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瑶走后的第十天,九华山下了第一场雪。雪花飘落在破庙的瓦檐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把铜钟也裹得发白发亮。钟旭瑞坐在钟旁,手里摩挲着两块拼在一起的玉佩,眼神空茫——清瑶的信还没到,兄长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连戒妄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撞钟时心都飘到京城去了,钟声哪还有镇邪的力气?”戒妄提着一壶劣酒,坐在他旁边,给自已倒了一碗,又递给他一碗,“老方丈以前说,‘痴’分两种,一种是真傻,一种是装糊涂。你觉得你是哪种?”
钟旭瑞接过酒碗,却没喝——他记得阿翠说过,喝酒伤身l。“我以前是真傻,现在……”他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那些清晰的记忆像块石头压在心里,可守着钟的责任又像根绳子捆着他,往前走不了,往后退不得。
戒妄笑了,喝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你不是不敢走,是不敢面对。怕离开钟后戾气失控,怕找不着兄长,更怕查明真相后,自已承受不住——毕竟,钟家灭门的仇,不是说报就能报的。”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钟旭瑞心上。他确实怕,怕自已像老方丈说的那样,变成连自已都不认识的怪物;怕找到兄长时,对方早已不在人世;更怕面对那些杀害家人的凶手时,自已根本没有能力报仇。
“三年前你刚来时,眼里全是凶光,是钟声磨掉了戾气,也磨掉了你面对过去的勇气。”戒妄的声音沉了下来,“老方丈让你守钟,不是让你躲在钟后面,是让你等力气够了,再亲手掀了那些破事。现在你倒好,把钟当成了避难所。”
钟旭瑞攥紧玉佩,指腹蹭过“旭瑞”和“明轩”的刻痕,突然想起阿翠被肖聪抓走时,自已那种不管不顾的愤怒——那时他根本没想过戾气,没想过危险,只想着把人救回来。
“可我离开钟,会伤害别人。”他低声说。
“放屁。”戒妄把碗往地上一墩,酒洒了一地,“上次阿翠遇险,你没带钟,不也没失控?老方丈说钟声能镇戾气,可他没说戾气全是坏的——那是你想保护人的执念,是你骨子里的血性,不是什么怪物。”
正说着,戒嗔提着扫帚走过来,扫掉两人脚边的雪:“心定了,戾气自然就定了。钟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话不多,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钟旭瑞心里的结。是啊,钟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守着钟却不敢面对过去,那守钟还有什么意义?
那天晚上,钟旭瑞第一次主动撞了夜钟。“咚——咚——咚——”钟声穿透雪幕,比往常更沉厚,却没有了之前的清越,多了几分坚定。戒妄和戒嗔站在庙门口,看着他的背影,都松了口气——那个躲在“戒痴”壳子里的钟旭瑞,终于要醒了。
雪停的那天清晨,林阿翠来送早饭时,带了个陌生的汉子。汉子穿着粗布短打,肩上扛着个布包,见到钟旭瑞就作揖:“这位是钟旭瑞师父吧?我是从京城来的,苏清瑶小姐让我给您带信。”
钟旭瑞赶紧接过信,信纸上的字迹清秀,是苏清瑶的手笔:“旭瑞,我已找到兄长踪迹,他在城郊的破庙里养伤,身上带着钟家的信物。海棠堂的人也在找他,我暂时不敢带他来九华山,你若方便,可来京城汇合。另,我爹说,镇魂钟的真正力量不在钟本身,而在钟主的血脉,你若能掌控戾气,钟便会随你而动。”
信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海棠花,旁边写着“等你”。
钟旭瑞握着信纸,手都在抖——兄长还活着!而且清瑶说,镇魂钟能随他而动,也就是说,他不用再守着这破庙了!
“清瑶小姐还说,让您务必小心,海棠堂的堂主刘超最近在九华山附近活动,好像在找一个叫‘龙元’的东西,说是能增强戾气的力量。”汉子补充道。
“龙元?”钟旭瑞皱起眉头,他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戒妄突然凑过来:“我好像听老方丈说过,龙元是上古遗物,藏在九华山的某个地方,能唤醒人l内的潜在力量,不管是正气还是戾气。海棠堂的人找它,肯定是想帮刘超提升功力,好抢镇魂钟。”
钟旭瑞握紧木杵,眼神坚定:“我要去京城。”
“那钟怎么办?”林阿翠着急地问,她舍不得钟旭瑞走,可也知道,他不属于这破庙。
“老方丈说,钟认主。”钟旭瑞走到铜钟旁,伸手抚摸钟身,“如果它真的随我而动,那我走到哪,它就会到哪。”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木杵,猛地撞向铜钟。“咚——”钟声炸开,金光从钟身涌出,包裹住整个铜钟。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铜钟竟然慢慢变小,最后缩成了巴掌大小,落在钟旭瑞的掌心,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钟形玉佩,和那对刻着名字的玉佩并排在一起。
“这……这也太神奇了!”戒妄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酒壶都掉在了地上。
钟旭瑞也愣住了,他看着掌心的三个玉佩,突然明白了老方丈的话——他守的从来不是钟,是自已。现在他想通了,钟自然就随他而动了。
“阿翠,以后这庙就交给你和王明博照看了。”钟旭瑞把庙里的银两递给林阿翠,“如果有危险,就去村里找猎户帮忙,或者送信给清瑶。”
林阿翠接过银两,眼泪掉了下来:“你……你一定要回来看看我。”
“会的。”钟旭瑞笑了笑,“等我找到兄长,查明真相,就回来陪你撞钟。”
他转身看着戒妄和戒嗔:“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京城吗?”
戒妄捡起酒壶,拍了拍身上的雪:“早就看这破庙不顺眼了,正好去京城喝好酒。”
戒嗔也点了点头,握紧扫帚:“老方丈让我护着你,你去哪,我去哪。”
三人收拾好行李,林阿翠和王明博送他们到山脚下。雪花又开始飘了,落在他们的肩上,像在为他们送行。
“走吧。”钟旭瑞握紧掌心的玉佩,转身朝着京城的方向走去。戒妄和戒嗔跟在他身后,脚步坚定。
他们都不知道,此刻的山坳里,刘超正站在一棵松树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颗泛着红光的珠子——正是他刚找到的龙元。
“钟家遗孤,终于要离开九华山了。”刘超冷笑一声,“等你到了京城,就是你的死期。”
他身后站着两个黑衣人,一个是之前见过的白衣男人,另一个则穿着黑衣,脸上戴着面具,手里握着一把剑,剑身上刻着一朵枯萎的海棠。
“堂主,我们现在就动手吗?”白衣男人问。
“不急。”刘超把龙元放进怀里,“京城有苏家的人护着他,我们先跟着,等他和苏明轩汇合,再一举拿下,既能拿到镇魂钟,又能拿到钟家的秘密,还能顺便灭了苏家,一举三得。”
两个黑衣人点了点头,跟着刘超,远远地跟在钟旭瑞等人身后,像一群潜伏的狼,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