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景越帝坐在龙椅上,冷厉的眼神中透出的那一丝无奈甚至是无助,卫王梁宇眼底深处泛起了一丝嘲讽,但旋即消失不见。
正了正颜色,梁宇望向了徐阳,“徐相,已经听了大家这么多的意见了,现在,你应该有了些自己的思考了吧。那,你的建议又是如何呢?”
一直低眉敛目的徐阳微微一笑,抬起头来。
当他抬头的那一刻,殿中所有正在说话的那些大臣们就都不说话了,而是望向了徐阳,显然俱以他为马首是瞻。
这一幕看在景越帝的眼中,更是心中愤懑。
架空,什么是架空?
喏,这就是!
也就是林子豪对自己忠心耿耿,他还能掌握着禁军,还有太师孙禄好歹能替他控制一些官员,包括枢密院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否则,他这个皇帝,手中半点权力都没有,当与不当,都没什么区别了!
深吸口气,他脸上绽出了一丝笑容来,也望向了徐阳,微笑点头,“是啊,卫王说得对,现在听了大伙儿这么多的意见,徐爱卿,你身为百官之首,又是怎么想的呢?”
徐阳深深一躬,“陛下、卫王殿下,刚才百官之意见,臣听闻半晌,却是愈发觉得,此事必须慎重,封赏事小,但却涉及国事,不能轻易决定。
更何况,李辰来自寒北,现在镇北王也在永康,此事更应该慎重。
所以,依臣之浅见,不若,此事先放上一放,又或者,问一问那李辰,看他到底想要什么,如何?”
“唔,千想万想,不如自己所想,我倒是觉得,徐相所言非虚,或许朝廷给的,未必就是李辰想要的。
他到底想要什么,还是等他来了,问问他意下如何。
陛下,徐相所言,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卫王梁宇转头向景越帝笑道。
景越帝沉默半晌,面无表情地一挥袖子,“也罢,就如你们所言,明日待李辰来时再问问他想要什么吧。”
说罢,他已经站了起来。
旁边的司礼太监拉长声调尖声细气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恭送陛下,陛下万安。”
一群大臣躬身行礼。
腊月二十九的早朝,就这样没滋没味地散了。
……
“啪!”
一个白瓷龙盏被摔在了地上,粉粉碎,细腻的白瓷渣子四下跳跃纷飞,旁边的太监宫女满面惊惶地跪在了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在皇上盛怒之下触了他的霉头,被砍了脑袋。
“王八蛋,一群王八蛋,朕,恨不得杀了你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景越帝愤怒地咆哮着,将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全都划拉下去,然后又一脚踹翻了桌子,气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哎哟,父皇,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这是谁又惹着您了?”
此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随后,一个十八九岁、劲装打扮的少女跑进了屋子里来,看见这一幕,不禁吓了一跳道。
“九公主……”一群太监宫女见到了那个少女,不禁更加畏惧三分,有的人甚至悄悄地用膝盖挪着,向后退了两步。
那可是陛下最为宠爱的九公主,梁红雯。
她身为女儿身,却偏爱舞刀弄棍,并且看上去清秀美丽,可是平时极为刁蛮任性,动不动就杖责甚至杖杀宫女太监,是宫中出了名的鬼见愁,谁见了她都哆嗦,比见了陛下还要害怕。
可偏偏陛下最为宠爱她,认为她活泼跳脱,见到她就开心,再加上她还是皇后娘娘所生,外公还是工部尚书刑玉申,所以,在这皇宫之中,就连太子殿下见了她都忌惮三分,是出了名儿的混世小魔王。
在陛下盛怒之时,怕是,也唯有这个九公主敢闯进来跟陛下这般随意地说话,其他人,哪怕是皇后娘娘进来,也要小心谨慎,不多有半句多言。
倒也无他,景越帝膝下共有九个儿女,可前八个都是皇子,自幼争来斗去,唯独梁红雯是个女儿,而且还是最小的,当然备受宠爱。
景越帝一见是平素最喜爱的九公主,虽然盛怒之中,但也不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九儿,你这是去干什么了?怎么穿这样一身?没的弄得像个宫外的江湖游侠儿似的。”
“我刚才在宫中骑马了,不过,好没意思,宫中还是太小了,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去大草原上骑马,那该是一件多过瘾的事情啊。”
九公主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搂住了景越帝的手臂,“父皇,我今天早上看到您上早朝的时候,可是还高高兴兴的,甚至满脸的开心呢。
可现在为什么又大动肝火呢?是不是上朝的时候,某个蠢货又惹到你啦?”
“是。”
景越帝想起了早朝的时候群臣丑态,不禁又再出离愤怒。
同时,他挥着袖子,让一群宫女太监全都下去。
一群太监宫女如释重负,一个个跪着退了下去,直到门外才敢站起身来,关好房门。
“我的父皇呀,谁惹到您了,就直接杀了就是呗。
这天下,您最大,谁不开眼敢触怒您,那就是找死。”
梁红雯漫不在乎地道。
“你倒是说得轻巧,如果真能那般容易,我早就杀了,而且还要杀上一大批。”
景越帝瞪了她一眼道。
“父皇,我就不明白了,您为啥不能杀啊?难道他们还敢抵抗?”
梁红雯瞪着一双皂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
“这件事情说起来就很麻烦了,其实并不是父皇不敢,而是父皇不能啊。
要知道,那些文官都自认为是道统的传承者,事实上,也被天下看为是道统传承,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卫道士。他们反对的,普遍会被天下认为是错的。他们赞同的,所有人都是认为是正确的。
而他们也往往用祖宗成法、圣人之言、天意民心来驳斥我,如果我动不动就杀了那些意见不同的大臣,我就会被天下人视为暴君,这会动摇父皇的根基,甚至给很多别有用心的人以口实,甚至也失去了那些文官们的心,到时候,如果有人想反我,那岂不是一呼百应,连百姓都顺从?
从这一点上来讲,我杀的就不是大臣了,而是道统、是根基。
并且,如果我杀了他们哪怕是一个人,就会引起连串的连锁反应,他们明里暗里都会联结一气,软性抵制我的决定,甚至造成了整个官僚体系的瘫痪,让我政令不出宫门,我这个皇帝当得,就跟没当一样了。
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原因,算了算了,不说也罢。
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仅仅只是杀人那般简单,倒是好了。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啊!”
景越帝一声长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