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是豪门千金的专属化妆师,被卷入家族内斗无辜毁容。
千金与兄长争执后,怒而泼出腐蚀性精华,灼伤了所有在场化妆团队的脸。
兄妹俩转眼和好如初。
我姐从十八楼一跃而下,那天本该是她离职开个人工作室的日子。
三年后,我取代她成为千金最信赖的魔术手。
无人知晓,林家妆容秘术分传两脉:姐学的是锦上添花美人妆,我练的是杀人不见血的——皮相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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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手机屏幕冷光幽幽,映着我姐最后一条朋友圈。
照片里,她举着崭新的工作室钥匙,配文:明天,是新开始呀!
底下是密密麻麻的点赞和祝福。
明天。
她的明天永远停在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而我的明天,在三年后的这个雨夜,终于敲响了门。
雨水顺着黑伞伞骨滑落,在我脚边溅开昏黄的水花。眼前这栋别墅灯火通明,却像巨兽一样朝我张开血盆大口。
我按响门铃,心脏在胸腔里沉缓地跳动,一下,一下,计算着时间。
开门的佣人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审视,扫过我递上去的名帖——林晚,化妆师。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看这张和我姐有五分相似,却刻意修饰得更为冷清的脸,看我这双据说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我姐姐林朝,曾经是这座城市最顶尖的化妆师,尤其受豪门名媛的青睐,最终成了沈家千金沈星若的专属魔术手。
直到那瓶本该呵护肌肤、却莫名变成强腐蚀液的顶级精华,被沈星若盛怒之下狠狠泼出。
沈星若和她哥哥沈熠因一块地皮的归属争执不下,摔了东西,波及了身边所有人。
我姐和整个化妆团队,那些靠着技艺吃饭的人,脸和未来在那一刻被轻易摧毁。
然后呢
然后不过片刻,兄妹俩便在众人战战兢兢的注视中重归于好,言笑晏晏,仿佛刚才那场毁人一生的风暴从未发生。
他们好了。
可我姐的脸毁了,她的手废了,她赖以生存、视若生命的光彩和未来,没了。
她从沈氏集团总部十八楼的露台跳了下去,像一片飘零的落叶。
那天,本该是她离职,去开启自己工作室的日子。
佣人引我入内,暖气熏人,混合着某种昂贵的香氛味道。
林老师,小姐在楼上等您。管家语气恭敬,却透着一股例行公事的冷漠。
我点头,踏上旋转楼梯,柔软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像踩在虚无之上。
沈星若的卧室大得惊人,衣帽间、小客厅、卧室贯通,极尽奢华。她正坐在巨大的梳妆镜前,打着电话,语气娇嗔,带着几分不耐烦。
……哎呀知道了哥,一点小误会罢了,也值得你念叨这么久行了,我新找的化妆师到了,下次宴会保准还是你最漂亮的妹妹!
她挂断电话,随意将手机扔在丝绒凳上,这才透过镜子看向我。
目光相触。
她的眼睛很亮,带着被宠坏的、无所顾忌的张扬,上下打量我,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到的货物。
三年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忘记许多事,足够用新的追捧和奉承,将昔日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彻底掩埋。
她甚至可能早就不记得那个因为她的一时之气而死去的化妆师了。
毕竟,沈家有的是钱,打发了那些受伤的员工,事情也就了了。
你就是他们说的林晚手法很厉害的那个她开口,声音清脆,带着惯有的颐指气使。
沈小姐好。我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打开随身带来的化妆箱。
箱内工具井然有序,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每一件都被我精心打磨温养过。
今晚有个私人酒会,很重要。她转过身,总算正眼瞧我,手指随意地点了点自己的脸,要亮眼,但要看起来像没怎么化过,懂吗那种天生好皮子的感觉。
我迎着她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职业化的弧度:明白。伪素颜肌底,突出您骨相的优势。
嗯,聪明。她似乎满意了,重新转向镜子,懒洋洋地闭上眼,开始吧。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这是一张备受眷顾的脸,饱满,紧致,找不到一丝瑕疵,只有精心养护才能拥有的骄矜光泽。金钱将她的皮囊滋养得完美无缺。
而我姐躺在太平间时,那张被腐蚀液毁掉、又被坠落撞击得支离破碎的脸,是什么样子
我指尖微微一颤,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某种近乎沸腾的兴奋被强行按压下去。
我拿起妆前乳,温热在掌心,然后轻柔地涂抹上她的脸。
动作轻柔,熟练,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沈星若似乎很享受这种服务,鼻间发出慵懒的轻哼。
基础打底,遮瑕,定妆……一步步,我做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细致。我的指尖感知着她面部的每一寸肌理,每一块骨骼的起伏。
2
林家妆容秘术,一脉传两支。
姐姐林朝,学的是阳妆,锦上添花,凸现美好,扬长避短,是光彩照人的美人技艺。
而我林晚,自小被送去外婆身边,学的却是另一支——阴妆。外婆是乡间专门给死人整理遗容、描画安详的老人,她教我的,从来不只是美化皮囊,更是如何用色彩、纹理、甚至香料,潜移默化,影响人的气血,紊乱人的心绪,杀人于无形。
谓之,皮相蛊。
以往,我用这手艺,送无数逝者体面上路。
今天,我要用这手艺,送眼前这个活人,下地狱。
粉底好像有点干。沈星若忽然皱眉,挑剔道。
抱歉沈小姐,是我考虑不周,今晚湿度大,我们换更润泽的那一款。我声音温顺,手下动作不停,取出一管特制的粉底液。
里面掺了极微量的东西,无色无味,能慢慢吸走肌肤的水分,让人焦躁不安。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开始刻画轮廓。修容刷扫过她的颧骨下方,腮红淡淡晕染。
所用的刷具,都提前用特制的药液浸泡阴干,每一次扫过,都留下看不见的印记。
眼妆部分,我尤其用心。
挑选了最适合她瞳色的盘,细腻的珠光点缀眼头,深色勾勒眼尾。眼线笔的内芯,被我替换过。
沈星若全程闭着眼,对我的手段一无所知。
她偶尔会开口指挥:眼角这里再亮一点。眉毛弧度不要太高,要自然野生感。
我一一应下,手下执行的,却是我自己的章程。
时间一点点流逝,镜中的沈星若越来越光彩照人,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有我能看到,那完美皮相下,正在被我一丝丝埋进去的、腐朽的种子。
最后,是口红。
我选了一支水光感的豆沙色,温柔又显气色。膏体顶端,抹过一抹极淡的无色脂体。
好了,沈小姐。我后退一步,轻声说。
沈星若缓缓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她眼底掠过明显的惊艳,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体,左右偏头端详,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镜子里的人,眉眼精致,肤若凝脂,唇瓣水润饱满,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完美融合了天生丽质与精心修饰。
不错……她喃喃道,语气里是掩不住的满意,真的很不错!林晚,你果然有点东西。
她站起身,又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甚至用手指极轻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颊,似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
这皮肤看起来也太好了吧你用了什么
只是一点技巧,主要是沈小姐您底子好。我垂着眼,收拾工具,语气谦卑。
嘴也甜。她笑起来,心情极好地转身,拍了拍我的手臂,以后你就固定跟着我吧。薪资翻倍。
我低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谢谢沈小姐赏识。
她志得意满地拿起手包,脚步轻快地往外走,要去享受她的盛宴,接受众人的赞美和艳羡。
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我。
那一瞬间,卧室顶灯的光线在她眼中折射出奇异的光彩,她微微歪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迷惑,快得几乎抓不住。
奇怪……她轻声自语,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刚才有一瞬间,好像在镜子里……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她甩了甩头,像是要甩掉这荒谬的错觉,又或许是觉得新妆容效果太好,让自己都恍惚了。
没什么。她冲我笑了笑,这次带了几分真正的愉悦,你手艺很好,我很喜欢。
房门在她身后关上。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还有空气里弥漫的、她留下的昂贵香水和化妆品混合的味道。
我缓缓走到那面巨大的梳妆镜前。
镜面光洁,清晰地照出我的脸,冰冷,平静,眼底却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暗色。
我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冰凉的镜面上,正好落在映出的、我刚才站立的位置。
姐姐,你看见了吗
第一个蛊,已经种下了。
这面镜子,会慢慢照出她腐烂的真容。
夜雨还在下,敲打着别墅的玻璃窗,像无数冤魂在絮语。
我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3
沈星若对我的手艺满意至极。
我成了她的专属化妆师,随叫随到。她的每一次宴会,每一次派对,甚至只是心血来潮的下午茶自拍,都需要我为她描画那张完美无瑕的脸。
我温顺,沉默,技艺高超,且从不多嘴。
她越来越依赖我,甚至会在化妆时,半眯着眼,抱怨她哥哥又管得太宽,或者哪个不长眼的名媛竟敢和她撞款。
我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手下动作不停。
每一次触碰她的皮肤,每一次为她敷上特制的妆前安神面膜,每一次用那浸过药液的刷具扫过她的面颊,都在加深那皮相之下的蛊。
她开始有些细微的变化。
容易烦躁。夜里睡不安稳。
对着镜子端详的时间越来越长。
有一次,她做完高级护肤,看着镜子里水光锃亮的自己,却忽然尖叫着扫落了梳妆台上所有瓶瓶罐罐。
为什么!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么脏!她喘着气,眼睛死死瞪着镜面,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佣人战战兢兢地收拾残局。
我上前,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沈小姐,您太累了。光线问题而已。您看,这里,这里,完美无瑕。
我的手指虚虚点过她的颧骨和下巴,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能让人心神稍定的凉意——另一种蛊,安抚与刺激,皆在我一念之间。
她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眼神恢复清明,又变得困惑:是吗刚才……好像看到点不干净的东西。
是您最近太操劳了。我语气笃定,重新为她上妆,掩盖掉那短暂失控的痕迹,
今晚有个慈善晚宴,您需要最完美的状态。
对,晚宴。
她甩甩头,努力摆脱那莫名的情绪,重新变得矜傲,霍家的公子也会来,我不能出任何差错。
霍家。那个实力更胜沈家一筹的顶级豪门。沈星若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晚宴妆,我用了十二分心思。
眼影用了星空的蓝紫偏光,唇瓣点缀着细碎金粉,灯光下,她整个人像是在发光,美得不似凡人。
她惊艳全场。
霍家那位公子果然对她青睐有加,整晚邀舞,相谈甚欢。
沈星若志得意满,眼角眉梢都是压不住的喜色和虚荣。
我在后台角落,隔着人群看她。
看她笑语嫣然,看她接受众人的赞美和羡慕,看她仿佛站在世界之巅。
姐姐,你看到了吗她笑得多么开心。
她越是开心,离我为她准备的深渊,就越近。
晚宴进行到高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沈星若正与霍公子站在灯光最璀璨处,宛如一对璧人。记者们的镜头纷纷对准他们。
就在那一刻。
毫无预兆地,沈星若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妆容,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侵蚀,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发生变化。
细腻的粉底变得斑驳,像是墙皮剥落,露出底下隐约泛红的肌肤。
精心勾勒的眼线晕开,不是普通的晕妆,而是晕成两道诡异的、类似泪痕的焦黑色痕迹。腮红和修容的颜色骤然加深,在脸颊两侧形成两块不自然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红褐斑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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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骇人的是嘴唇。
那水光潋滟的豆沙色唇釉,颜色急速褪去,变得灰白干裂,如同陈年旧尸的唇瓣。
短短几秒,一张光彩照人的脸,变得恐怖诡异,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又像是被大火燎过尚未愈合的伤脸。
啊——!
距离她最近的一位名媛第一个发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手中的香槟杯摔得粉碎。
这声尖叫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沈星若的脸。
音乐戛然而止。
嬉笑喧闹瞬间冻结。
无数道目光,从惊艳、羡慕,瞬间转变为惊恐、骇然、难以置信和浓烈的厌恶。
镜头疯狂闪烁,记录下这骇人一幕。
怎么了你们看什么!沈星若还不明所以,她正沉浸在巨大的虚荣和喜悦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和惊恐目光弄得一愣。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摸自己的脸。
别碰!霍公子脸色发白,猛地后退一步,像是怕沾染上什么不洁的东西,眼神里的欣赏和热切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惧和恶心。
他这一步,彻底击溃了沈星若。
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自己脸上。
她猛地转头,看向旁边装饰用的反光金属柱。
模糊的倒影里,映出一张如同鬼魅的脸。
那不是她!那绝对不是我!
不——!她发出比刚才那名媛更凄厉十倍的尖叫,双手猛地捂住脸,浑身剧烈颤抖,
不是!这不是我!镜子!给我镜子!
她崩溃地哭喊,妆容在指缝下糊得更加可怕,那灰白色的唇色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场面彻底失控。
记者疯狂拍照,宾客们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猎奇。
沈家千金在顶级晚宴上当场毁容
这绝对是明天所有媒体的头版头条!
沈家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冲上前,用外套裹住沈星若的头,在一片混乱和嘲笑声中,几乎是架着她狼狈离场。
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静静看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好戏。
沈家的车一路狂飙回别墅。
沈星若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砸碎了所有能映出人影的东西,歇斯底里的哭嚎和尖叫持续了半夜。
沈家震动。
4
沈熠,沈星若的哥哥,第二天一早就阴沉着脸出现了。
他动用了一切力量压新闻,封锁消息,但那天晚上的人太多,视频和照片早已在某些小圈子里流传开来,成了人们心照不宣的笑柄。
所有的矛头,首先指向了化妆品。
沈星若那天使用的所有产品都被送去顶尖机构检测,甚至请来了
dermatologist
和
toxicologist
会诊。
结果一无所获。
所有产品都符合安全标准,没有任何已知的致敏或腐蚀成分。
医生检查了她的脸,除了情绪激动导致的皮肤泛红和轻微抓伤,没有任何器质性病变。
所谓的毁容,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幻觉你告诉我那是幻觉!沈星若砸了医生带来的诊断报告,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那么多人都看见了!霍家那个混蛋看我的眼神像见了鬼!你跟我说是幻觉!
她猛地指向我,眼睛赤红,充满了怀疑和疯狂:是你!是不是你搞的鬼!你的化妆品有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沈熠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带着审视和压迫。
我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有恰到好处的苍白和委屈,眼眶微微发红。
沈小姐,所有的产品,都是经过您同意使用的。很多甚至是您指定的限量版,从未开封过。
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清晰无比,昨晚出事前,您的妆容没有任何异常,很多人都可以作证。而且……
而且,检测结果也证明了产品的清白。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
我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强忍着巨大的冤屈和恐惧。
沈熠盯着我,又看了看几乎疯魔的妹妹,眉头紧锁。他是个商人,更相信数据和证据。
检测报告摆在那里,我的背景他也查过,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一个手艺好、急于出头、毫无根基的化妆师,有什么动机和能力做这种事
哥!就是她!自从她来了之后我就总觉得不对劲!沈星若不依不饶,她被巨大的羞辱和恐惧冲昏了头脑,急需一个发泄口。
够了!沈熠厉声打断她,语气带着不耐烦,
检测报告你没看吗医生的话你没听吗自己最近精神不济,疑神疑鬼!好好休息几天!
他将沈星若的失控归咎于精神压力。
毕竟,那晚的毁容没有任何医学上的痕迹,太过诡异。
沈星若被呵斥得愣住,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哭闹。
沈熠不再理会她,转而对我吩咐道:林老师,小姐最近情绪不稳定,你多费心。妆容……尽量清淡稳妥些。
是,沈先生。我恭顺地应下,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沈熠走了。
沈星若瘫坐在地上,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不是幻觉……不是……那到底是什么……
我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声音轻柔得如同魔鬼低语。
沈小姐,也许……不是化妆品的问题。
她猛地抬头,死死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那是什么!
我看着她惊恐万分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老家有种说法,极致的情绪,比如强烈的恐惧或者……愧疚,有时候,会影响一个人的气场,甚至……反映在皮相上。
当然,这只是迷信的说法。我适时地补充,语气带着安抚,却又在她心里投下更深的阴影,您可能就是太累了。我帮您做个安神的护理吧
沈星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松开了手,眼神却变得更加惶惑不安,嘴里反复念叨着:情绪……愧疚……
她想到了什么
是三年前那场因为她一时之气而引发的灾难
还是其他那些被她轻易毁掉、又轻易忘记的人和事
我不知道,也不在乎。
我只需要种下这颗怀疑的种子。
它会自己生根发芽,用恐惧和愧疚的养料,滋养我埋下的蛊,最终从内部,彻底啃噬掉她。
我扶起失魂落魄的沈星若,让她重新坐回梳妆台前。
那面巨大的镜子已经被佣人换上了新的,光洁如初,清晰地照出她苍白惶恐、未施粉黛的脸。
还有站在她身后,低眉顺眼,正温柔地为她梳理头发,眼神却冰冷如同深渊的我。
姐姐,你在看吗
她开始照镜子了。
5
晚宴那场惊天动地的毁容事件,尽管被沈家用强权和金钱极力压下,没有见诸报端,却早已在上流社会的私密圈子里发酵成了最猎奇的谈资。
人们当面依旧奉承,背后的指点和窃笑却无孔不入。
她变得疑神疑鬼,神经质。
她不敢再参加大型宴会,拒绝一切闪光灯。就连日常的下午茶,也只在绝对私密、确保不会有任何镜头的地方进行。
她对我更加依赖,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只有我的手,能为她重新修复那张脸,画出能让她勉强鼓起勇气出门见人的正常容貌。
她需要我指尖那点微凉的触感来确认自己并未真正腐烂。
她的卧室,成了我们最主要的战场。
那面新换的巨大镜子,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也是我最佳的舞台。
林晚,这里,是不是有点暗沉
她凑在镜前,手指神经质地点着自己的眼下,眼睛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镜面,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只是光线角度问题,沈小姐。我站在她身后,声音平稳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死水,手里的遮瑕刷精准地点过,
您看,这样就均匀了。
我用的是特制的遮瑕膏,能完美掩盖她因蛊毒和焦虑而日益明显的青黑,但内里添加的东西,会让她对光线越来越敏感,更容易产生视觉上的误差和恍惚。
真的吗她不确定地眨着眼,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镜子上,
可我刚才明明看到……有点像……像……
她咽了口口水,没敢说下去。
像什么像三年前,被她泼了一脸精华,皮肤瞬间红肿溃烂的那些脸孔吗
我没问,只是动作轻柔地继续上妆。
最近总是睡不好,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语气飘忽,老是做噩梦……梦见一些……以前的事。
日有所思。我淡淡回应,用腮红刷蘸取了一点暖杏色,扫过她的颧骨,
放松些,沈小姐,一切都过去了。
我的刷子轻轻拂过她的太阳穴,带着一丝极淡的、能放大内心情绪的香料味道。
她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刺痛,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恐惧,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你告诉我!那天晚上!我的脸到底怎么了!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我皮肤里,呼吸急促,
检测没问题,医生也说没问题!那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鬼上身三个字在她舌尖滚动,却因为所受的教育和骄傲,死死咬着不敢说出来。
她骄纵,她恶毒,但她从小接受的是现代科学教育,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
这种认知上的撕裂,让她更加崩溃。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昂贵的眼药水也无法滋润的干涸恐惧。
我轻轻抽出手腕,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诡秘的安抚力:沈小姐,您听说过‘相由心生’吗
她瞳孔微缩。
有时候,心里压着事,积了郁气,或是……欠了债,
身体是会记得的。会在某些时候,显露出痕迹来。
欠债……她喃喃重复,眼神发直,我欠了什么债……
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立刻松开手,恢复恭顺的模样,拿起定妆喷雾,
您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沈先生不是说了吗,让您好好休息。
我恰到好处地提起沈熠,那个同样冷漠、只在乎家族颜面和利益的哥哥。
他早已对妹妹的神经质不耐烦,只认为是她无理取闹,给家族添麻烦。
沈星若眼里的恐惧瞬间掺杂了被轻视的愤怒和孤寂。
看,众叛亲离的种子,早已种下。
我只需要适时浇浇水。
妆化完了。
镜子里又是一张完美无瑕、透着娇弱贵气的脸。
只有我知道,这张完美的皮囊下,气血正在被我引导着逆流,情绪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一层薄薄的粉底和胭脂强行镇压。
她需要一场极致的情绪爆发,来彻底引燃我种下的所有蛊毒。
6
沈家主办一场小型私人艺术鉴赏会,来的都是至交和亟需拉拢的伙伴。
沈熠下了死命令,沈星若必须出席,并且必须表现得体,挽回些许声誉。
沈星若挣扎再三,最终还是对哥哥的恐惧占了上风。
那天,我为她化的妆极其用心,几乎是晚宴事件后最完美的一次。
清透,自然,弱化了攻击性,增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美感,恰到好处地迎合了外界对她近期身体不适的猜测。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久违地找到了一点信心。
鉴赏会设在家中的宴会厅。
名画,古董,衣香鬓影,低声谈笑。
一切看起来和谐又高雅。
沈星若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笑容,应对着来往的宾客。
沈熠在一旁,偶尔投来警告的一瞥。
直到,那对母女的出现。
一位衣着朴素、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带着一个同样沉默寡言、脸上有着明显新疤痕的年轻女孩,怯生生地出现在门口。她们与这里格格不入。
有人去询问,声音隐隐传来。
……是以前分公司后勤员工的家属……说是女儿找工作遇到了困难,想来求沈小姐帮帮忙,念在旧情……
旧情
我认出了那个女孩。
三年前,沈星若泼出那瓶精华时,她也在场,是化妆团队的实习生,刚满二十岁。
那瓶液体同样灼伤了她的侧脸,留下了永久的疤痕,也断送了她刚刚开始的职业生涯。
她们怎么会来这里
谁放她们进来的
我的心跳微微加速,感觉到某种命运般的巧合正在上演。
或许,是姐姐在冥冥之中指引
沈熠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示意保安赶紧把人带走。
但沈星若已经看到了她们。
尤其是那个女孩脸上的疤痕,
她也认出来了。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指猛地攥紧了酒杯,身体微不可查地开始发抖。
那对母女被保安拦着,却不肯离开,妇女哀切地看着沈星若的方向,似乎想说什么,被女儿死死拉住。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开始变大。人们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晚宴那诡异事件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让她们走!沈熠低声呵斥保安,语气冰冷。
保安加大了力道。
不……等等……沈星若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发颤。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她推开身边试图劝阻她的女伴,一步步走向那对母女。
她的脚步有些虚浮,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女孩脸上的疤。
我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半步,指尖微动,无声地催动她体内的蛊。
焦躁,放大。
恐惧,放大。
愧疚,放大!
她停在那女孩面前,呼吸急促。
宴会厅鸦雀无声。
你的脸……
女孩惊恐地后退一步,躲到母亲身后。
这个动作彻底刺激了沈星若。
我不是故意的!她突然尖声叫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那天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们站得那么近!都是意外!意外!你们还想怎么样钱不是都赔给你们了吗!
妇女被她的爆发吓住了,张着嘴,说不出话。
沈星若的情绪彻底失控,三年来的压力、恐惧、委屈和无法言说的诡异折磨,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荒谬的宣泄口。
你们为什么还要出现!为什么还要来提醒我!你们就是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是不是!她歇斯底里地指着那女孩的脸,又猛地指向周围所有噤若寒蝉的宾客,
还有你们!你们都在笑我!都在背后说我疯了!说我的脸坏了!
我没有疯!我的脸没问题!她疯狂地用手抓挠着自己的脸颊,刚刚精心化好的妆容瞬间被指甲划出几道红痕,
你看!好的!是好的!是你们的心坏了!是你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动作也僵住。
因为她抓挠过的脸颊皮肤下,开始浮现出诡异的红点,然后迅速连成一片,颜色加深,变成暗红,甚至透出隐隐的紫黑色,像是皮下的淤血正在疯狂汇聚,要突破那层薄薄的阻碍!
不仅如此,她的脖颈,她裸露的胳膊上,也开始出现同样的症状!
速度快得惊人!
啊——!!这次是沈星若自己发出的尖叫,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养护的皮肤,在众目睽睽之下,以一种比晚宴那次更真实、更骇人的方式,急速腐烂!
这不是幻觉!
这一次,有目共睹!有迹可循!
暗红色的斑块在她脸上、身上蔓延,像是被无形的火焰从内而外地灼烧!
鬼!有鬼啊!她彻底崩溃了,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星若!沈熠又惊又怒,冲上前试图控制住她。
宾客们乱作一团,惊叫声、桌椅碰撞声、杯盘碎裂声响成一片。
有人惊恐地后退,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拍摄。
那对母女早已吓傻,被保安趁机推搡着拉了出去。
一片混乱中,只有我,安静地站在原地。
看着沈星若在我亲手为她搭建的舞台上,上演着最惨烈癫狂的独舞。
看着她脸上、身上那些我早已用蛊毒埋下的病根,在她极致的情绪爆发下,被彻底引燃,显化于外。
7
沈家的私人医生团队再次匆匆赶来。
镇静剂被注入沈星若的身体,她终于昏睡过去,但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仍不时地抽搐。
医生检查着她脸上身上那片骇人的红斑,眉头紧锁,面面相觑。
像是某种急性过敏……但又不像……
血管异常扩张……充血……
查过敏源!所有她接触过的东西!
我的化妆箱再次被打开,所有产品被再次取样。
我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我知道,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
因为这根本不是过敏,这是蛊毒外显,是气血逆冲,是皮相的反噬。
现代的仪器,怎么检测得出古老秘术的痕迹
沈熠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不再看昏迷的妹妹,而是将锐利的目光投向我,充满了审视和最后的怀疑。
林老师,他声音冰冷,这一次,你又怎么解释
沈先生,我声音微哑,如果真的是我的产品有问题,为什么之前无数次使用没事偏偏在沈小姐情绪激动的时候才……
我适时停住,留下意味深长的空白。
沈熠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不是傻子,今晚的冲突他看得一清二楚。
妹妹的失控,确实源于那对母女的刺激。
而且,我继续低声道,仿佛不忍心再看沈星若的惨状,
医生也说,这症状很奇怪,不像普通的过敏或者中毒……
我再次暗示。
心理问题。精神问题。癔症。
这些词语,不可避免地再次浮现在沈熠的脑海。相比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诡异事件,他更愿意相信是妹妹自己疯了。
一个疯掉的妹妹,虽然丢人,但总比招惹上什么无法掌控的超自然力量要好处理得多。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中的怀疑渐渐被烦躁和厌恶取代。
看好她。他对医生和佣人丢下一句,转身就走,甚至不愿再多看沈星若一眼。
最后一点来自亲情的依靠,断了。
我慢慢走到床边,看着昏睡中依旧眉头紧锁、脸上红斑密布的沈星若。
姐姐,你感受到了吗
她众叛亲离了。
接下来,该让她好好看看自己了。
8
沈星若被彻底囚禁在了顶层。
名义上是静养,实则是沈家再也丢不起这个人。
沈熠派了专人看守,除了医生、心腹佣人和我,任何人不得靠近。
她疯了。
至少,在外界和沈熠看来,是这样的。
时而癫狂尖叫,撕扯一切能看到的东西,时而又陷入死寂,蜷缩在角落,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她最怕的,是那面镜子。
却又最离不开它。
她命令佣人用黑布蒙住它,可每隔一段时间,她又会疯了一样冲过去扯下黑布,死死盯着镜面,手指颤抖地抚摸自己因为反复发作的怪病和抓挠而留下深浅不一印记的脸。
她在确认。
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镜子里偶尔会看到的那个——皮肤焦黑溃烂、眼神空洞流着血泪的鬼影。
那是我姐的样子。我悄悄用阴妆技法,叠加着光影、香料和她的心理暗示,在她精神最脆弱时,让她产生的幻觉
是她……是她来找我了……她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眼球凸出,布满血丝,林晚,你看到了吗就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我!
她指着空无一人的墙角。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怜悯和一丝恐惧,轻轻拍着她的背:沈小姐,那里什么都没有。
您又做噩梦了。
不!有!她就在那儿!她歇斯底里地反驳,但眼神却涣散惶惑,分不清现实与幻境的边界。
我喂她喝下掺了料的安神茶。
那会让她更深地陷入我编织的恐惧迷宫。
她的身体也在一日日的惊惧和蛊毒侵蚀下垮了下去。食欲不振,心悸盗汗,那身娇养出来的细腻肌肤变得干枯脆弱,头发大把脱落。
繁华依旧的都市夜夜笙歌,无人记得沈家顶层牢笼里,有一个正在缓慢腐烂的灵魂。
除了我。
我每日依旧为她上妆,用越来越厚的粉底和遮瑕,勉强掩盖住那些不堪的痕迹。
她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林晚,只有你能帮我了……
她呜咽着,神智偶尔有片刻清醒,便被更大的恐惧吞噬,他们都觉得我疯了,哥哥也不管我了……我只有你了……
我微笑,指尖温柔地抚过她颤抖的眼睑:我会一直陪着您的,沈小姐。
是啊,我会陪着你,直到最后一刻。
时机快要成熟。她这具破败的皮囊和心神,已经撑到了极限,只差最后一把火。
这把火,很快自己送上了门。
沈熠要订婚了。
对象是某个财团的千金,强强联合。
沈家需要这场联姻来稳固地位,或许,也需要一件喜事来冲淡沈星若带来的晦气。
9
消息传到顶层时,沈星若正对着镜子发呆。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传达消息的佣人,声音嘶哑:……谁
是……是赵家的千金,赵蔓小姐……佣人被她眼中的疯狂吓得后退一步。
赵蔓……那个总是模仿我穿衣风格、在我背后嚼舌根的贱人沈星若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我还没死呢!哥哥就要让那种货色进沈家的门!
她猛地将手边的水晶摆件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佣人连滚爬流地跑了。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她。她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脸上那层厚厚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因暴怒而涌上的病态潮红。
蛊毒在她体内被情绪引动,蠢蠢欲动。
我安静地站在一旁,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里是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最后的傲慢:
林晚!给我化妆!化最漂亮的妆!我要去参加今晚的家宴!
我面露难色:
沈小姐,您的身体……
闭嘴!她厉声打断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冲到梳妆台前,一把扯下镜子上蒙着的黑布,
我现在就要化妆!立刻!马上!
镜子里映出她扭曲而狼狈的脸。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歇斯底里的命令:
化啊!把我化成以前的样子!最美的那种!快!
是。
我垂下眼,打开化妆箱。
我知道,最后一幕的高潮,来了。
我拿出了所有的工具。
那些陪伴我许久,浸满了秘制药液,承载着仇恨与诅咒的工具。
我的动作前所未有的轻柔、虔诚。
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为她敷上特制的妆前乳,那会让她的皮肤在短时间内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回光返照般的细腻光泽,但之后会加速枯槁。
粉底液,遮瑕膏,一层层,一点点,覆盖掉那些红斑、暗沉和憔悴。
我像是在修补一件即将彻底碎裂的瓷器,耐心得可怕。
她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痴痴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在我手下,一点点恢复昔日的荣光。
对……就是这样……我以前就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眼神迷离,
哥哥看到……一定会想起我最好时候的样子……他不会不要我的……
我没说话,专注于手中的工序。
修容,眼影,眼线,睫毛,腮红……每一步,我都用上了阴妆极致的技法。
色彩在她脸上铺陈开,不是寻常的美丽,而是一种妖异到极致的、摄人心魄的艳丽。
像是开在坟墓边最绚烂的花,散发着不祥的香气。
最后,是口红。
我选了一支正红色,饱满,浓郁,如同凝固的鲜血。
我用唇刷,蘸取饱满的膏体,一点点描摹她的唇形。动作慢得像是一种凌迟。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完全被镜中那个完美的、甚至比她巅峰时期更添了几分诡异魅力的影像所俘获。
她看不到,那艳丽色彩下,她真实的唇色正在变得灰败。
她更看不到,我眼底深处,那终于不再掩饰的冰冷恨意。
好了。
我放下唇刷,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沈星若几乎是贪婪地扑到镜子前,整张脸几乎要嵌进镜子里,手指颤抖着抚摸镜面,抚摸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倒影。
太好了……太好了……她痴迷地笑着,
哥哥一定会……
话音未落。
镜中的影像,忽然波动了一下。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沈星若的笑容僵在脸上。
镜子里,她那张完美无瑕、艳丽逼人的脸,开始像蜡一样融化。
粉底剥落,露出底下真实沟壑纵横的肌肤。
眼影晕开,化成两道污浊的黑痕。腮红褪去,留下死灰般的底色。
那饱满的红唇裂开,露出一个漆黑空洞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入口。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在那融化的、她的脸的后方,缓缓浮现出另一张脸。
一张苍白浮肿,带着被腐蚀灼烧后的疤痕,眼神空洞流淌着血泪的脸。
是我姐姐林朝的脸!
清晰得如同实物,就紧贴在镜子的另一面,无声地凝视着她!
啊——!!!
沈星若发出了人生中最凄厉、最恐惧的一声尖叫,猛地向后弹开,重重摔倒在地!
她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眼睛瞪大到几乎撕裂眼角,指着那面镜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鬼!鬼啊!镜子里!镜子里有鬼!!
她崩溃了,涕泪横流,身下漫开一滩腥臊的液体。
我慢慢走到那面镜子前。
镜子里,我姐姐的幻影已经消失,只映出我冷漠的脸,和身后地板上那个疯狂抽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沈星若。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凉的镜面,如同触碰姐姐冰冷的脸颊。
姐姐,你看到了吗
她终于,彻底地,看见你了。
10
房门被猛地撞开。
被尖叫声引来的沈熠、医生和佣人冲了进来。
看到房间内的景象,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沈星若蜷缩在地上,浑身污秽,眼神涣散,脸上那妖异的妆容因为泪水、汗水和剧烈的扭曲而花成一团混乱肮脏的颜色,如同戏台上唱砸了的小丑,只剩下可怖和荒唐。
她看到沈熠,像是看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伸出颤抖的手:
哥……镜……镜子……鬼……林朝……她来找我了……找我报仇了……
她语无伦次,声音嘶哑难辨。
沈熠的脸色难看至极,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只剩下浓浓的厌恶和耻辱。
他根本不信什么鬼魂之说。他只看到妹妹彻底疯了,疯得无可救药,在最重要的联姻前夕,再次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把她带走!他厉声喝道,甚至不愿再多看一眼,
送去静心苑!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静心苑。沈家名下的私人疗养院,实则就是一座守卫森严的高级精神病院,进去的人,很少有能出来的。
医生和佣人上前,强行给挣扎哭嚎的沈星若注射了镇静剂。
她很快软了下去,被人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拖离了这个房间。
目光最后残留的影像,是那面光洁如初的镜子,和她哥哥冰冷绝情的背影。
一场闹剧落幕。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剩下浓郁香氛和污秽气味混合的怪异味道。
沈熠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残留的迁怒和审视。
我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
对不起,沈先生……我没能照顾好沈小姐……她刚刚……突然就……
我将一个受到巨大惊吓、又无比自责的化妆师扮演得淋漓尽致。
沈熠看着我苍白惊慌的脸,终究没再说什么。在他眼里,我不过也是个被牵连的、无足轻重的下人罢了。
这里处理干净。
他冷冷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房门关上。
我慢慢抬起头,脸上所有的惊慌和恐惧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我走到那面镜子前。
镜面光洁,映照出我毫无表情的脸。
姐姐。
第一阶段,结束了。
她身败名裂,众叛亲离,被当成疯子送进了活死人墓。
但这还不够。
死亡对她而言,是解脱。
我要她活着。
在无边的恐惧和绝望里,用她那残破的皮囊和灵魂,日日夜夜地……
赎罪。
我拿起那块被她扯掉的黑布,轻轻一扬,重新蒙住了镜子。
黑暗笼罩一切。
如同她接下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