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将军追夫记二 > 第7章 杜灵儿之迷

晨雾如纱,裹得轩岭一片朦胧。杨若谦拢了拢粗布襦裙,洗得发灰的布料磨着皮肤,鬓角木簪子蹭得脸颊发痒。铜镜里那个被灶灰掩去棱角的
“村妇”,连自已都快认不出
——
可这副皮囊,是此刻踏回故土的唯一通行证。
刘克备在身后勒了勒包袱带,压着嗓子道:“过了那道山梁,杨家村的烟筒就看得见了。”
露水浸得石阶发滑,杨若谦脚步却稳。这片山的每寸肌理都刻在骨子里:哪块青石下藏着山泉,哪丛灌木后有野兔洞,闭着眼都能数得清。小时侯爹总拎着他后领追打,骂他
“野得没边”,追着追着就蹲下来,粗糙的手掌揉着他被石子硌红的脚踝。如今踩着通片青苔,掌心似乎还留着那点温度,只是爹的手,怕是又添了层老茧。
“那片竹林穿过去,就是杜家坟地。”
刘克备的话拽回他的神思。
杨若谦指尖猛地收紧。他记得清楚,杜灵儿从京城
“养病”
回来,院门就再没开过,连柳如松都被挡在门外。直到他路过杜家墙根,看到柳如松爬不上那几尺高的院墙,准备帮他时瞥见院里飘起的白幡,心猛地一沉,那一定是久病不愈的杜灵儿死了,犹犹豫豫才把消息告诉了柳如松。
柳如松竟在杜家院墙外哭得浑身发抖。
后来在茶楼,王二哥算账时随口提了句
“给杜小姐办丧事”,买的香烛纸钱还堆在牛车上
——
桩桩件件,都坐实了杜灵儿的死讯。
可他此番回来,就是要亲手掀了这层纸。
那抔黄土下埋着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杜灵儿?
视线越过高耸的竹梢,他忽然想起,这时侯爹该在晒谷场教孩子们扎马步了。阿雄那小子笨手笨脚,总偷偷踮脚后跟,爹准拎着藤条在旁边骂
“朽木不可雕”,眼里却藏着笑。还有徒弟阮鹰,当年跟在身后喊
“师父”
的小不点,如今该蹿得老高了吧。
刘克备忽然拽他胳膊,朝村口努嘴。杨若谦顺着望去,晒谷场中央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是爹
——
短打扎得利落,正扬着藤条指点一群半大孩子。
他慌忙把斗笠压得更低,帽檐遮住大半张脸。
还不是时侯。
夜露重得能拧出水来,铁铲柄在掌心沁出凉意。
杨若谦与刘克备蹲在老柏树下,等了两个更次。直到村里最后一盏油灯灭了,狗吠声也没有了,才猫着腰摸到白天就看好的前。
挖人祖坟是阴损事,可一想到柳如松的脑袋就悬在刀下,想到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可能藏着人命关天的秘密,杨若谦咬碎了牙,铁铲狠狠插进土里。
土层比预想的浅,不过两尺就碰着木板。两人对视一眼,屏住呼吸撬开棺盖,一股混着湿土与腐朽的浊气扑面而来,没有香料,没有脂粉,就是寻常尸身久埋地下的闷味。
棺内躯l被粗布盖着,身形竟与杜灵儿有七分像。
杨若谦心头一紧。难道她真死了?
那京城那位风光无限的灵妃,难道真是另一个人?
可那些关于灵妃与柳如松的传闻,总像根刺扎在心里,与记忆里的杜灵儿隐隐重合。
此刻只觉脑中空荡荡的。
“等等。”
刘克备突然按住他的肩,借着月光俯向棺木。他走南闯北多年,辨尸的本事比仵作还精。
只见他小心翼翼掀开一角腐烂的衣饰,手指在女尸骨盆处轻轻一比,眉头猛地挑起来:“将军快看这里!”
杨若谦俯身看去
——
月光斜斜切过,女尸耻骨联合处的骨骼缝隙赫然在目,比未生育的妙龄女子宽出许多,边缘磨得圆润,那是产育留下的铁证,骗不了人。
“杜灵儿没嫁过人,更没生过孩子。”
刘克备的声音带着冰碴,“看这骨相,至少是生过娃的三十岁妇人,埋了少说三四年。这哪是办丧事,分明是敷衍了事的障眼法!”
是啊,杜灵儿
“死”
时不过十六七岁出头,从未听说有过婚配,怎么会有生育痕迹?
杨若谦只觉得脑子灵光一闪。
——
这根本不是杜灵儿!她当年是假死脱身,换了身份钻进京城!
然而若她真是京城那位灵妃,与柳如松本就是青梅竹马,又为何要置柳如松于死地?
方才的犹疑瞬间被惊涛骇浪掀翻。他蹲下身细看,更多破绽浮出水面:女尸指关节结比较粗壮,杜灵儿自幼娇养,指骨纤纤,怎么会这么粗壮;就连身形轮廓,蒙着灰败也能看出与杜灵儿的纤细不通。
“用假尸瞒天过海,她就是要所有人都信她死了。”
杨若谦攥紧铁铲,指节泛白,“她在京城到底要让什么?”
“先把坟填回去,别打草惊蛇。”
刘克备迅速盖好棺盖,“她布这么大的局,定有后手。”
两人手忙脚乱地填土,连铲痕都抹得干干净净,直到新坟看上去与先前无异,才借着夜色退回竹林。
露水打湿了鬓发,杨若谦却不觉得冷。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
——
杜灵儿没死,她在京城顶着新身份,这是扳倒棋局的关键!柳如松的命,总算能捞回几分。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只是,要怎么在皇帝面前,揭开这场瞒天过海的大戏?
日头刚爬过东边的山尖,轩岭村的土路上已经有了往来的农人。杨若谦拽了拽粗布襦裙的下摆,将斗笠压得刚好遮住眉眼,与刘克备一前一后混在挑水的队伍里,朝着村子深处挪步。刘克备是张生面孔,背着个空竹篓,装作寻亲的外乡人,倒也没人多问。
远远就瞧见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门框上挂着辣椒和蒜,和他走时一模一样。杨若谦的心跳猛地快了几拍,下意识往刘克备身后缩了缩。
“就在那棵樟树下歇脚吧。”
刘克备低声道,眼角的余光扫过杨家小院,
杨若谦点点头,靠着树蹲下身,假装系鞋带。视线却像长了钩子,牢牢锁在院门口。没过片刻,门
“吱呀”
一声开了,娘端着个木盆出来,头发用根素银簪挽着,鬓角竟添了些白霜。她将盆里的衣裳抖开,搭在晾衣绳上,动作比从前慢了许多,晾到一半,还抬手捶了捶腰。
“老婆子,水开了没?”
爹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点沙哑。
“就来就来。”
娘应着,转身往灶间走,路过院门口时,忽然朝樟树这边望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