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温家豪华别墅的门口,看着那扇熟悉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
琳琳,快过来!温妈妈张开双臂,脸上挂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慈爱笑容。
我的心脏狂跳。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轨迹进行着。
下一秒,十六岁的温清时就会从别墅里跑出来,拉着我的手说:爸妈,我要这个女孩做我妹妹。
然后我会成为温家的养女,成为他的妻子,恩爱白头到老。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向前。
等等。
清冽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
我猛地回头,看到温清时从别墅里走出来。他还是那么好看,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没有前世初见时的温暖。
清时温爸爸疑惑地看着儿子。
温清时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眼神冰冷得让我打了个寒颤。
爸,妈,我不要她了。
轰!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胸口。
不要我了
什么意思
清时,你在说什么温妈妈愣住了,这是福利院院长亲自推荐的女孩,你之前不是说——
我要这个女孩做我妹妹!
温清时突然伸手,牵起了站在我身旁一直沉默的女孩。
我震惊地看向那个女孩。
卫琳琅。
前世那个在我十岁时就因病去世的卫家养女。
她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皮肤白得透明,眼睛大而纯净,像只受惊的小鹿。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怯生生地躲在温清时身后。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
温清时转过头,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你抢走琳琅的人生害她惨死,这辈子,该你尝尝她死过的地狱了!
我瞬间明白了。
原来这次,他想当拯救公主的屠龙勇士。
而我,就是那条该死的恶龙。
琳琅温妈妈不解地看着卫琳琅,可是院长说——
院长说错了。温清时打断母亲的话,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应该选择琳琅的,是我害她失去了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他紧紧握着卫琳琅的手,语气温柔得让我嫉妒:
琳琅,你愿意做我妹妹吗
卫琳琅红着脸点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愿意的,温哥哥。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岁那年,我和卫琳琅同时被送到温家供挑选。温清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说我看起来更聪明更坚强。
卫琳琅被送回福利院后不久就病死了。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意外。
原来在温清时心里,我抢走的是本该属于卫琳琅的人生。
那这个女孩怎么办温爸爸指着我问。
温清时看都没看我一眼:送回去吧。
送回去。
三个字,轻描淡写。
就像丢掉一件不要的垃圾。
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不回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抬起头,直视温清时的眼睛: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来玩玩。看看这次,到底谁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我的话音落下,空气死寂。
温家父母脸上的慈爱笑容僵住了。
温清时眼底的冰冷裂开一丝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嘲讽覆盖。
玩玩他嗤笑一声,那声音里满是淬了毒的轻蔑,你也配
他一步步逼近我,俊美的脸庞上写满厌恶: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从福利院出来的孤女,也敢在我温家叫嚣
我没理他。
我的目光越过他,直直地落在温家父母身上,微微弯腰,声音清脆又礼貌:
温叔叔,温阿姨。
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卫琳琅。
福利院的张院长是按照你们的要求推荐的我。我的各项成绩和评估报告,都是最优。
我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的残忍。
温清时哥哥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小孩子心性,我能理解。
你!温清时气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
他最恨别人说他小孩子心性。前世,我总是这样哄他,他每次都吃这一套。
现在,这句话成了刺向他的利刃。
他身后的卫琳琅小脸一白,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柔弱的肩膀一抽一抽。
温哥哥……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哽咽着,伸手去拉温清时的衣角,要不……要不还是我回去吧,我不想让温哥哥为难……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我心底冷笑。
果然,温清时立刻被点燃了保护欲,他转身将卫琳琅护在身后,回头冲我怒吼:
你闭嘴!不准你欺负琳琅!
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
我欺负她我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温叔叔阿姨,你们领养孩子,是为了给温家增添一个家人,而不是为了满足温清时哥哥一时兴起的英雄梦,对吗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温爸爸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是一个商人,最重规则和利益。
温妈妈则一脸为难,看看我,又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卫琳琅,手足无措。
清时,不许胡闹!温爸爸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审视地打量着我,目光锐利。
我挺直脊背,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前世,我陪着温清时执掌温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压力,算什么
良久,温爸爸沉声道:既然院长推荐了你,说明你有你的过人之处。清时说要琳琅,也有他的理由。
他看了一眼腕上的百达翡丽。
这样吧,两个孩子都先留下,观察一个月。
爸!温清时不敢置信地叫道。
一个月后,谁更适合留在温家,我们就留下谁。温爸爸一锤定音,不给温清时任何反驳的机会。
我心里的大石落了地。
我赢了第一局。
温清时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像要将我凌迟。
我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游戏,开始了。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咯咯作响。
卫琳琅躲在他身后,苍白的小脸上,那双纯净的大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毒。
我捕捉到了。
真有趣。
屠龙的勇士,柔弱的公主,还有……伺机而动的恶龙。
这一世,我倒要看看。
究竟谁,才是那条真正的龙。
温家的管家领着我们上楼。
走在厚软的羊毛地毯上,我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前世,这条走廊我走了无数遍。
温清时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看他给我准备的房间。那是一间朝南的公主房,有巨大的落地窗和粉色的蕾丝窗幔。
二楼有两间客房,管家恭敬地介绍着,一间朝南,一间在西侧。
琳琅住朝南那间。
温清时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抢在所有人前面,指着那扇我再熟悉不过的门,那间阳光好,对她身体好。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卫琳琅,声音瞬间温柔了十八个度:琳琅,你喜欢吗那间房正对着花园。
卫琳琅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温妈妈,又迅速低下头,小声说:我……我听温哥哥的。
温妈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看向我,带着歉意:那……琳琳,你住西侧那间好吗
当然。我笑得眉眼弯弯,主动得不像话,琳琅妹妹身体弱,理应住最好的。别说西侧,就算让我住阁楼我也没意见的。
我这话一出,温妈妈看我的眼神立刻充满了怜爱。
连一直面无表情的温爸爸,眉毛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温清时的脸则瞬间黑如锅底。
他大概是想看我哭,看我闹,看我为了一个房间争得头破血流,好让他父母看清我的真面目。
我偏不。
我要让他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到内伤。
那就这么定了。管家立刻安排女佣去整理房间。
我被领到西侧的房间。
房间不大,窗户很小,光线昏暗,带着一股久未住人的沉闷气味。
与隔壁那间阳光满溢的公主房,简直是天壤之别。
女佣为我铺着床,一边铺一边小声嘀咕:真是可怜,明明是院长推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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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上门,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前世的温清时,曾在这间朝南的房间里,笨拙地为我扎辫子,告诉我:琳琳,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人。
他曾指着窗外的花园说:等你长大了,我就在这里为你种满你最喜欢的玫瑰。
后来,他真的做了。
而现在,他把这一切,都亲手捧给了另一个女孩。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打开门,温清时一脸寒霜地站在门口。
他反手关上门,将我逼到墙角,双手撑在我的耳侧,将我牢牢困住。
少年清冽的气息混杂着怒火,扑面而来。
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嘴脸!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以为这样,我爸妈就会同情你
我抬起头,直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汹涌的怒意和恨意。
我没有在演戏,温清时。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只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这里没有一样东西属于你!你这个窃贼!你只会给琳琅带来不幸!
是吗我笑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那前世你为什么选我为什么爱上我为什么跟我白头到老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脸上的嘲讽和盛怒瞬间凝固,瞳孔骤然紧缩。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的质问:
难道你的爱,就是这么廉价的东西,说换就换
温清时浑身一僵,死死地盯着我,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到了他眼底的震惊,慌乱,还有……恐惧。
他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带着记忆归来。
他以为自己是掌握一切的上帝。
现在,我亲手打碎了他的幻想。
我推开他僵硬的手臂,走到门口,拉开门。
温清时,我回头,对他露出一个甜美的,却又无比冰冷的微笑,这一次,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温清时踉跄地后退一步,像是被鬼扼住了喉咙,脸色惨白如纸。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恨,而是掺杂了浓重的惊恐与混乱。
我没再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身走出了房间。
晚餐的气氛,是凝固的。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我和卫琳琅分坐在温清时两侧。
他像一尊冰雕,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连一眼都不曾看我。
卫琳琅则小心翼翼地埋头吃饭,偶尔抬眼,用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看一眼温清时,再迅速低下头,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琳琳,多吃点这个。温妈妈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到我碗里,笑容温和,你太瘦了。
谢谢阿姨。我甜甜地应着。
她不瘦,她那是心机深,把营养都长在心眼上了。温清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整张餐桌的人都听见。
温妈妈的笑容僵在脸上。
温爸爸的筷子顿住了,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扫向温清时。
我放下筷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慢悠悠地喝着,然后才抬起头,看向温爸爸,一脸天真地问:
温叔叔,我今天在新闻上看到,北城那块地皮的竞标结果出来了,是宏远集团拿下了。我记得您之前好像也很看好那块地
温爸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已经超出了一个十岁孩子该有的认知范畴。
是,宏远出价比我们高了三个点。他放下筷子,似乎来了兴趣,你怎么会关注这个
我在福利院的报纸上看到的。我信口胡诌,脸上带着几分崇拜,我觉得温叔叔您之前的分析特别有道理,那块地的商业价值和未来的升值空间都很大,宏远虽然拿下了,但他们的资金链后续可能会跟不上,风险很高。
这些话,都是前世我听温爸爸在书房里跟温清时复盘时说的。
温爸爸彻底愣住了,他审视我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温清时的脸色则愈发难看,他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想让我出丑,我却当着他父亲的面,展现了远超同龄人的见识。
就在这时——
啊!
一声短促的惊呼,卫琳琅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琳琅,你怎么了温清时脸色大变,立刻站了起来。
只见卫琳琅的脸上和脖子上,迅速浮现出大片的红疹,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嘴唇发紫,看上去痛苦极了。
是……是芒果……我对芒果过敏……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无助地看着温清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她面前那碗几乎没动的芒果布丁上。
以及,我面前那碗,已经吃了一半的同款芒果布丁。
是你!温清时猛地转头,双目赤红地瞪着我,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是你故意把芒果布丁放在她面前的!你知道她过敏!
他一声怒吼,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
温妈妈吓得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喊着管家快叫救护车。
餐桌上一片混乱。
我坐在原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看向温爸爸,他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我。
温叔叔,阿姨,我不知道琳琅妹妹对芒果过敏。
我放下勺子,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而且,这芒果布丁,是我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温清时冷笑:你承认了!你就是故意的!
我让厨房准备,是因为我知道,温清时哥哥最喜欢吃芒果。我迎上他愤怒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前世,你每次心情不好,我都会给你做芒果布丁。看来,你重生回来,不止换了心,连口味也换了。
温清时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转头看向已经快要喘不上气的卫琳琅,眼神冰冷。
至于琳琅妹妹,她明知道自己过敏,为什么还要吃还是说,她根本没吃,只是用勺子碰了一下,就等着过敏发作,好陷害我
我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卫琳琅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看着我,那双纯净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被戳穿的惊慌和怨毒。
我的话音一落,卫琳琅的身体猛地一僵,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她眼中的惊慌一闪而逝,随即被更汹涌的泪水淹没。她抓着温清时的手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温哥哥……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
你还敢狡辩!温清时彻底被点燃,他一把甩开卫琳琅,像一头失控的猛兽朝我冲来,扬手就要打我。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没有躲。
住手!
一声怒喝,温爸爸猛地站了起来,他手中的象牙筷子被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温清时扬起的手臂,僵在了半空中。
够了!温爸爸的眼神冷得像冰,还嫌不够丢人吗!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我突然动了。
我绕过餐桌,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快步走到还在剧烈喘息的卫琳琅身边。
你别碰她!温清时厉声警告。
我理都没理他。
我蹲下身,捏住了卫琳琅的手腕。
她的皮肤滚烫,脉搏快得惊人。
但我的目光,却落在了她连衣裙的袖口上。那里,沾着一点不起眼的、淡黄色的粉末。
不是芒果。我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餐厅里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温清时怒道。
我站起身,走到餐厅角落那个巨大的青花瓷瓶前。里面,插着一大束盛开的白色百合,香气浓郁。
我指着那束花,目光转向温爸爸,眼神锐利如刀:
是百合花粉。琳琅妹妹对百合花粉,有致命性的过敏反应。
我顿了顿,视线缓缓扫过脸色煞白的卫琳琅,和一脸震惊的温清时。
这件事,福利院的档案里有记录。十岁那年,她因为误入一片野百合花丛,差点死掉。温清时,你带着前世的记忆,难道连这个都忘了吗
温清时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忘了。
他只记得卫琳琅的死,却忘了她是怎么死的,忘了所有具体的细节。他的重生,只带来了满腔的恨意和自以为是的救赎。
你……你怎么会……他嘴唇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家庭医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他看了一眼卫琳琅的症状,立刻就要准备抗组胺药物。
给她打一针肾上腺素!我冷声命令道,是花粉引起的过敏性休克,不是普通的皮肤过敏!
医生愣住了,他看向温爸爸。
温爸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点,然后对医生果断道:照她说的做!
一针下去,不过几十秒,卫琳琅急促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稳了下来,脸上的红疹也开始消退。
铁证如山。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这……这花是谁放的温妈妈哆嗦着嘴唇,打破了沉默。
管家立刻上前,恭敬地回答:夫人,这束百合是今天下午,一个自称是卫家的人送来的。
卫家!
前世那个虐待卫琳琅,导致她早逝的家庭!
温清时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卫琳琅更是浑身一抖,像是听到了什么魔鬼的名字,眼底深处流露出极致的恐惧。
事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我冷眼旁观,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卫家为什么会突然送来致命的百合花他们怎么知道卫琳琅今天会在这里
这根本不是一场简单的栽赃陷害。
这是一场……谋杀。
一场跨越了两世,依旧在追赶着卫琳琅的谋杀。
而我,和满心只有复仇的温清时,都只是这场阴谋里,被利用的棋子。
好了。
温爸爸突然开口,声音沉稳得可怕。他看了一眼已经缓过劲来,正瘫软在椅子上的卫琳琅,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儿子。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惊讶,甚至是一丝忌惮的目光。
他指了指书房的方向,对我下达了命令,不容置喙:
你,跟我来。
温家的书房,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整面墙的红木书架,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旧书混合的、属于上位者的沉稳气息。
我被按在一张巨大的真皮沙发上,小小的身子几乎陷了进去。
温爸爸没有坐,他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身影被外面的夜色衬得愈发高大、压迫。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我的心,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击着胸腔。
我不知道他要问什么,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
前世,我从未单独和这位温家的掌权者有过如此对峙的时刻。在他眼里,我只是他儿子温顺乖巧的妻子。
良久,他终于转过身。
灯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仿佛能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你到底是谁
他没有问我怎么知道过敏,怎么知道商业竞标。他直接问了最核心的问题。
我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我稳住心神,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挤出一个孩子气的、茫然的表情:
我叫江琳,叔叔,我……我是福利院来的。
江琳他咀嚼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一个十岁的孤女,懂宏观经济,识致命花粉,还能在休克现场指挥医生用药。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尖上。
你是不是觉得,我温正华是个傻子
我攥紧了裙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我不是……我逼出哭腔,眼眶瞬间就红了,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记性好……福利院的张院长说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我看过的报纸,听过的话,都能记住……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天衣无缝的借口。
温正华在我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那目光,比温清时更具压迫感,带着成年人洞悉一切的残忍。
过目不忘他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好一个过目不忘。
他突然俯下身,凑到我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那你记不记得,六年前,卫家为什么要把一个刚满月的女婴,扔在福利院门口
轰!
我的大脑瞬间炸开一片空白。
这件事,我不知道!
前世,所有人都告诉我,卫琳琅是卫家收养的养女!根本没人提过她曾被遗弃!
我的惊愕,是装不出来的。
而这份惊愕,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温正华的眼里。
他直起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丝……更深的疑惑。
他似乎排除了某个猜测,但又陷入了更大的谜团。
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他缓缓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后仰,整个人陷入阴影里,这就更有趣了。
书房的气氛,紧张到几乎凝固。
我不敢说话,只能死死地咬着下唇,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猎人的掌控。
卫家送来的,不止有百合。
温正华突然开口,打破了死寂。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隔着茶几,推到我面前。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陈旧的,已经有些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婴儿,笑得温柔而满足。
我的呼吸,在看到那个女人的脸时,彻底停滞了。
那个女人,和我前世二十五岁时的样子……
一模一样。
这是你的母亲。
温正华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宣判。
三十年前,她带着你失踪了。而这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婴儿——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刀,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就是卫琳琅。
我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彻底崩塌。
大脑嗡嗡作响,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四肢冰冷得像坠入万丈深渊。
母亲……
卫琳琅……
失踪……
这几个词像鬼魅一样在我脑中盘旋,将我前世今生所有的认知都撕得粉碎。
我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和我如此相像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疼到窒息。
我不是孤儿
卫琳琅不是卫家的养女,而是我母亲带走的孩子
那我是谁
我又是从哪里来的!
温正华将我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满意地看到了他想要的震惊和崩溃。
怎么,这个你也‘过目不忘’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胜利者的残忍。
我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泪水在打转,但没有掉下来。我活了两辈子,加起来超过四十岁的心智,在最初的剧震后,强行让我冷静了下来。
不,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逼着自己,再次看向那张照片。
我的目光,像一把手术刀,一遍遍地刮过照片的每一个细节。
女人的笑容,婴儿的襁褓,还有……女人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手链。
那是一串很别致的月光石手链,月光石被打磨成小小的星星形状。
我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这串手链……
我认识!
前世,在我二十岁生日时,温清时送过我一模一样的手链!他说,那是他在一家快要倒闭的古董店里淘到的,是十年前一位独立设计师的作品,全世界只有三条。
十年前的作品!
而温正华说,我母亲是三十年前失踪的!
时间对不上!
一个巨大的,荒谬的,却又唯一的可能性,像闪电一样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我抬起头,眼中的迷茫和恐惧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温正华都感到心惊的、冰冷的平静。
温叔叔,我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你撒谎。
温正华脸上的笃定,裂开了一丝缝隙。
这张照片,根本不是三十年前拍的。我伸出颤抖的手指,点在那串月光石手链上,这串‘星月之链’,是设计师‘Elara’十年前的封山之作。一个三十年前失踪的人,怎么会戴着十年后的首饰
温正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猛地拿起照片,死死地盯着那串手链,眼底翻涌起惊涛骇浪。这个细节,连他这个布局者都忽略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认出一条十年前的限量款手链!
你……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彻头彻尾的惊骇,你到底……
我再告诉您一件事吧,温叔叔。我打断他,缓缓站起身。沙发对我来说太高,我站在地毯上,才勉强能与坐着的他平视。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凄厉的笑。
这个设计师‘Elara’,是我的笔名。
前世,我二十五岁时,设计了这条手链。
书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温正华拿着照片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像是看到了鬼,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
照片上的人,不是我的母亲。
照片上的人,是我自己!
是前世二十五岁的我!
可……可我怀里抱着的婴儿……
就在这时,一个更疯狂、更可怕的念头窜了上来。
温正华突然站了起来,他因为极度的震惊而踉跄了一下,撞到了身后的书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悔恨、痛苦、和滔天爱意的眼神。
原来是你……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他不是在对我说话。
他是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
书房的门,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被撞开。
温清时站在门口,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他显然在门外偷听了很久,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和世界崩塌的混乱。
爸……你刚才在说什么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又惊恐地看了一眼我,什么叫‘她回来了’她是谁!
温正华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
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锁着我,一步步向我走来,像是在靠近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我的脸颊,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琳琳……我的琳琳……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你了……
在温清时骇然欲绝的目光中,温正华的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揭开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残忍的真相。
她不是你的母亲。
她是我失踪了三十年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