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因拒嫁三皇子萧煜,
被父亲沈毅打断右腿,从此困在侯府偏院;
谢景渊说清辞若不愿,我便去求陛下解婚约,那时我信了他的话,
最后却亲眼见他在宫变中,
斩下我兄长沈惊鸿的头颅。
重活一世我一定要改变这个结局。
1
长信宫的铜漏滴过三更时,
我指尖的朱砂终于凝了最后一笔。
镜中少女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横波,
颈间那点淡红的胭脂痣,
与我画了三年的《沈氏真容图》分毫不差。
这是镇北侯府嫡女,沈清辞的脸,
也是我用半幅身家、三卷《还魂策》,
硬生生从地府拽回来的皮囊。
小姐,该起身给老夫人请安了。
门外传来丫鬟挽月怯生生的声音,
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我攥紧锦被的手骤然用力,指节泛白。
昨夜还残留在掌心的《还魂策》灼烧感尚未褪去,
此刻却要面对十七岁这道要命的关口
前世就是今日,我因拒嫁三皇子萧煜,
被父亲沈毅打断右腿,从此困在侯府偏院;
也是今日,未婚夫谢景渊在海棠树下递我一支梅枝说
清辞若不愿,我便去求陛下解婚约,
那时我信了他的话,
最后却亲眼见他在宫变中,
斩下我兄长沈惊鸿的头颅。
知道了。我压着喉间的涩意应声,
起身时裙摆扫过床底;
半块刻着渊字的羊脂玉佩滚了出来。
玉佩边缘光滑,是去年谢景渊生辰时送我的那枚,
前世我在他斩了兄长后,亲手摔得粉碎,
此刻却完好无损地躺在那里,像个淬了毒的笑话。
穿过抄手游廊时,风卷着海棠花瓣落在肩头;
熟悉的檀木香气忽然漫过来。
我脚步一顿,抬头便撞进谢景渊含笑的眼眸里。
他穿月白锦袍,腰束玉带,手里捏着支刚折的梅枝,见了我便快步上前:
清辞,昨日你说要教我画梅,今日可有空
心口像是被梅枝的尖刺狠狠扎了下;
我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掐进掌心。
前世就是这双含着星光的眼睛,骗了我整整五年。
直到宫变那日,他持剑指着我;
玄铁剑上还滴着兄长的血说;
沈氏通敌,满门抄斩,你若识相,便自缢谢罪。
今日要去给老夫人请安,改日吧。
我侧身想绕开他,手腕却被他攥住。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熟悉的暖意,
可我只觉得刺骨的冷;
仿佛又摸到了前世他剑上的血。
清辞,你最近总躲着我。
他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几分委屈,
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
声音发颤却刻意冷硬:
谢公子,男女授受不亲。如今我与你尚未成婚,还是自重些好。
他愣住了,眼底的星光一点点暗下去,像燃尽的烛火。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又疼又恨。
我策划这场还魂,本是想护着沈家,远离谢景渊,
可再次见到他,那些深埋的爱意还是会不受控制地翻涌,
就像前世被他伤得再深,听见他唤清辞时,还是会心动。
老夫人的正厅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父亲沈毅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如墨,手里捏着明黄的圣旨:
陛下已下旨,三日后将你指婚给三皇子萧煜。你可知罪
我屈膝跪下,膝盖触到冰凉的青砖时,心里早有准备。
前世我就是在这里梗着脖子说;
宁死不嫁残暴之徒,
被父亲怒而打断右腿,最后还是被抬进了东宫;
这一世,我不能再冲动——萧煜虽残暴,
却是如今唯一能与太子抗衡的皇子,
沈家若想避开前世通敌的罪名;
唯有先攀附他。
女儿知错。
我垂着头,声音平静无波,
女儿愿嫁三皇子,为沈家争光。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父亲和老夫人都愣住了;
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轻易妥协。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谢景渊的衣角,
他站在那里,身影僵得像块石头;
眼底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
我不敢看他,只能死死盯着青砖缝里的青苔。
我知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三日后,大红的嫁衣裹着身子,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花轿行至朱雀街时,风掀起轿帘一角,
我看见谢景渊站在街角的茶楼下;
穿着一身黑衣,
手里攥着那支我没来得及教他画梅的狼毫笔。
他的眼睛通红,像是哭过,见我望过去;
忽然想上前,却被身边的侍卫拉住。
他如今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编修;
哪敢拦皇子的花轿。
我别过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砸在嫁衣的金线绣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我以为还魂能改变命运;
却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火坑;
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2
东宫的夜晚比侯府冷得多。
萧煜今夜没来我的偏殿;
只有烛火在风里摇曳;
映着满室的冷清;
我拆开妆奁,里面除了沈家陪送的首饰,
还有个不起眼的锦盒;
是我还魂前特意藏在贴身衣物里的;
里面装着半张残破的信纸;
上面是兄长沈惊鸿的字迹,
只写了谢景渊密信边关几个字;
这是前世沈家被抄家时,
我从火堆里抢出来的;
也是我唯一能证明沈家清白的线索。
娘娘,该歇息了。
挽月端着安神汤进来,见我盯着锦盒发呆,轻声劝道,
殿下许是国事繁忙,明日总会来看您的。
我收起锦盒,接过安神汤,
指尖触到碗沿的温度时,忽然想起前世的事。那时我刚入东宫,萧煜对我还算温和,
可没过多久,就因我不肯顺从他的心意,
把我扔进了冷院,直到宫变那日,
才又把我拉出来当挡箭牌。
挽月,你去打听下,今日翰林院可有哪位大人递了奏折
我喝了口安神汤,温声道。
谢景渊前世就是在我嫁入东宫后,
接连递了三道奏折,弹劾萧煜苛待百姓,
最后被萧煜贬去了边关,也正是那次贬谪,让他卷入了后来的通敌案。
挽月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我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乱糟糟的。
我既怕谢景渊重蹈覆辙,又怕他平安无事,毕竟前世他手里的剑,确实斩了兄长的头。
约莫半个时辰后,挽月回来了,脸色有些难看:
娘娘,今日翰林院……谢大人真的递了奏折,弹劾三皇子殿下在江南治水时贪墨银两。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汤碗差点摔在地上。果然,历史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走。
知道了。我强作镇定,让挽月退下,
自己则打开锦盒,反复看着那半张信纸。
兄长的字迹遒劲有力,谢景渊三个字写得格外重,像是带着恨意。
可前世谢景渊在斩了兄长后,看我的眼神里,除了冷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这让我始终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真心要杀兄长,还是另有隐情
第二日清晨,萧煜终于来了我的偏殿。
他穿着明黄的常服,脸色不太好,
显然是知道了谢景渊弹劾他的事。
昨日睡得好吗他坐在桌边,
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劳殿下挂心,还好。
我起身行礼,垂着头不敢看他。
萧煜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
听说谢景渊昨日在朱雀街,盯着你的花轿看了许久沈清辞,你嫁给本王,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我的心一紧,知道他是在试探我。
前世我就是因为不肯否认,
被他罚跪了三个时辰,膝盖差点废了。
殿下说笑了。
我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谢大人是臣女的前未婚夫,如今臣女已是殿下的人,断不会再想旁人。至于昨日之事,许是谢大人路过,并非特意等候。
萧煜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最好是这样。沈清辞,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本王的人,你的命,你的心,都只能是本王的。若是让本王发现你有二心,别怪本王不客气。
我强忍着下巴的疼痛,点了点头。
他终于松开手,转身离开了偏殿。
看着他的背影,我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更加绝望。
萧煜的猜忌心比我想象的还要重,想要在东宫活下去,护住沈家,查清真相,简直比登天还难。
几日后,谢景渊弹劾萧煜的事有了结果。
萧煜凭借太子的支持,不仅没被治罪,
反而反咬一口,说谢景渊捏造事实,意图诬陷皇子,
最后谢景渊被杖责三十,贬去了边关参军。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画梅。
狼毫笔落在宣纸上,墨点晕开,像是一滴泪。我知道谢景渊这一去,离前世的悲剧又近了一步。
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只是个被困在东宫的皇子妃;
没有权力,没有人脉;
连给谢景渊送封信都做不到。
夜深人静时,我又拿出那半张信纸。
月光照在纸上,边关两个字格外刺眼。
或许我该想办法去一趟边关;
找到谢景渊,问清楚当年的事。
可我该怎么离开东宫
萧煜对我看得极严,
连出门都要经过他的同意。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
挽月忽然进来,压低声音说:
娘娘,老夫人派人来了,说侯府出了点事,想让您回去一趟。
我心里一动,或许,这是个机会。
3
回到侯府时;
老夫人正坐在正厅里抹眼泪。
父亲沈毅站在一旁,脸色阴沉,
见我进来,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
清辞,你可算回来了。
老夫人拉着我的手,声音哽咽,
你兄长……你兄长在边关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
兄长怎么了
昨日收到边关的急报,说你兄长率领的军队遭遇埋伏,损失惨重,他本人也下落不明。
老夫人说着,哭得更厉害了,
都怪你父亲,非要让惊鸿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如今可怎么办啊!
我看向父亲,他的脸色苍白;
眼底满是疲惫,却还是强撑着说;
此事陛下已经知晓,派了人去查。清辞,你在东宫,要多留意殿下的动向,若是有关于你兄长的消息,一定要及时传回侯府。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兄长前世就是在这次埋伏中失踪;
后来被认定为投敌;
成为了沈家通敌的罪证之一。
这一世,我必须找到兄长,证明他的清白。
母亲,兄长失踪的事,可有什么线索
我问道,目光紧紧盯着父亲。
父亲犹豫了一下;
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这是从你兄长的营帐里找到的,上面没有署名,只写了‘小心谢景渊’几个字。
我的心猛地一跳接过信;
只见纸上的字迹潦草;
显然是在匆忙中写的;
小心谢景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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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兄长的失踪,和谢景渊有关
可谢景渊刚被贬去边关;
怎么会有机会对兄长下手
父亲,谢景渊刚到边关,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强作镇定说道,
或许这封信是有人故意伪造的,想嫁祸给谢景渊。
父亲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不管是不是伪造的,你都要小心。
谢景渊此人,看似温和,实则城府极深。当初陛下将你指婚给三皇子,他心里定然不满,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我点了点头,把信收起来;
心里却更加疑惑,前世谢景渊斩了兄长,;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不满我嫁给萧煜
还是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离开侯府前,我特意去了兄长的书房。
书房里的东西都还保持着原样;
书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兵书,
旁边还有一张地图;
上面用红笔标注着边关的地形。
我仔细看着地图;
忽然发现一处标注有些奇怪。
兄长标注的埋伏地点;
和我前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难道兄长早就知道会有埋伏;
只是没能及时避开
我把地图折起来,藏在袖子里;
然后悄悄离开了书房。
回到东宫后,我把地图展开仔细研究起来。
忽然我发现地图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了,像是一个暗号;
我想起前世兄长曾教过我一套暗号,
是沈家独有的,用来传递秘密消息。
我按照兄长教的方法;
对着地图上的标记解读起来,
最后得出了一个地址——边关的黑风寨。
难道兄长去了黑风寨
还是说,那里藏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决定派人去黑风寨查探。
可派谁去呢
挽月是女子,去边关太危险;
东宫的侍卫都是萧煜的人,信不过。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
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谢景渊的贴身小厮,墨书。
前世墨书对谢景渊忠心耿耿,
后来为了保护谢景渊,死在了宫变中。
或许我可以联系上墨书,
让他去黑风寨查探。
我托人给墨书带了封信,信里没有说太多,
只让他去黑风寨查探一下,
看看有没有兄长的消息。
几天后墨书回信了;
说黑风寨里确实有异常;
似乎藏着一批军队;
而且他还在寨子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太子身边的侍卫。
我的心猛地一沉——太子
难道兄长的失踪,和太子有关
前世沈家通敌的罪名,
就是太子一手策划的,
目的是为了铲除沈家这个威胁。
这一世,他是不是又想故技重施
我必须尽快找到兄长;
否则沈家就会再次陷入危机。
可我该怎么去边关呢
萧煜对我看得极严,
根本不可能让我离开东宫。
就在我焦虑万分时,
萧煜忽然来了我的偏殿,脸色难得的好。
清辞,明日陛下要去行宫狩猎,本王带你一起去。
他坐在桌边,笑着说,
你在东宫待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我心里一动,狩猎这或许是个离开东宫的好机会。
行宫离边关不算太远,若是能在狩猎途中找到机会溜走,
说不定能赶到边关,找到兄长。
多谢殿下。我故作惊喜说道,
臣女定会好好准备。
萧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和我说了些狩猎的注意事项,然后便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握紧了拳头。
这一次,我一定要改变命运,护住沈家,查清所有的真相。
4
行宫的狩猎场设在京郊的围场,四面环山,草木茂盛。
我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挽月坐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披风;
娘娘,围场里风大,您可得多穿点,别冻着了。
我点了点头,接过披风,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溜走。
萧煜这次带了不少侍卫;
想要在他眼皮底下溜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了围场后,萧煜先去见了陛下和其他皇子,我则被安排在行宫的偏殿休息。
我借口头晕,让挽月去给我找些热水,然后悄悄从偏殿的后门溜了出去。
围场里的侍卫不多,我沿着小路快步走着,心里祈祷着不要遇到熟人。
可刚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心里一紧,赶紧躲到一棵大树后面,屏住呼吸。
谁在那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谢景渊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敢出声。谢景渊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贬去边关了吗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谢景渊的声音又传来,带着几分坚定。
我知道躲不过去,只好从树后面走出来,看着他,眼神复杂:
谢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景渊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衣,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挡不住他的英气。
他看着我,眼底满是惊讶:
清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东宫吗
我陪三皇子来狩猎。
我说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谢大人不是被贬去边关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景渊犹豫了一下,说道:
我是偷偷从边关回来的。我收到消息,说太子要在围场对三皇子下手,所以特意回来提醒你,让你小心。
我的心猛地一沉——太子要对萧煜下手
难道他想趁着狩猎的机会,除掉萧煜这个竞争对手
你怎么知道太子要对三皇子下手
我问道,目光紧紧盯着他。
谢景渊指尖攥得发白,指节泛出冷硬的青色,
他左右看了眼,拉着我的手腕躲进旁边的灌木丛;
枝叶茂密,刚好能遮住两人的身影;
只漏下细碎的月光落在他沾着尘土的衣摆上。
我在边关军营当伙夫时,夜里给将领送汤,听见太子的人跟守将密谈。
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
说要在围场西边的断崖设伏,先用药让三皇子的马惊狂,再让死士伪装成山匪射箭,最后把马夫抓起来,逼他指认是镇北侯府买通他,为的是报‘三皇子强娶嫡女’的仇。
我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指尖冰凉得像摸了块寒冰。
太子的计划环环相扣,既要除掉萧煜,又要把沈家拖进泥沼。
前世沈家就是这样被扣上私仇乱政的罪名,
一步步走向灭门,只是这一世,他把算盘打得更早,更狠。
你为何要帮我我盯着他的眼睛,
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找出一丝虚假。
前世他斩下兄长头颅时的冷漠还在眼前,
可此刻他眼底的红血丝、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又都透着真切的焦急。
谢景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想碰我的发梢,
却在半空停住,最后只是攥紧了拳,指腹蹭过掌心的茧子:
清辞,我知道你恨我。可沈家不能再重蹈覆辙,你更不能……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
前世我没能护住你,这一世,哪怕拼了命,也得让你活着。
风卷着落叶打在灌木丛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撕扯着我早已乱成一团的心。
我想起他刚被贬去边关时,萧煜曾跟我说
谢景渊在军营里被杖打后,还硬撑着去挑水,
那时我只觉得是他咎由自取,
可此刻看着他胳膊上隐约露出的淤青,
心里竟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我知道了。
我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指尖还残留着他方才拉我时的温度,
多谢谢大人提醒,我会想办法阻止。
谢景渊还想说什么,远处忽然传来侍卫的呼喊声:
三皇子妃!您在哪儿殿下找您回营帐!
他脸色一变,急忙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塞给我;
这里面是安神香,你今晚点燃放在萧煜的营帐里,能让他睡得沉些,明日或许能错过狩猎。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靠近西边的断崖!
说完他转身钻进树林,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枝叶间,只留下一阵带着尘土味的风。
我捏着布包,里面的香丸硌得掌心发疼。
刚回到偏殿,萧煜就推门进来,玄色常服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
他盯着我,眼神里满是审视:
你去哪了本王派了十个人找你。
方才觉得闷,出去走了走,没敢走远。
我垂下眸,把布包藏在袖口里,指尖掐着掌心,逼自己保持平静,
想着殿下明日要狩猎,怕扰了您休息,就没让人通报。
萧煜上前一步,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力道大得让我蹙眉:
沈清辞,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在东宫时就不安分,到了围场还想跟谢景渊私会
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明日狩猎,你乖乖待在营帐里,若是敢踏出一步,本王就把你身边的挽月杖毙。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竟用挽月来威胁我!可我不敢反驳,只能点头:臣女遵命。
萧煜见我顺从,脸色稍缓,松开手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挽月急忙跑进来,眼眶通红:
娘娘,方才我去给您打热水,听见太子的侍卫说‘明日午时,断崖见’,
还说要带足弓箭,看样子是真要对三皇子下手!
我攥紧了布包,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若是不能去狩猎场,怎么阻止太子的计划
可萧煜用挽月的命威胁我,我又不能冒险。
挽月,你今晚想办法把这包安神香放进三皇子的营帐,点燃它。
我把布包递给她,压低声音,
记住,一定要让香燃完,不能被人发现。
挽月接过布包,虽然满脸疑惑,却还是用力点头: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深夜,我坐在烛火旁,手里拿着兄长书房里带出的地图,指尖划过黑风寨的标记。
墨书说寨子里有太子的死士,说不定兄长的失踪也跟这里有关。
若是能找到兄长,不仅能证明沈家清白,还能让太子的计划少一分阻力。
可我现在被困在营帐里,连围场都出不去,更别说去边关了。
第二日清晨,狩猎场锣鼓喧天,陛下坐在高台上,看着众皇子骑马入场。
我被安排在女眷席,远远看着萧煜穿着银甲;
骑着骏马,意气风发地冲在最前面,心里却沉甸甸的。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景渊竟混在侍卫队里,穿着黑色的铠甲;
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目光紧紧盯着萧煜的方向。
我的心猛地一提,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想亲自保护萧煜
狩猎开始后,皇子们纷纷策马追向猎物。
萧煜一马当先,很快就冲在了最前面,朝着西边的断崖方向而去。
我心里一急,起身就要追过去,却被身边的女官拦住:
三皇子妃,陛下有令,女眷不得擅自离开席位。
让开!我用力推开她,朝着断崖的方向跑去。
刚跑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三皇子的马惊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萧煜的马疯狂地朝着断崖奔去,他死死拽着缰绳,脸色苍白。
而不远处的树林里,几个黑衣死士正举着弩箭,对准了萧煜的后背!
小心!我惊呼出声,朝着萧煜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从侍卫队里冲出来,是谢景渊!
他手里拿着长剑,斩断了死士的弩箭;
然后策马追上萧煜,一把将他从惊马上拉了下来。
谢景渊!你竟敢以下犯上!
萧煜站稳后,怒视着谢景渊,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谢景渊单膝跪地,双手抱剑,头盔落在地上,露出满是汗水的额头:
三皇子恕罪!臣只是不忍见殿下遇险。
就在这时,太子带着侍卫跑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脸色一变:
谢景渊你不是被贬去边关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你买通马夫,想害三皇子,再嫁祸给本宫
谢景渊抬头,目光冷冽如冰:
太子殿下说笑了。臣若是想害三皇子,方才就不会救他。倒是殿下,带着这么多死士来围场,是想干什么
太子脸色铁青,厉声道:
你胡说八道!来人啊,把这个刺客拿下!
侍卫们蜂拥而上,谢景渊拔剑反抗。
我看着混乱的场面,心里一急,朝着高台上的陛下大喊:
陛下!臣女有证据证明太子殿下蓄意谋害三皇子!
陛下皱着眉,看向我:
三皇子妃,你有何证据
我从袖口里掏出兄长的地图,快步跑上高台,指着上面的标记:
陛下,这是臣女兄长在边关画的地图,上面用沈家的暗号标注了‘太子死士藏于黑风寨’。
臣女还派人去查过,黑风寨里的死士,就是今日来围场的人!
太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急忙道:
陛下!这是伪造的!沈清辞为了帮谢景渊脱罪,故意编造谎言!
就在这时,墨书带着几个边关的老兵跑了过来。
老兵手里拿着太子给守将的密信,跪在地上大喊:
陛下!这是太子殿下给边关守将的密信,上面写着要借围场狩猎除掉三皇子,再嫁祸给镇北侯府!老臣们都是镇北侯的旧部,实在看不下去,才偷偷跑回来作证!
陛下接过密信,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铁青,猛地将信摔在地上:
逆子!朕没想到你竟如此狠毒!为了储位,连兄弟都想杀,还要诬陷忠良!
太子吓得双腿发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陛下饶命!臣是被人蛊惑的!是谢景渊逼臣这么做的!
谢景渊闻言,冷笑一声:
太子殿下,臣在边关当伙夫时,连您的面都见不到,怎么逼您
陛下气得浑身发抖,下令道:
把太子打入天牢,彻查此事!所有参与的死士、官员,一律斩首!
侍卫们上前,将太子押了下去。萧煜看着谢景渊,脸色复杂:
今日多谢你。
谢景渊站起身,目光却看向我,眼底带着几分释然:
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妹妹!我回来了!
我回头一看,只见兄长沈惊鸿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铠甲,骑着一匹瘦马,风尘仆仆地跑了过来。
他的脸上带着伤,手臂上还缠着绷带,却依旧笑得爽朗:
我被太子的人埋伏后,躲在黑风寨的山洞里,幸好墨书找到我,还带了老兵救我出来!
我看着兄长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快步跑过去抱住他:
兄长,你没事就好!
可还没等我高兴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我回头一看,谢景渊倒在地上,后背插着一支弩箭,鲜血染红了黑色的铠甲。
谢景渊!
我惊呼出声,跑过去抱住他,眼泪掉在他的脸上,
你怎么样太医!快传太医!
谢景渊睁开眼,看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清辞,别难过……沈家没事了,你也没事了……
他的手抬起,想摸我的脸,却在半空停住,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前世我欠你的……这一世,终于还清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我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坐在血泊里,哭得撕心裂肺。
兄长和萧煜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风卷着落叶,落在谢景渊的脸上,像是在为他送行。
我忽然想起前世宫变时,他其实可以杀了我,却只是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说沈清辞,你活着,比死更难受
那时我以为他是恨我,现在才明白,他是想让我活着;
哪怕活在痛苦里,也好过死在太子的屠刀下。
5
太子被废后,萧煜被立为新太子,入主东宫。
他想让我继续做太子妃,可我拒绝了。
殿下,臣女只想回侯府,为谢景渊守灵。
我跪在地上,手里拿着那支他送我的狼毫笔,笔杆上还留着他的体温。
萧煜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
沈清辞,你别忘了,是谁救了你和沈家若不是孤,你现在早就被太子灭口了!
臣女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日后沈家定会为殿下效力。
我低着头,声音平静无波,
可臣女的心,早在谢景渊死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萧煜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好,朕准你回侯府。但你记住,只要你想回来,东宫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回到侯府后,在庭院里种了一棵海棠树,树下立了一块无字碑,
碑前放着那支狼毫笔和半块渊字玉佩。
每日清晨,我都会坐在碑前画梅;
画得跟前世教他时一模一样;
只是画旁再也没有那个含着星光的眼睛。
挽月偶尔会跟我说东宫的事,说萧煜当了太子后,变得越来越沉稳,
只是常常在深夜去偏殿,看着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发呆;
说墨书当了侍卫统领,每次路过侯府,都会远远地看一眼海棠树。
我听着这些事,心里却没有波澜。
谢景渊死后,我好像把所有的情绪都哭完了,剩下的只有麻木。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墨书忽然来侯府,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娘娘,这是谢大人在边关时写的信,他让我在他死后交给您。
我接过锦盒,手指颤抖着打开。
里面装着一叠信纸,每一张上面都写着清辞两个字;
有的字迹工整,有的字迹潦草,还有的上面沾着泪痕。
最后一张信纸上,写着一段话:
清辞,我知道你恨我斩了惊鸿,可那时太子用你的命威胁我,说我若不斩了他,就把你扔进天牢,让你受尽折磨。
我只能选择让惊鸿死,因为我知道,惊鸿是武将,死得有尊严,
而你若是进了天牢,只会生不如死。
我被贬去边关后,每天都在想,若是有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委屈,可我知道,我没有来生了。
若是这一世我能护你和沈家周全,就算死,也值了。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原来前世他斩下兄长的头颅,是为了救我;
原来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里的痛苦,不是装的;
原来他欠我的,早就用他的命还清了。
我抱着信纸,坐在海棠树下,哭了很久很久。
风吹过海棠树,花瓣落在信纸上,
像是在为我们这段跨越两世的悲剧,
画上一个残缺的句号。
后来萧煜登基当了皇帝,
派人来接我入宫当皇后,我还是拒绝了。
我说:陛下,臣女只想守着这棵海棠树,陪着谢景渊,直到死。
萧煜没有再强求,只是每年谢景渊的忌日,都会派人送来一束梅花,放在无字碑前。
我就这样在侯府里住了一辈子,直到头发花白,牙齿掉光。
临终前我坐在海棠树下,手里拿着那支狼毫笔,看着远处的夕阳,
忽然想起了十七岁那年,谢景渊在海棠树下递给我梅枝时的样子,他笑着说:
清辞,你画的梅,比真的还好看。
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闭上眼睛,手里的狼毫笔掉在地上,滚到了无字碑前。
或许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他用两世的命护了我周全,我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他,虽然不能在一起,却也算圆满了。
风卷着海棠花瓣,落在我的脸上,像是他最后一次,轻轻抚摸我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