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苏若秋正在湖里挣扎。
她快要死了,嘴里却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相野哥哥,救我!
岸边的太子裴相野,为了名声,迟疑了。
前世,是我奋不顾身跳下去救了她。
换来的,却是她一生的憎恨和折磨。
这一世,我站在岸边,冷静地看着。
然后,我将救命的竹竿,递给了全京城最肮脏的那个无赖。
1.
湖水冰冷刺骨,苏若秋在水中拼命扑腾。
救命……相野哥哥,救我!
她的呼喊凄厉,带着哭腔,满是绝望。
岸上,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裴相野,正一脸焦急。
但他却死死站着,没有半分要下水的意思。
周围的宾客也乱作一团,惊呼声此起彼伏。
可谁都知道,这是未来的太子妃。
救了,是天大的功劳。
但若是救的时候,肌肤相亲,坏了她的名节。
那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人人都伸着脖子,却没人敢动。
我站在人群外围,心静如水。
上一世,就是在这里。
我看着苏若秋即将沉入水底,看着裴相野的犹豫。
出于一个读书人的本能,我脱下外袍,纵身一跃。
我救了她。
也开启了我长达十年的地狱。
她恨我,恨我一个寒门书生碰了她的金枝玉叶。
毁了她成为太子妃的青云路。
所以,她嫁给我后,对我百般折辱。
打断我的腿,让我再也无法参加科举。
毒哑我的嗓子,让我有口不能言。
最后,在我病入膏肓时,亲手灌下毒药。
她说:沈砚,你这条贱命,早就该还给我了。
无尽的恨意让我怨气冲天。
再睁眼,竟回到了这一刻。
真好。
这一次,我不会再犯蠢了。
2.
苏若秋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沉下去。
裴相野急得满头大汗。
他终于下定决心,对着身边的侍卫大喊:快,快下水救人!
可就在这时,一个油腻的声音响了起来。
嘿嘿,美人儿别怕,爷来救你了!
我循声望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来的人是朱烨。
镇远侯府的独子,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
斗鸡走狗,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最重要的是,他生得肥头大耳,奇丑无比。
前世,他也是在场的。
只是还没等他靠近,我就已经跳下了水。
这一世,我给了他机会。
我看见朱烨一边脱着衣服,一边色眯眯地盯着水中的苏若秋。
那眼神,像一条黏腻的毒蛇。
苏若秋也看见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和厌恶。
别过来!你别过来!
她尖叫着,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水里。
我缓缓走到湖边,捡起一根被风刮断的竹竿。
很长,足够伸到湖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裴相野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沈砚快,快把竹竿伸过去!
苏若秋也看到了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砚!救我!快救我!
她喊着我的名字,语气里满是命令。
和前世一模一样。
我拿着竹竿,一步步走向湖边。
所有人都以为,我要成为那个英雄了。
苏若秋的眼中也燃起了希望。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手腕一转,将竹竿的另一头,稳稳地递给了正要下水的朱烨。
朱公子,我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请。
3.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包括水里快要没顶的苏若秋。
她的眼睛瞪得极大,那里面写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屈辱。
朱烨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狂喜。
他一把抓住竹竿,脸上的肥肉笑得直颤。
好小子!够上道!
他甚至还腾出手来,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
那股子油腻的劲,让我胃里一阵翻涌。
但我忍住了。
我面带微笑,甚至还后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朱公子英雄救美,在下佩服。
裴相野的脸都绿了。
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沈砚,你……你怎能将竹竿给他!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太子殿下,救人如救火,不是吗
朱公子离得最近,也最有心,难道不该由他来救吗
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把一个理字,占得死死的。
裴相野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是啊,他自己不肯下水,侍卫离得远。
现在有个现成的英雄,他凭什么阻拦
就凭他是太子
那传出去,只会让人诟病他见死不救,还嫉贤妒能。
就在这几句话的工夫,朱烨已经将竹竿伸到了苏若秋面前。
苏若秋看着那根竹竿,又看看朱烨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她的眼中满是挣扎和抗拒。
不……我不要你救……
朱烨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美人儿,这可由不得你了!
说着,他猛地一用力。
竹竿的另一头,直接戳到了苏若秋的胸口。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竹竿。
下一秒,朱烨巨大的力量就从竹竿上传来。
他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苏若秋从水里往岸上拖。
4.
苏若秋被拖上了岸。
浑身湿透,发髻散乱,狼狈不堪。
华美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朱烨的眼睛都直了。
他扔掉竹竿,迫不及待地扑了上去。
嘴里还嚷嚷着:美人儿,你没事吧让爷好好看看!
滚开!
苏若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了他。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衣衫尽湿,名节尽毁。
在众人眼中,她已经被朱烨这个无赖给救了。
意味着,她已经被他碰过了。
朱烨被推了一个踉跄,也不生气。
反而搓着手,笑得更猥琐了。
哎哟,还挺有劲儿。爷喜欢!
周围的宾客指指点点,议论声像苍蝇一样钻进耳朵。
啧啧,这苏家大小姐,算是毁了。
是啊,被朱烨这种人给……清白没了啊。
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再要她了。
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在苏若秋的心上。
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地看向裴相野。
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站出来维护她。
然而,裴相野的眼中,只有冰冷的嫌恶和躲闪。
为了自己的名声,他甚至不敢上前。
只是远远地站着,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若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了。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海誓山盟。
在太子殿下的名声和前途面前,一文不值。
她的目光,绝望地转向我。
那眼神里,带着滔天的恨意。
仿佛在说,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我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站着。
心中,却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是的,就是我害的。
苏若-秋,这只是一个开始。
前世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会百倍千倍地还给你。
这一世,我不仅要袖手旁观。
我还要亲手,将你推入另一个,我为你精心打造的地狱。
5.
苏家的马车很快就到了。
苏若秋的父亲,当朝丞相苏振,铁青着一张脸下了车。
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女儿的惨状。
还有一个像苍蝇一样围着她的朱烨。
放肆!
苏振怒喝一声,官威十足。
朱烨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梗着脖子。
苏丞相,我可是救了你女儿的命!
苏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烨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朱烨是什么货色。
让这种人碰了自己的女儿,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苏若秋的母亲也哭哭啼啼地跑过来。
用一件披风裹住了女儿,嘴里不住地安慰着。
秋儿,我的秋儿,你受苦了。
苏若秋躲在母亲怀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
那眼神,淬了毒一般。
我坦然地回视她,甚至还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仿佛在说,不用谢。
她果然被我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场面更加混乱了。
苏振让人将苏若秋抬上马车,然后转向裴相野。
他拱了拱手,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质问。
太子殿下,小女今日是应您的邀约而来,如今出了这等事……
裴相野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看了一眼朱烨,又看了一眼我,眼中满是烦躁。
苏丞相,此事是个意外。孤也没想到……
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不管怎么说,他见死不救是事实。
朱烨一看风向不对,立马嚷嚷起来。
哎,苏丞相,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啊!
要不是我,你女儿早就淹死了!
还有这位沈砚兄弟,他一把拉过我,他可以作证!是他把竹竿给我,让我救人的!
瞬间,所有的焦点,又回到了我身上。
6.
我成了全场的中心。
苏振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我。
沈砚你是何人
我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学生沈砚,见过丞相大人。
是你把竹竿给了这个……无赖苏振的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我点了点头,一脸的坦然。
回丞相大人的话,正是学生。
当时情况紧急,苏小姐危在旦夕。
学生手无缚鸡之力,而朱公子一片赤诚,又是离得最近的。
学生想,救人第一,便将竹竿递给了朱公子。
我的话,说得合情合理。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我只是一个提供了工具的普通人。
真正的施救者,是朱烨。
而真正的旁观者,是太子殿下。
我这番话,不仅解释了自己的行为,还顺便踩了太子一脚。
裴相野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苏振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有审视,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处发泄的憋闷。
因为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责怪我。
我做得,没有任何错。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算半个恩人。
好,好一个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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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知道,今天这哑巴亏,是吃定了。
女儿的名节毁了,和太子的婚事八成也要黄。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个是侯府的独苗无赖,另一个是滴水不漏的穷书生。
他谁也动不了。
我们走!
苏振一甩袖子,愤然上了马车。
苏家的车队很快就离开了。
朱烨也嬉皮笑脸地走了。
临走前,还拍着胸脯跟我说:沈砚兄弟,今天这事,哥哥我记下了!以后有事,报我的名字!
我笑着应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底一片冰寒。
朱烨,你的用处,可不止于此呢。
7.
事情发酵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第二天,全京城就传遍了。
丞相府的千金苏若秋,在太子举办的游湖宴上失足落水。
被镇远侯府的小侯爷朱烨舍身相救。
两人有了肌肤之亲。
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苏若秋当时穿的什么颜色亵衣都描述了出来。
大家闺秀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
苏若秋这一下,算是彻底毁了。
紧接着,宫里就传出了消息。
皇后懿旨,太子与苏若秋的婚事,就此作罢。
理由是,苏若秋德行有亏,配不上太子。
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
皇家最重颜面。
裴相野不可能娶一个被全京城嘲笑的女子为妻。
哪怕他曾经再喜欢苏若秋。
我听说,懿旨送到丞相府那天,苏若秋砸了自己闺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
像个疯子一样。
她不甘心。
她把所有的罪责,都归咎到了我的头上。
认为是我的出现,毁了她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
她派人来找过我。
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丫鬟,叫翠环。
前世,就是这个丫鬟,亲手给我灌下了哑药。
翠环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书院里读书。
她趾高气昂地把我叫到一边,用施舍的语气说:
沈砚,我家小姐说了。
只要你现在去跟我家老爷磕头认错,承认是你故意陷害她。
她可以考虑,让你进府做个下人,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
我听着,差点笑出声。
都到这个时候了,苏若秋还是那么天真,那么高高在上。
她以为,我还是那个可以任她拿捏的穷酸书生。
我看着翠环,淡淡地开口。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
我沈砚,于她有恩。她不思回报,反来构陷,是为不义。
若她再来纠缠,休怪我将那日湖边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天下人。
到那时,丢脸的,可不止她一个。
我说的,是裴相野见死不救的事。
翠环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8.
翠环被我吓跑了。
我知道,我的话,她一定会原封不动地带给苏若秋。
以苏若秋的性子,她会更加恨我。
但同时,她也会害怕。
她不敢赌。
因为一旦裴相野的名声受损,最着急的,会是宫里的皇后。
到时候,她苏若秋的下场,只会更惨。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她消停了。
但另一件事,却让我有些意外。
朱烨的父亲,镇远侯,竟然带着厚礼,亲自登门拜访。
他不是来找我的。
他去了丞相府。
提亲。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京城炸开。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谁也没想到,朱家竟然敢上门求娶苏若秋。
一个是被退婚的落魄千金,一个是声名狼藉的纨绔子弟。
这两人凑在一起,简直是全京城的笑话。
我听到消息时,正在茶楼里听书。
说书先生正讲到苏若秋被退婚的桥段,满堂喝彩。
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鱼儿,上钩了。
镇远侯为什么会去提亲
自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是我。
那天朱烨走后,我便匿名给他送了一封信。
信里,我替他分析了娶苏若秋的种种好处。
第一,苏若秋是丞相之女,娶了她,就等于和丞相府绑在了一起,对镇远侯府的将来大有裨益。
第二,苏若秋貌美,朱烨早就垂涎已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朱烨救了苏若秋,于她有恩。
于情于理,苏家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若他们拒绝,就是忘恩负义,会被天下人耻笑。
我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剖析得清清楚楚。
镇远侯本就是个粗人,被我这么一忽悠,立马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
于是,便有了这出上门提亲。
现在,压力给到了苏家这边。
嫁,还是不嫁
嫁,就是把女儿推入火坑,从此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不嫁,就是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丞相府的声誉将一落千丈。
苏振,这个老狐狸,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而这,正是我想要看到的。
我不仅要毁了苏若秋的姻缘。
我还要让她,嫁给她最看不起,最厌恶的人。
让她在无尽的屈辱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9.
苏家最终还是同意了这门亲事。
不出我的所料。
对于苏振这样的政客来说,女儿的幸福,远没有家族的声誉和利益重要。
他不能让丞相府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
更何况,镇远侯手握兵权,是他一直想要拉拢的对象。
牺牲一个已经名声尽毁的女儿,换来一个强大的盟友。
这笔买卖,对他来说,很划算。
婚期定得很快,就在下个月。
快得像一场闹剧。
苏若秋得知消息后,大闹了一场。
据说,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没出门。
还扬言说,如果逼她嫁给朱烨,她就一头撞死。
可惜,没人理会她的威胁。
在苏振看来,她已经是一颗弃子。
一颗弃子,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
就在婚期将近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张帖子。
是苏若秋派人送来的。
约我,在城外的一间茶楼见面。
我看着帖子,笑了。
我知道,她终于是坐不住了。
她想来求我了。
我如约而至。
茶楼的雅间里,苏若秋静静地坐着。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脸上未施粉黛。
短短几天,她就憔悴了许多,下巴尖得吓人。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她看到我,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开口。
只是用那双淬了毒的眼睛,死死地剜着我。
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也不在意。
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苏小姐,别来无恙。
我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终于有了反应。
沈砚,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我只是在看戏。
看你,看苏家,看太子殿下。
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毁灭的。
我的话,让她浑身一震。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承认了湖边的事,是你故意的!
我笑了。
是又如何
苏小姐,你现在还有资格来质问我吗
你马上就要嫁给朱烨了。你应该想想,怎么讨好你的夫君,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这个外人浪费时间。
你!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
沈砚!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害我!
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放下茶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她。
那目光,冰冷而幽深,仿佛来自九幽地狱。
你哪里得罪了我
你忘了,十年前,大雪天,城隍庙。
那个快要饿死的小乞丐了吗
10.
我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苏若秋的头顶。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你是……
想起来了我冷笑一声。
十年前,我还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
我好几天没吃东西,饿得快要死了,蜷缩在城隍庙的角落里。
是苏若秋,和她的丫鬟翠环,路过那里。
她穿着名贵的狐裘,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她看到了我。
然后,她让翠环,把手里滚烫的烤红薯,扔在了雪地里。
她笑着对我说:小乞丐,想吃吗
想吃,就跪下来,像狗一样爬过来。
为了活命,我照做了。
我跪在雪地里,一点点地,爬到她脚下。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那个红薯的时候。
她一脚,将红薯踩进了泥雪里,碾得稀巴烂。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得花枝乱颤。
真好玩,像逗狗一样。
然后,她扔下一块碎银子,带着丫鬟,笑着离开了。
那块碎银子,我没有捡。
那个被踩烂的红薯,我也没有吃。
我在雪地里,躺了一夜。
是书院的老院长,发现了我,救了我。
给我取名,沈砚。
教我读书,识字。
而那份屈辱,被我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直到上一世,我救了她,她嫁给我。
新婚之夜,她认出了我。
她用同样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对我说:沈砚,原来是你这条狗啊。
你这条命,是我当年赏的。现在,我要你加倍还回来。
于是,便有了那长达十年的折磨。
此刻,看着苏若秋惊恐万状的脸。
我心中积压了两世的恨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苏若秋,你没想到吧
当年的那条狗,会爬起来,反咬你一口。
你毁了我做人的尊严,我就毁了你引以为傲的一切。
太子妃之位,名声,家世……我会让你,一点点失去所有。
然后,像我当年一样,跪在泥里,苟延残喘!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
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嘴里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她终于明白了。
但,已经太晚了。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当年,她看我一样。
游戏,才刚刚开始。
苏小姐,好好享受你的新婚生活吧。
说完,我转身离去,留下她一个人,在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中,慢慢沉沦。
11.
苏若秋大婚那天,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镇远侯府的面子做得很足,排场极大。
仿佛在向全京城宣告,他们家娶的不是一个被皇家退婚的弃妇。
而是一个宝贝疙瘩。
我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站在街角,远远地看着。
苏若秋穿着繁复的嫁衣,盖着红盖头,被人扶着上了花轿。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我能想象,那盖头之下,会是怎样一张绝望而怨毒的脸。
花轿起步,吹吹打打地往前走。
新郎官朱烨骑着高头大馬,满面红光。
他喝得醉醺醺的,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不时回头,冲着花轿的方向,发出一阵猥琐的嘿嘿笑声。
引得周围的百姓一阵哄笑。
丞相苏振和他夫人,站在府门口,脸色铁青。
尤其是苏振,那眼神,恨不得将朱烨生吞活剥。
可他能怎么样呢
女儿已经嫁过去了,木已成舟。
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快意。
这,就是我送给苏若秋的第一份新婚大礼。
让她最敬重的父亲,在她大婚之日,颜面扫地。
让她最在乎的家族,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酒宴设在镇远侯府,我没有去。
但我能猜到,那会是怎样的一场闹剧。
朱烨那样的草包,喝多了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洞房花烛夜,对苏若秋来说,不会是旖旎春色。
只会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我转身离开,走进了一家酒楼。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清酒,几碟小菜。
慢悠悠地,自斟自饮。
窗外,是别人的热闹。
窗内,是我的地狱。
不,现在,我已经从地狱里爬了出来。
而苏若秋,刚刚踏进去。
这很好。
我饮尽杯中酒,眼底的寒意,比杯中的酒,更冷,更冽。
苏若秋,好好享受吧。
你的苦日子,还长着呢。
这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所珍视的一切,是如何被我,一件件,亲手摧毁的。
12.
婚后的日子,苏若秋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凄惨。
朱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新鲜劲一过,便对苏若秋暴露了本性。
他流连花丛,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
喝醉了酒,回家就对苏若秋拳打脚踢。
苏若秋从小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她哭过,闹过,回娘家告过状。
可没用。
苏振如今正和镇远侯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
哪里有闲心管女儿的家务事。
更何况,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他只会劝她,忍。
为了家族,为了大局,忍。
苏若秋的心,一天比一天冷。
对我的恨,也一天比一天深。
我知道,她一定在想方设法地对付我。
但我不在乎。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穷书生了。
我通过科举,考取了功名。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但我已经有了立足朝堂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我手里,还握着朱烨这张牌。
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朱烨,彻底为我所用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这天,我正在一家赌场里消遣。
其实我是在等人。
等朱烨。
我知道,他最近输了很多钱,心情很不好。
一定会来这里翻本。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就看到了他那肥硕的身影。
他输得眼睛都红了,身边的小厮一个劲地劝他。
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我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朱兄,好久不见。
他回头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大喜。
沈砚兄弟!是你啊!
他乡遇故知一般,拉着我诉苦。
说自己手气多差,说苏若秋那个贱人多晦气。
我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两句。
等他输光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
我才开口。
朱兄,输钱是小事。
我看你愁眉不展,似乎还有别的心事
他叹了口气,拉着我到一旁的酒馆。
几杯酒下肚,他便把所有的不满都倒了出来。
沈砚兄弟,你是不知道啊!
我那个媳(妇),就是个冰块!碰一下都嫌脏!
还有我那个老丈人,当朝丞相,牛气得很!
看见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好像我占了他多大便宜似的!
我呸!要不是我,他女儿早喂了王八了!
朱烨越说越气,把酒杯都捏碎了。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我给他又倒上一杯酒,压低了声音。
朱兄,恕我直言。
你这日子过得,确实憋屈。
男人嘛,在外面受气就算了,回家还受气,那还叫人吗
其实啊,这事儿,都怪你那老丈人。
他要是真心把你当女婿,在朝堂上帮你美言几句,给你谋个好差事。
你有了权,有了势,腰杆子硬了,弟兄们敬着你,嫂夫人她……还敢给你脸色看吗
我这番话,句句都说到了朱烨的心坎里。
他那双被酒精和赌博侵蚀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
我这就去找他!让他给我弄个将军当当!
我看着他摇摇晃晃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朱烨啊朱烨,你这颗棋子,总算是被我磨快了。
去吧。
去为你自己,也为我,捅开一个大窟窿。
13.
朱烨果然去找苏振了。
他仗着酒劲,大闹了丞相府。
指着苏振的鼻子,让他给自己谋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苏振是什么人
当朝一品,百官之首。
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当场就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他指着朱烨,大骂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说他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还说,当初若不是看在他爹镇远侯的面子上,他连给苏家提鞋都不配。
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朱烨。
也激怒了闻讯赶来的镇远侯。
镇远侯本就是个护犊子的主儿。
一听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数落得一文不值。
当场就和苏振吵了起来。
两个当朝一品,在丞相府里,像市井泼皮一样对骂。
一个骂对方教子无方,生了个废物点心。
一个骂对方卖女求荣,忘恩负义。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镇远侯拉着朱烨,摔门而去。
临走前,还撂下狠话。
姓苏的,你给老子等着!
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我镇远侯府的厉害!
这件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成了上流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丞相和侯爷,这对刚刚结成的亲家,彻底撕破了脸。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翰林院里整理书卷。
脸上,波澜不惊。
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一步,毁了苏若秋的姻缘。
第二步,挑起朱家和苏家的矛盾。
现在,第二步已经成功了。
接下来,就是第三步。
我要让这把火,烧得再旺一些。
烧到朝堂之上,烧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我要让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
苏若秋,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选择的夫家。
这就是你依仗的父家。
他们现在,因为你,斗起来了。
而你,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这种滋味,好受吗
别急,这还只是开始。
我会让你慢慢品尝,众叛亲离,无枝可依的绝望。
就像当年的我一样。
14.
镇远侯是个武将,性子直,脾气爆。
受了苏振的气,第二天上朝,就发作了。
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参了苏振一本。
说他以权谋私,在军粮采买上一手遮天。
将许多发霉变质的粮食,送往了边关。
导致边关将士,食不果腹,怨声载道。
这个罪名,可不小。
一旦坐实,就是动摇国本的大罪。
苏振当场就懵了。
他矢口否认,说镇远侯是血口喷人,公报私仇。
两人在金銮殿上,就吵了起来。
文官集团,自然是站在苏振这边。
武将集团,则力挺镇远侯。
朝堂之上,瞬间分成了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龙椅上的皇帝,看着底下这番景象,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这两人是在借题发挥,党同伐异。
但他没有立刻制止。
作为一个帝王,他乐于看到手下的臣子相互制衡。
只要,这火,不要烧到他自己身上就行。
于是,他下令,成立专案组,彻查军粮一事。
并且,为了表示公正。
专案组的负责人,既不是丞相一派,也不是侯爷一派。
而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我,沈砚。
这个任命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我自己。
我只是一个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人微言轻。
怎么也轮不到我,来负责这么大的案子。
我跪在地上,心里却在飞速地思考着。
这是皇帝的试探。
也是皇帝的敲打。
他看出了我是这件事的导火索。
所以,他把我推到了台前。
想看看我,到底有什么本事。
也想借我的手,来敲打敲打那两个不知收敛的老臣。
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也是一个巨大的机遇。
办好了,从此平步青云。
办砸了,就是万劫不复。
我叩首谢恩,接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
我已经从一个幕后的棋手,变成了一个台上的演员。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苏振,镇远侯,还有苏若秋。
你们准备好了吗
好戏,要开场了。
15.
我成了钦差,负责调查军粮案。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敢接这个差事。
一边是当朝丞相,一边是手握兵权的侯爷。
得罪了哪一个,都没有好果子吃。
苏振和镇远侯,也分别派人来找过我。
苏振派来的是他的心腹幕僚。
暗示我,只要我把案子做成镇远侯诬告。
他日,定保我官运亨通。
镇远侯则更直接。
他让朱烨,给我送来了一箱金银珠宝。
让我务必,坐实苏振的罪名。
我两边的东西,都收了。
两边的人,也都好言好语地送走了。
然后,我便一头扎进了户部的卷宗库。
一查,就是三天三夜。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在装模作样。
在等,在看,在权衡,到底要倒向哪一边。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在找证据。
找一个,能将他们两家,一起拉下水的证据。
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站队。
我的目标,是让他们,同归于尽。
镇远侯参苏振的罪名,是真的吗
是真的。
苏振确实在军粮上动了手脚。
但他很聪明,做得天衣无缝。
所有的账目,都对得上。
那镇远侯的证据,又是从哪来的
是我给的。
我匿名,将一份伪造的账本,送到了镇远侯府。
那账本,做得跟真的一样。
足以让镇远侯,信以为真。
从而,在朝堂上,向苏振发难。
现在,我要做的。
就是在这堆真真假假的账本里。
找到那个,能同时把两家都钉死的,关键证据。
苏若-秋,一定恨死我了吧。
她一定觉得,是我,把她的父亲,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一定,在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我。
这天晚上,我刚从户部出来。
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去路。
车帘掀开,露出了苏若秋那张憔悴而怨毒的脸。
沈砚,上车。
她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上了车。
车厢里,很安静。
只有我们两个人,相对而坐。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是你做的,对不对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我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是。
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她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惨然一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为什么
沈砚,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你要这样,毁了我,毁了我全家!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欠我的,是一条命。
不,是你欠我的,是做人的尊严。
当年,你把我踩在脚下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她浑身一颤,说不出话来。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良久,她才再次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放过我爹,好不好
他……他是无辜的。
只要你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给你做牛做马,我……
我打断了她。
晚了。
苏若秋,从你把我踩进泥里的那一刻起,一切,就都晚了。
现在,你和你爹,还有镇远侯府。
一个,都别想跑。
我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她瘫坐在那里,目光呆滞,面如死灰。
我知道,我彻底击垮了她。
我看着她绝望的样子,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空虚。
原来,复仇的尽头,不是快乐。
而是,更深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