里只有‘你’和‘你弟弟’。
她像是被抽了一巴掌,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短信提示音。她低头一看,脸彻底失去了血色——车贷催款通知,措辞比房贷的更加严厉,限期三天,否则将采取拖车措施。
紧接着,第三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女儿朵朵班主任打来的,语气温和但带着催促:朵朵妈妈,下学期精品奥数班的费用最晚这周五要交了呢,名额很紧张,您看……
房贷、车贷、女儿的补习费……三座大山仿佛约好了一样,在同一天下午,轰然压了下来。
李晓握着手机,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微微发抖。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慌、无助,还有一丝终于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茫然。
4
怎么办……张浩,怎么办啊……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再是之前的理直气壮,而是真的慌了神。
游戏里正好一局结束。我放下鼠标,伸了个懒腰,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开始翻看外卖APP:什么怎么办凉拌。晚上吃炸鸡还是披萨
我的无视和漠然彻底点燃了她积压的恐慌和怒火。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她猛地冲过来,一把抓起茶几上的游戏手柄,狠狠摔在地上!手柄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全家都要喝西北风了!你还有心思打游戏吃外卖!张浩你是不是真的疯了!
巨大的声响让我愣了一下。我看着地上手柄的尸体,又抬头看向她。
李晓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通红,头发也有些散乱,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婆子。曾经那个温柔体贴的妻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是被我逼的吗不,是被她自己的无底线和这个家日益沉重的负担逼的。
我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快意,有悲哀,但更多的是无尽的疲惫。
我没有发火,甚至没有提高音量。我只是慢悠悠地拿起我的手机,点开屏幕,找到那条我早已刻在脑子里的转账记录,然后将屏幕直直地怼到她眼前。
看着我,李晓。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给你弟转钱的时候,一笔,两笔,三笔,整整三十万。
我盯着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顿,声音像淬了冰:
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女儿要不要喝西北风嗯
5
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和备注,像最锋利的刀,瞬间剖开了李晓所有的伪装和强撑。
她脸上的愤怒和疯狂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涂料一样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惨白的慌乱和心虚。她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再看那屏幕,也不敢看我。
我……我……她试图辩解,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你什么我收回手机,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你想说那是你亲弟弟,不能不帮你想说你们家就这一个男丁,全靠你了你想说我赚得多,不该这么计较
我把她平时那些歪理一套套地扔回去,砸在她脸上。
李晓,我告诉你,我的钱,是我一天天加班、应酬,像狗一样累死累活赚回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它们应该用在我们的小家,用在朵朵的未来上!而不是毫无底线地去填你那个无底洞弟弟的胃口!
我站起身,逼近她。她被我眼里的冰冷吓得后退了一步。
房贷逾期车贷催款朵朵补习班交不起我每问一句,她的脸色就白一分,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一次次地把家里的血抽干,我们根本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朵朵本该有更宽裕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连上好点的补习班都要被催费!
朵朵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狠狠刺破了李晓最后的心理防线。她猛地抬头,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我不是……我没想……
你没想什么没想后果我打断她,语气依旧冰冷,你只是觉得,无论如何都有我在后面兜着,对吗所以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拿我们家的血肉,去给你弟弟脸上贴金!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紧接着,女儿朵朵背着书包,怯生生地探进头来。
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她的小脸上写满了不安和恐惧。
我和李晓瞬间都僵住了。所有的怒火、指责、委屈,都在女儿纯净而惶恐的目光中,被迫摁下了暂停键。
6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有朵朵细弱的、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在回荡。
我看着女儿那双像受惊小鹿一样的眼睛,心里猛地一揪。所有的愤怒和冰冷,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尖锐的愧疚和心疼。大人的战争,终究还是波及到了孩子。
李晓的反应比我更快,她几乎是瞬间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步走到门口:朵朵回来了没事没事,爸爸妈妈……没吵架,就是在讨论点事情。声音大了点,吓到你了是不是
她接过女儿的书包,试图用平常的语气掩饰一切。
但朵朵显然不信,她看看我,又看看地上摔碎的游戏手柄碎片,小嘴一瘪,眼圈也红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也走过去,蹲下身,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朵朵乖,妈妈说得对,我们没吵架。是爸爸不小心把手柄摔坏了。
朵朵扑进我怀里,小声说:爸爸,你不要和妈妈吵架……我害怕。
这一刻,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厉害。我抱紧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怕不怕,爸爸在。
李晓站在一旁,看着我们父女,眼神复杂,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我刚才那些话无形地扇了无数个耳光。她张了张嘴,想对女儿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抱起朵朵,对李晓丢下一句:先把这里收拾一下,别扎到孩子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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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抱着女儿走进了她的房间,关上了门。我把朵朵放在床上,拿出故事书,想给她讲故事转移注意力。但我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
门外,传来李晓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以及收拾碎片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我知道,我的话像一把钝刀,割开了血淋淋的现实。但这场战争,远未结束。这只是摊牌的开始。房贷、车贷、补习费,这些迫在眉睫的危机,不会因为女儿的回家而消失。
而我和李晓之间那根深蒂固的矛盾,也才刚刚撕开冰山一角。
7
好不容易安抚朵朵睡下,我走出儿童房,发现李晓已经收拾好了客厅的碎片,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眼睛又红又肿。
张浩……她声音沙哑地开口,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走到沙发另一边坐下,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翻看着。
我的沉默比指责更让她难受。她挪到我身边,带着哭腔:我……我这就给我弟打电话,让他把钱还回来!买车……买什么车!让他把车退了!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忙拿起手机就要拨号。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先响了起来。屏幕上来电显示赫然两个字——妈。
李晓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哀求,似乎想让我给她一点底气。我移开目光,不为所动。
她咬咬牙,接起了电话,按了免提。
晓晓啊!岳母高亢又带着惯常理所当然语气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炸开,怎么回事啊磊磊说你看中那车钱不够,让你再凑五万,你怎么还没转过去4S店催着呢!你这当姐姐的怎么一点不上心
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看,来了。
李晓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对着手机,声音都在发颤:妈……我……我没钱了……
没钱岳母的音调立刻拔高了八度,充满了不满和质疑,你怎么会没钱张浩不是挺能挣的吗一个月好几万呢!你是不是又藏着掖着不想给你弟弟花晓晓啊,妈可跟你说,你就这么一个弟弟,咱们老李家就指望他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了!他现在谈了个女朋友,没辆车像什么样子你这当姐姐的不帮谁帮……
岳母的连珠炮似的指责和索取,像一场毫无预兆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李晓。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为我之前的控诉做最有力的注脚。
李晓握着手机,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捏碎它,眼泪无声地流得更凶。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去反驳母亲那套根深蒂固的扶弟魔理论。
电话那头,岳母还在喋喋不休:……听见没有赶紧的,最晚明天,把钱给磊磊转过去!别耽误你弟弟正事!不然妈可要生气了!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李晓在娘家无穷尽的索取和压力下崩溃颤抖的样子。
终于,我伸出手,从她冰冷的手里拿过了手机。
8
喂,妈。我的声音平静无波,透过听筒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我,语气瞬间缓和了不少,但依旧带着那股子理所当然:哦,是张浩啊。正好,你跟晓晓说说,赶紧给磊磊把钱转过去,孩子等着买车呢……
没钱。我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
……什么岳母像是没听清,或者是不敢相信。
我说,没钱。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加重,不仅没钱给李磊买车,我们自己家的房贷车贷都快还不上了,朵朵的补习费也交不起了。
啊这……这怎么可能岳母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张浩,你是不是不想帮磊磊,故意这么说……
故意我冷笑一声,妈,李晓前前后后已经偷偷给李磊转了三十万了。这笔钱,原本是留着家里应急和给朵朵上学用的。现在家里一分钱存款都没有了,还欠着银行一屁股债。您要是真疼您儿子,真疼您女儿,就让李磊把那三十万赶紧还回来,不然我们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只能离婚卖房子了。
什么!三十万!岳母在那边尖叫起来,声音刺耳,怎么那么多!晓晓没说有那么多啊!……离婚不行!怎么能离婚呢!这……这……
她显然被三十万和离婚这两个词炸蒙了,语无伦次起来。
所以,钱,没有。让李磊自己想办法。另外,我顿了顿,声音降到最后通牒的温度,那三十万,麻烦您也催催他,尽快还给我们。否则,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
说完,我不等对方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一片死寂。
李晓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我了一样。她大概从来没想过,我会用如此强硬甚至撕破脸的态度对待她母亲。
手机从我手中滑落,掉在沙发上。
突然,儿童房的门被推开,朵朵揉着眼睛走出来,小脸通红,声音虚弱:妈妈,我头疼……
李晓慌忙起身去摸女儿的额头,瞬间脸色大变:好烫!
高烧!在这个家里一分钱流动资金都没有的时候!
9
朵朵的突然高烧,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炸弹,让所有僵持的矛盾瞬间升级为一场灾难性的危机。
我和李晓都慌了神。刚才的争吵、对峙、和娘家的撕破脸,在女儿滚烫的额头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快!去医院!我一把抱起烧得有些迷糊的朵朵,就往门口冲。
李晓手忙脚乱地拿起包和车钥匙,跟在我后面。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车厢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朵朵在后座难受地哼哼着,每一次细微的呻吟都像鞭子抽在我们心上。李晓不停地用手探女儿的额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嘴里喃喃着:怎么会突然烧这么高……
我紧握着方向盘,目光紧盯前方,心里一片冰凉。钱!现在最要紧的是钱!挂号、检查、拿药……哪一样不需要钱而我银行卡里的余额,在李晓最后一次转账后,几乎归零。
急诊室门口,护士冷静地催促:先去挂号缴费,然后带孩子去做血常规。
李晓翻遍了自己的钱包和手机支付软件,脸色越来越白。她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我面无表情地拿出我的钱包,抽出里面仅剩的几张百元现金,又点开手机银行APP,看着那可怜巴巴的三位数余额。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我。
我深吸一口气,把现金塞给她:先去挂号。我去打个电话。
我走到急诊室外的走廊尽头,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低声下气地开口借钱应急。听着朋友在电话那头关切的询问,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活了三十年,我从未如此窘迫狼狈过!
等我借到钱,缴完费,带着朵朵抽完血,等待化验结果的时候,李晓抱着女儿,缩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出现了。
李磊,她的宝贝弟弟,居然找来了医院!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潮牌,头发梳得油亮,人模狗样。
姐,妈给我打电话了!怎么回事啊姐夫说不给我钱还要告我他一来就咋咋呼呼,语气里全是不满和兴师问罪,丝毫没关心一下病怏怏的外甥女。
李晓猛地抬头,看着这个她疼到骨子里的弟弟,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怨恨的东西。
李磊却毫无察觉,甚至看到我,还带着点挑衅的语气:姐夫,你行啊!游戏段位挺高嘛,听说在家专职打游戏了怪不得没钱了。但你没钱归没钱,坑我算怎么回事那钱是我姐自愿给我的!
我看着他那张理所当然的脸,看着李晓那瞬间又变得惨白的脸,只觉得一股暴戾的火气直冲头顶。
10
急诊室走廊清冷的灯光下,李磊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倒打一耙的嘴脸,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彻底烙穿了我最后的理智。
自愿给你的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脸上那混不吝的表情还没收回去。
对!就是我姐给我的!怎么了他梗着脖子,声音很大,试图在气势上压倒我,引得旁边的护士和病人家属纷纷侧目。
李晓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愤怒:李磊!你闭嘴!朵朵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来说这些!
她生病关我屁事……李磊小声嘟囔了一句,但到底没敢再大声嚷嚷。
我却笑了,是气到极致的那种冷笑。
李磊,我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每个字都冒着寒气,那三十万,每一笔转账记录我都留着。你说你姐自愿给的,行。那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不愿意。这笔钱属于我们夫妻共同财产,她未经我同意擅自处置大额财产,特别是用于你这种毫无回报的消费支出,我完全可以追回。法律上,这叫侵犯配偶财产权,明白吗
李磊被我一连串的法律术语砸得有点懵,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依旧嘴硬:你……你吓唬谁啊!那是我姐!她愿意给我花!
她愿意没用。我斩钉截铁,这个家,不是我姐一个人说了算!还有,你看看你姐现在!我猛地指向抱着孩子、憔悴不堪、浑身发抖的李晓,你看看你外甥女!高烧四十度躺在医院里,我们连看病的钱都要靠现借!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你姐愿意’她就是愿意被你逼死,愿意看着她女儿连病都看不起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血泪的控诉。
李磊被我吼得彻底愣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向他。
李晓再也忍不住,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起来。女儿的病痛,娘家的逼迫,丈夫的决绝,此刻像无数座大山,将她彻底压垮。
我看着痛哭的妻子,看着一脸懵逼的小舅子,看着怀里烧得迷糊的女儿,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块巨石,闷得我几乎要爆炸。
这个家,早就烂透了!被无底线的索取、被畸形的偏爱、被长期的忍让,腐蚀得千疮百孔!
滚。我对着李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你……
我让你滚!我猛地提高音量,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砸到他脸上。
李磊被我的样子吓到了,色厉内荏地瞪了我一眼,又看看痛哭的姐姐,最终悻悻地嘀咕了一句疯子,转身快步溜走了。
走廊里暂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李晓压抑不住的哭声。
我疲惫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睛。累了,真的累了。不仅仅是身体,更是心。
11
李磊灰溜溜地跑了,像一只被吓破胆的耗子。
走廊里,只剩下李晓压抑却崩溃的哭声,朵朵难受的呻吟,还有我沉重如风箱般的呼吸。
护士拿着化验单走过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李朵朵家属血常规结果出来了,病毒感染,细菌感染也有,指标很高,需要立刻输液治疗。去缴费取药吧。
又是钱。
我睁开眼,接过化验单,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箭头和数字,心又沉了下去。我对着护士点点头,沙哑道:谢谢,马上就去。
我转身,看向依旧在痛哭的李晓。她的妆早就花了,头发凌乱,眼睛肿得像桃子,抱着女儿的样子无助到了极点。
曾经,她也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宝贝。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日子不富裕,但很快乐。她会在下班后做好饭等我,我们会一起规划未来,想着攒钱买个大房子,生个可爱的孩子,周末带她去公园玩……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是从她一次次背着我给家里打钱开始是从她弟弟大学毕业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总要换最新款手机开始是从她母亲每次来电都理直气壮地要求帮扶开始还是从我一次次选择忍让、息事宁人,以为能换来家庭和睦开始
是我的纵容,和她无底线的帮扶,共同把我们的生活推向了这个深渊。
我走到她面前,没有安慰,只是伸出手:钱我借到了,我去缴费拿药。你抱着朵朵,跟我去输液室。
李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伸出的手,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羞愧,有后悔,有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她颤抖着,把手放在我的手上。我的手心冰冷,她的手心因为一直抱着发烧的女儿而滚烫。
缴完费,拿着药,在输液室看着护士给朵朵扎上针,孩子渐渐因为药效和疲惫睡去后,可怕的安静再次降临。
李晓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良久,她猛地站起身。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张浩……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仰起脸,眼泪纵横,声音破碎不堪,是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只想着娘家,想着我弟……我没想过你和朵朵……我没想过这个家……
她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
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更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把我们的家都快掏空了……我差点连朵朵看病的钱都……我不是人……
她说着,竟然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输液室里格外刺耳。
我惊呆了,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拦,但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自扇耳光,痛哭流涕忏悔的妻子。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和悲哀。
这一跪,跪碎了什么跪醒了什么又能跪回什么
12
李晓那结结实实的一跪,和那记清脆的耳光,像按下了世界的静音键。
输液室里其他病人的低语、仪器的滴答声仿佛都消失了。我的视野里,只有她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痛哭流涕的样子。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麻木、还有一丝可耻的……刺痛。我恨她的糊涂和背叛,但眼前这个崩溃忏悔的女人,终究是我爱了这么多年,一起组建家庭生儿育女的人。
我没有立刻扶她起来。不是心硬,而是这一刻,我需要她记住这种痛,这种尊严扫地的痛,这种差点失去一切的恐惧。我也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看清楚这摊狼藉之下,是否还有重建的可能。
她跪在那里,哭声从最初的崩溃宣泄,渐渐变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每一丝声响都拉扯着我的神经。
最终,我叹了口气,弯下腰,抓住了她的胳膊。手臂冰凉。
起来。我的声音干涩沙哑,朵朵还在睡觉,别吵醒她。也别让其他人看笑话。
我的话很现实,甚至有些冷酷,但却给了她一个台阶。
李晓顺着我的力道,踉跄地站起来,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坐回椅子,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不断渗出。
那三十万……她哽咽着,艰难地开口,我一定……我一定想办法要回来……
怎么要我看着她,语气平静却现实,你弟那样子,像是会还钱的人吗你妈会同意让他还钱吗
她语塞,脸上血色尽失。她知道答案。
张浩……我……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惶惑和无助,我们……还能过下去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我看着病床上女儿因为输液而稍微恢复了些血色的睡颜,沉默了很久。
李晓,我缓缓开口,家不是一个人撑的,也不是一个人拆的。过去我也有错,我太纵容你,总想着息事宁人,结果把你自己和我们这个家都推到了悬崖边上。
她惊讶地看着我,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这些。
这次我辞职摆烂,是报复,也是绝望。我继续说着,像在剖析自己,也像在敲打她,我想让你切身体会一下,这个家没了我的收入,没了那些被你轻易送出去的钱,会变成什么样。我想让你明白,你弟弟,你娘家,永远填不满。而我们的小家,脆弱得经不起几次抽血。
她羞愧地低下头,眼泪掉得更凶。
日子能不能过下去,不在于我原不原谅你,我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锐利而清醒,而在于你,李晓。在于你能不能从你那个原生家庭里彻底剥离出来,能不能真正地把我们三个人当成一个整体,而不是你娘家的提款机和附属品。在于你以后每一次做出决定时,第一个想到的是朵朵,是我,是我们这个家,而不是你弟弟!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斤,砸在她的心上。
她用力地点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能!张浩,我能!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了!我回去就跟我妈说清楚,以后……以后弟弟的事,我不管了!我真的不管了!
她的保证带着哭腔,急切而又脆弱。我知道,这条路对她来说会很难,多年的习惯和洗脑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但这是唯一的出路。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我揉了揉眉心,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之前的行业积累还在,找到一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应该不难。银行的逾期,我会去沟通处理。朵朵的补习班……我顿了顿,先停掉吧,等周转过来再说。
她听着我一条条冷静的安排,眼神渐渐从绝望中生出一点点微弱的希望。
至于你,我看着她的眼睛,找份工作吧,哪怕工资不高。你需要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收入,有自己的社交圈,而不是整天围着灶台和你娘家的电话转。经济独立,你才能人格独立,才能真正意义上地‘不管’他们。
让她工作,不是为了赚多少钱,而是为了把她从那个只会索取的家庭泥潭里拔出来,让她看到更广阔的世界,让她有自己的价值依托。
李晓愣了片刻,然后重重地点头:好,我找!我明天就去找!
这一夜,我们在医院的输液室里,在女儿的病床前,进行了一场近乎残酷的清算。撕开了所有的伪装、欺骗和自欺欺人,露出了血淋淋的伤口。
然后,在废墟之上,试图摸索着重生的可能。
路很长,也很难。信任的破碎只需一瞬,重建却需要漫长时间和无数行动来证明。
但至少,这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