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术刀划破皮肤,鲜血涌出,浸透了白色的纱布。我盯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眶,一片酸涩。
别救我。
手术台上那个浑身是伤的女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的血……是黑色的。
我的手猛地一抖,镊子差点掉在地上。无影灯下,她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罂粟。
心外科的王牌医生陆沉星,在这一刻,感到了久违的寒意。
2
她叫苏晚萤。
像夏夜里微弱的萤火,脆弱又迷人。
警察说她是在一场连环车祸中被发现的,伤得最重,身份不明。
我把她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
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我,眼神空洞。
你为什么救我
我是医生。我检查着她的输液管,语气平静。
医生也不能救一个魔鬼。她轻声说。
我动作一顿,抬头看她。
她的瞳孔黑得像深渊,能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这个世界上没有魔鬼。
有的。她笑了,纯真又残忍,我就杀过人。
3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三年前的阴影,像潮水一样涌上脑海。
那时我也救过一个重伤的男人。他醒来后对我感恩戴德,出院第二天,就用刀捅死了一家三口,包括一个五岁的孩子。
媒体的闪光灯几乎要把我的眼睛刺瞎。
陆医生,你救了一个杀人犯,后悔吗
我无法回答。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看社会新闻,只埋头在手术室里,用柳叶刀切割生命与死亡的边界。
我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4.
你叫陆沉星。苏晚萤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没有回答,只当是她看了我胸前的名牌。
三十四岁,未婚,父母是大学教授,三年前因为一次医疗事故,被调离了胸外科。
我的后背瞬间绷紧。
这些信息,她从哪里知道的
你喜欢喝不加糖的黑咖啡,讨厌香菜,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
她一口气说完,定定地看着我,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恐惧,从我的脊椎骨一寸寸往上爬。
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
我是你的病人啊,陆医生。她眨了眨眼,天真无害。
一个……很爱你的病人。
5
警察来了几次。
领头的是个老刑警,姓张,叫张磊。
他每次来都带着一股烟味,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陆医生,这个苏晚萤,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她身体还很虚弱。我搪塞道。
张磊叹了口气,递给我一支烟。我摆手拒绝。
最近城南不太平,接连出了几起‘意外’。他自顾自点上,烟雾缭绕,一个金融公司老总,酒驾冲进河里淹死了。一个家暴男,煤气中毒死在家里。还有一个校园霸凌的头头,从天台掉下来摔死了。
我沉默地听着。
巧的是,这三个人,都跟一些陈年旧案有关,而且都因为证据不足,逃脱了法律制裁。
张磊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我们查了苏晚萤的社会关系,一片空白,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人。
陆医生,你每天跟她接触,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脑海里闪过苏晚萤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没有。她只是个需要治疗的病人。
我对自己撒了谎。
6
苏晚萤恢复得很快。
她开始能下地走路了,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像一只单薄的蝴蝶。
她喜欢跟在我身后,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跟着。
我进办公室,她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
我去查房,她就远远地跟在走廊尽头。
整个医院的人都以为她是我新收的实习生。
只有我知道,那道目光有多么灼热,像无形的藤蔓,要把我一圈一圈地缠绕、窒息。
一天晚上,我值夜班,在办公室看病历。
门被轻轻推开。
苏晚萤端着一个保温杯走进来。
陆医生,我给你煮了汤。
我不需要。
你需要的。她把保温杯放在我桌上,你胃不好,不能总喝咖啡。
我抬头,撞进她执拗的眼神里。
苏晚萤,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对你好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我不需要你的‘好’。
你会需要的。她笃定地看着我,然后指了指窗外,陆医生,你看,今晚的月亮,真红。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挂在城市上空,诡异又妖冶。
我的心脏,莫名地狂跳起来。
7
第二天一早,医院就炸开了锅。
城南最大的地下赌场老板,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豪车里。
死因是急性心梗。
张磊又来了,脸色比上次更难看。
死者叫王虎,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法医初步判断是心源性猝死。
他在我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但他猝死之前,给自己最信任的保镖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就说了三个字——‘有鬼啊’。
我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
而且,他的车就停在咱们医院的停车场。张磊停下脚步,死死盯着我,陆医生,昨晚你值班,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除了病人和家属,没有。
苏晚萤呢
她在病房里。
张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追问,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
ощу到了心虚。
因为昨晚,苏晚萤离开我办公室后,我并没有在病房找到她。
我是在医院顶楼的天台上找到她的。
她站在天台边缘,夜风吹动着她的长发,背对着那轮血月,像要乘风而去的妖精。
她看到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歪着头对我笑。
陆医生,你来抓我吗
8
你杀了王虎我走到她面前,声音压抑着颤抖。
杀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词,陆医生,你用词不当。我只是拿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
他的命。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为什么
因为他该死。苏晚萤转过身,面向我,他逼得一个女大学生跳楼,用钱摆平了家属。那个女孩,是我的朋友。
我愣住了。
法律会制裁他。
法律她嗤笑一声,陆医生,你太天真了。法律是给穷人和弱者制定的规则,对他们那种人来说,法律只是用来擦屁股的纸。
她向我走近一步,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
就像三年前那个畜生,他毁了一个家,不也一样被你救活,然后逍遥法外吗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她的气息拂过我的耳畔,带着致命的蛊惑,陆医生,你救不了所有的人,但你可以选择,不救那些该死的人。
你是在审判他们
不。她摇摇头,在我耳边轻语,我是在帮你啊。
帮你完成你没能完成的‘手术’,切除这个城市溃烂流脓的肿瘤。
陆沉星,我是你的刀。
9
我把她从天台拉了下来,送回病房。
一夜无眠。
苏晚萤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是你的刀。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眼眶下是浓重的青黑。
我是一名医生,信奉的是希波克拉底誓言。
我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无论对象是谁。
可三年前那个女孩的眼神,她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像烙印一样刻在我心里。
我救活了一个魔鬼,让他去伤害更多的人。
这份罪恶感,啃噬了我三年。
现在,苏晚恬出现了。
她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内心最深处的黑暗和挣扎。
她用最极端的方式,执行着一种扭曲的正义。
而我,成了她的共犯。
10
张磊对我起了疑心。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医院,找各种借口和我聊天,旁敲侧击地打探苏晚萤的情况。
我知道,我已经被警方盯上了。
苏晚萤却表现得若无其事。
她每天依旧跟在我身后,给我送汤,提醒我按时吃饭。
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仿佛那些亡魂,都成了滋养她的养分。
陆医生,你今天看起来很累。她在我办公室门口探进头。
警察来过了。我说。
我知道。她走进来,关上门,他什么都查不到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做得很干净。她走到我身后,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按捏着,而且,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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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我身体僵硬,没有回答。
陆医生,你知道下一个是谁吗她俯下身,在我耳边呵气如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李伟。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李伟,就是三年前我救活的那个男人。
11
你要杀他我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嘶哑。
不是我,是我们。苏晚萤纠正道,手指在我肩膀上轻轻画着圈,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陆医生。为你清除掉人生中唯一的污点。
你疯了！我猛地站起来,甩开她的手。
我没疯。她看着我,眼神偏执而狂热,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陆沉星,你不敢做的事,我来替你做。你不敢沾染的血,我来替你沾。
你只需要像现在这样,站在光明里,当一个受人尊敬的医生。
而我,会为你扫清所有阴影。
我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她不是病人。
她是一个精心布局的猎手。
而我,是她选中的猎物,也是她挥向世界的屠刀。
12
我必须阻止她。
我不能再让三年前的悲剧重演。
哪怕这次,死的是一个罪有应得的人。
我联系了张磊。
张警官,我想我有一些线索,关于你查的案子。
电话那头,张磊沉默了几秒。
陆医生,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
好,半小时后,医院对面的咖啡馆见。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感觉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准备离开。
苏晚萤就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我。
她手里拿着我的手机。
屏幕上,还显示着和张磊的通话记录。
陆医生,你要去哪儿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你要……去告发我吗
13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听到了。
她什么都听到了。
苏晚萤,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她打断我,脸上依旧挂着甜美的笑,解释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吗
我没有背叛你！我是在救你！我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你不能再错下去了！
错她歪着头,眼神里满是天真的困惑,我哪里错了那些人渣该死,我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报应。陆医生,我是在替天行道啊。
那不是你的责任！有法律！
法律又在哪里她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变得凌厉,在我爸把我妈打得半死的时候,法律在哪里在他把我像狗一样拴在地下室的时候,法律又在哪里
她的情绪失控,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怔住了。
原生家庭。
我从没想过,她有这样一段过去。
陆医生,你不知道吧。她凄然一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的血,早就黑了。从我出生的那天起,就黑了。
所以,我不在乎手上再多沾染一些肮脏的东西。
但我不想你也被污染。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陆沉星,你是我在这片黑暗里,看到的唯一的光。
我只是想……保护好我的光。
1.
4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一直以为她是施暴者,是审判者。
我从没想过,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一个在无尽黑暗中,挣扎求生,最后被黑暗吞噬的可怜人。
晚萤……我伸出手,想擦去她的眼泪。
她却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重新变得冰冷。
别碰我。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这里面是高浓度的氯化钾。只要一毫升,就能让心脏瞬间停止跳动。
我的心一沉。
你要干什么
陆医生,你不是想阻止我吗她举起注射器,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要么,你眼睁睁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要么,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哪儿也别去。
等我处理完李伟,我会回来找你。
她看着我,眼神决绝。
这是一个选择题。
一个用她的生命,来胁迫我的选择题。
15
咖啡馆里,张磊的咖啡已经冷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眉头皱得更紧。
陆沉星没有来。
他拨通了陆沉星的电话,无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立刻带人赶往医院。
而此时的我,被反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我砸不开门,手机也被苏晚萤拿走了。
窗外,夜色渐浓。
我知道,苏晚萤已经去找李伟了。
我必须出去。
我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窗户上。
这里是三楼。
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用椅子砸碎了玻璃,没有丝毫犹豫,翻身跳了出去。
剧痛从脚踝传来,我顾不上查看,一瘸一拐地冲向医院门口。
我必须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找到她。
16
李伟的家,在一处高档别墅区。
他出院后,用骗来的钱开了家公司,洗白了身份,过得风生水起。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我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
白大褂上沾着玻璃碎屑和血迹,裤子也划破了,脚踝肿得像个馒头。
师傅,麻烦快点。我催促道。
车子在别墅区门口被拦下。
我顾不上跟保安解释,扔下一沓钱,推开车门就往里冲。
脚踝的剧痛让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终于找到了李伟的别墅。
大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客厅里,李伟倒在血泊中,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
苏晚萤就蹲在他身边,手里拿着另一把刀,正准备刺下去。
住手！我大喊一声。
17
苏晚萤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回过头,看到我,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陆医生你怎么……
她看到了我受伤的脚,和一身的狼狈,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
你还是来了。
晚萤,够了,别再错下去了。我一步步向她走近。
我没有错！她激动地喊道,他该死！三年前他就该死了！
倒在地上的李伟,用尽力气抓住我的裤脚。
救……救我……医生……
三年前的一幕,再次上演。
同样的人,同样的求救。
我看着他,又看看苏晚萤。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施救,然后报警。
但情感上,我无法原谅眼前这个男人。
陆医生。苏晚萤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忘了吗他手上沾着血。你救了他,就是对那个无辜家庭的背叛。
你忘了吗那个五岁的小女孩,她连看一眼明天太阳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的身体僵住了。
那个小女孩的脸,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
18
陆医生,把刀给我。苏晚萤向我伸出手。
让我结束这一切。
结束你三年的噩梦。
我看着她,又看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李伟。
一个是我想要救赎的病人。
一个是我愧疚了三年的罪人。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茶几上的另一把水果刀。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
张磊带人冲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苏晚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她绝望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举起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
不要！
我扑了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从她胸口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白大褂。
她倒在我怀里,脸上却带着解脱的笑容。
陆医生……这次……别救我了……
我的血……终于……干净了……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19
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跪在血泊中,大脑一片空白。
张磊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陆医生,节哀。
我没有反应。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那束照进我黑暗里的光,熄灭了。
是我亲手把她推向了深渊。
如果我没有报警。
如果我早一点理解她的痛苦。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没有如果。
20
李伟被抢救了过来,但成了植物人。
他将在病床上,度过他罪恶的余生。
这或许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
苏晚萤的案子,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有人说她是滥用私刑的恶魔。
也有人说她是替天行道的侠女。
她的身世也被媒体挖了出来。
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在舆论的压力下,被重新调查,最终被判了无期徒刑。
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的结局。
除了我。
我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我卖掉了市区的房子,去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小镇。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心理诊所。
我不再拿手术刀救人的身体。
我希望能用语言,去治愈那些和苏晚萤一样,被原生家庭伤害,灵魂困在黑暗里的人。
21
诊所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她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眼神空洞,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我叫陆沉星。我温和地说,你可以叫我陆医生。
我不想活了。她开口,声音沙哑。
为什么
因为我的血,是黑色的。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苏晚萤。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轻轻地对她说：
没关系。
再黑的血,也能被洗净。
只要你愿意,我陪你一起。
女孩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光。
就像夏夜里,那即将熄灭,却又努力闪烁的,萤火。
22
日子一天天过去。
来我诊所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不见天日的角落。
我倾听他们的故事,感受他们的痛苦。
我像一个灵魂的摆渡人,将他们从绝望的彼岸,渡向希望的此岸。
我很少再想起苏晚萤。
不是忘记,而是把她藏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
她成了我的一部分,成了我救赎别人的动力。
我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
23
包裹里是一本日记。
日记本的封面是黑色的,没有任何装饰。
我翻开第一页,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是苏晚萤的。
我的手开始颤抖。
【X年X月X日,晴。】
【今天,我又见到了他。他在给一个小朋友看病,笑起来的样子,像太阳。我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真好。】
【X年XX月X日,阴。】
【我查到了他的过去。原来,太阳也有被乌云遮住的时候。那个叫李伟的人,是他心里的疤。我想帮他把这块疤去掉。】
【X年XX月X日,雨。】
【计划开始了。第一个是王总,他喜欢飙车。一点小小的暗示,就能让他冲进地狱。】
【X年XX月X日,晴。】
【第二个是家暴男。他总说煤气罐不安全,我只是帮他拧松了一点点。】
【X年XX月X日,阴。】
【第三个是那个喜欢站在天台的混蛋。我只是在他身后,轻轻地‘喂’了一声。】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她如何策划了那几起意外。
她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导演,利用人性的弱点,不动声色地,将那些人推向了死亡的舞台。
她的聪明和缜密,让我不寒而栗。
22
我翻到最后一页。
【X年X月X日,血月。】
【陆医生,当你看到这篇日记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请不要为我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本是深渊里的恶鬼,却妄想触碰天上的星辰。】
【星辰没有错,错的是我。】
【我设计了所有人的死亡,也设计了我自己的。】
【那把刺向我心脏的刀,我计算好了角度和深度,它会避开所有要害,只会让我陷入假死状态。】
【我知道你会救我。你总是不忍心放弃任何一个生命。】
【而警察,会把我当成受害者。】
【等我醒来,我会告诉他们,是李伟袭击了我。】
【这样,你和我,就都干净了。】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陆沉星,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完美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罪恶,没有阴影,只有我和你。】
【你喜欢吗】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的手抖得拿不住本子。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滋长。
假死
她没有死
23
我冲出诊所,发疯似的跑向镇上唯一的网吧。
我颤抖着手,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苏晚萤三个字。
网页跳转。
最新的新闻,是一周前的。
【本市连环杀人案告破,嫌疑人苏晚萤畏罪自杀。】
报道里,附上了她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她,笑得依然天真烂漫。
我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是我多想了。
她已经死了。
日记里的计划,只是她美好的幻想。
她没能等到我救她。
我关掉网页,准备离开。
鼠标无意间点开了一个社会论坛。
一个帖子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
【扒一扒海城医院那个自杀的女魔头,我好像在国外看见她了！】
24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我点开帖子。
发帖人说,他上周去瑞士旅游,在一个湖边小镇,看到了一个和苏晚萤长得一模一样的东方女孩。
女孩身边,还有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两人看起来,像一对父女。
下面有很多跟帖。
楼主眼花了吧人都死了,怎么可能在国外。
就是,新闻都报了。
会不会是长得像
发帖人很执着。
【绝对是她！那种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纯真又邪恶,看得人心里发毛！】
下面附了一张偷拍的照片。
照片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背影,和旁边男人挺拔的侧影。
男人的侧影……
我死死地盯着照片,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那个男人,我认识。
他是我们医院的副院长,张博文。
也是我的老师。
25
张博文,国内顶尖的心外科专家。
他待我如子,是我最尊敬的人。
三年前,我因为李伟的案子被推上风口浪尖,是他力排众议保下了我。
半年前,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办理了退休,带着家人出国疗养。
时间线,完美地对上了。
一个又一个的疑点,在我脑海里串联起来。
苏晚萤的资料为什么一片空白
她为什么对我的信息了如指掌
她一个孤女,哪来的钱和资源,去策划那么周密的意外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是张博文。
是他在背后,为苏晚萤提供了一切。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26
我拨通了张博文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沉星啊。老师的声音,还和以前一样温和。
老师,是我。我的声音有些发紧,您……在瑞士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挺好的。空气不错,适合养老。
您一个人吗我试探着问。
不是,和你师母,还有……我女儿一起。
女儿。
张博文只有一个儿子,早就出国定居了。
他哪来的女儿
老师。我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苏晚萤……在您那儿,对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许久,张博文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沉星,你都知道了
27
为什么我问。
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张博文的声音,透着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亲生女儿。
我彻底愣住了。
接下来,张博文给我讲了一个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故事。
年轻时,他下乡支教,和一个当地的女孩相爱。
后来他回城,女孩却发现自己怀了孕。
女孩的家人觉得丢人,把她嫁给了一个邻村的酒鬼。
那个酒鬼,就是苏晚萤的父亲。
女孩生下苏晚萤后,就抑郁而终了。
张博文后来回去找过她,才知道这一切。
他想带走苏晚萤,但那个酒鬼狮子大开口,还要挟要去他单位闹。
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家庭,张博文妥协了。
他只能每个月偷偷寄钱过去,希望能让女儿过得好一点。
但他没想到,那些钱,都成了酒鬼买酒和赌博的资本。
而苏晚萤,成了他发泄兽欲的工具。
28
是我对不起她。张博文的声音哽咽了,我给了她生命,却没有能力保护她。
几年前,她从那个魔窟里逃了出来,找到了我。
她浑身是伤,心理也出了严重的问题。
她恨那个男人,恨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也恨我这个懦弱的父亲。
她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去报复。我拦不住她,只能在背后,尽力为她扫清痕迹。
后来,她注意到了你。
沉星,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你正直,善良,有医德。
但三年前的案子,成了你的心魔。
晚萤说,她要帮你拔掉这根刺。
她说,你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她想靠近你,又怕自己身上的黑暗灼伤你。
所以,她策划了那一切。包括她自己的‘死亡’。
她想用这种方式,和你做个了断,也和过去那个自己,做个了断。
29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原来,这才是真相。
一个被原生家庭、社会不公、人性之恶逼到绝境的女孩,用最惨烈的方式,完成了一场自我救赎。
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她这场精心策划的戏剧里,一个被选中的观众。
不。
或许,我也是一个演员。
扮演着那个,能让她在毁灭中,看到一丝希望的,角色。
30
诊所的门被推开。
那个有自残倾向的女孩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手臂上的伤痕,用纱布盖住了。
她把一个苹果放在我的桌上。
陆医生,送给你。
谢谢。我接过苹果,今天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看着我,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我昨天……和我妈妈谈了谈。
她向我道歉了。
她说,她以后会试着,做一个好妈妈。
女孩的眼睛里,闪着泪光,也闪着光。
我看着她,笑了。
我拿起桌上的日记本,走到诊所后院的火盆旁。
我把日记,一页一页地,撕下来,扔进火里。
黑色的字迹,在火焰中扭曲,翻滚,最后化为灰烬。
就像那些不堪的过往。
风吹过,灰烬散去。
我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很蓝,云很白。
我知道,苏晚萤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开始了新的生活。
她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但她种下的那颗种子,已经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它会开出花,结出果。
然后,去治愈更多,需要被治愈的灵魂。
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起。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有一阵轻柔的风声,和远处教堂传来的钟声。
悠远,而宁静。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许久,我轻声说了一句：
再见,苏晚萤。
然后,我挂断了电话。
诊所里,女孩还在等我。
我转身,走了回去。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