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旧巷夏夜晚风来 > 第一章

林微第三次在加班后遇见那幅插画时,夏末的晚风正卷着便利店的关东煮香气往衣领里钻。
塑料餐盒里的萝卜还没炖透,她低头用竹签戳着软烂的豆腐,视线突然被玻璃门上贴着的画纸勾住。浅灰色马克笔勾勒出便利店的暖黄灯光,窗边的高脚凳上坐着个穿米白色衬衫的女生,手肘撑着台面,手里捏着半根吃剩的鱼丸——那分明是上周五的自己。
画纸右下角没有署名,只画了株小小的狗尾草,毛茸茸的线条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旧物件。林微指尖碰了碰画纸边缘,胶痕还带着点黏性,应该是刚贴上去没多久。
姑娘要关东煮吗最后一份鱼丸要凉了。店员阿姨的声音拉回她的神思,林微抬头时,瞥见玻璃门外有个穿藏青色连帽衫的身影拐进巷口,深色帆布鞋踩过积水的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她捏着那幅画回出租屋时,玄关的感应灯坏了三天。摸黑换鞋的瞬间,画纸边角蹭到鞋柜,发出轻微的声响。林微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夏末夜晚,有人在她家门口放了个画着狗尾草的信封,里面装着张画满星星的信纸。
那时她还住在老城的青石板巷里,邻居家有个叫江逾的男生,总爱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画画。她记得他的铅笔盒里总装着削得尖尖的马克笔,校服袖口永远沾着各色颜料,连骑自行车时都要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攥着速写本。
林微!
周五傍晚的出版社会议室里,主编敲着桌子喊她的名字,林微猛地回神,手里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洇出个墨点。老街区绘本项目的插画师定了,江逾,听说过吗
钢笔尖顿在纸上,林微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突兀。她想起昨天在便利店看见的连帽衫,想起画纸上的狗尾草,想起十五岁那个没说出口的告别。
下周一起去巷口采风,你对接一下。主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林微点头时,指尖的墨点在纸上晕开,像极了那年夏天没下完的雨。
老巷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亮时,林微站在槐树下等江逾。
十五岁那年移栽的槐树已经长得很高,枝桠上挂着的旧鸟笼还在,只是笼门敞开着,积了层薄薄的灰尘。林微伸手碰了碰鸟笼的铜钩,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自行车铃铛声。
好久不见,林微。
她转身时,江逾正单脚撑着自行车停在巷口,藏青色连帽衫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额前微卷的碎发。他比年少时高了不少,下颌线变得锋利,只是眼角的痣还在,笑起来时会陷出个浅浅的梨涡——和画纸上的线条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接这个项目林微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着笔记本的边角。
江逾把自行车靠在槐树上,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去年路过这里,看见拆迁通知,想留下点什么。他翻开本子,里面画满了老巷的场景:卖糖画的老爷爷、窗台的三角梅、甚至是巷尾那间早已关门的理发店。
林微的目光停在其中一页,画的是十五岁的她蹲在槐树下,手里拿着根狗尾草,身后的老屋里亮着灯。这是……
搬家前画的。江逾的指尖在画纸上轻轻划过,本来想送给你,结果那天你不在家。
林微突然想起搬家那天的事。十五岁的夏天,她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要离开老巷,特意提前三天告诉江逾,想和他好好告别。可搬家当天,她在槐树下等了整整一下午,都没看见他的身影。直到卡车驶离巷口,她才看见江逾从巷尾跑出来,手里攥着个信封,却没追上卡车。
那天我……林微的话没说完,就被巷口的脚步声打断。拆迁办的工作人员举着图纸走过来,江逾收起速写本,对她笑了笑:先采风吧,故事慢慢说。
他们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江逾的脚步放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画画。林微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弯腰画墙角的青苔,看着他仰头画槐树枝桠,突然觉得时光好像没走太远——就像十五岁那年,她也是这样跟在他身后,看他把整个夏天都画进本子里。
你还记得巷尾的张奶奶吗江逾突然开口,指尖指着前方的旧屋,她总给我们糖吃,说我们像她的孙子孙女。
林微点头时,看见张奶奶家的窗台还摆着那盆三角梅,只是花瓣有些蔫了。去年回来过一次,张奶奶不在了,邻居说她搬去和儿子住了。
江逾的笔尖顿了顿,在画纸上添了朵三角梅。我去年来的时候,也没见到她。他的声音很轻,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总觉得还有很多时间,结果很多人一转身就不见了。
林微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告别。如果那天她再等一会儿,如果那天他再跑快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年的遗憾
采风结束的那天晚上,林微收到江逾发来的邮件,附件里是几张插画初稿。她点开第一张,画的是槐树下的两个少年,女生手里拿着狗尾草,男生低头画着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那天没送出去的画,现在补给你。
林微坐在电脑前,指尖划过屏幕上的插画,突然想起搬家后整理旧物时,在书箱底层发现的那个信封。信封上画着狗尾草,里面装着张画满星星的信纸,背面写着:林微,我明天要去别的城市画画了,等我回来给你画遍整个世界。
那时她以为这是江逾提前准备好的告别信,却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她离开后才把信封放在门口。直到后来她回老巷探望邻居,才从张奶奶口中得知,江逾搬家那天,因为帮邻居搬家具错过了送别的时间,等他跑到巷口时,卡车已经不见了。
他蹲在槐树下哭了好久,说没来得及跟你说再见。张奶奶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林微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插画,突然红了眼眶。
第二天去出版社开会时,林微把自己珍藏的那张星星信纸带给江逾。这个,其实我一直留着。她把信纸递过去时,指尖有些发抖。
江逾接过信纸,指尖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线条,眼眶慢慢红了。我还以为你没收到。他的声音带着点哽咽,那天我跑回家拿信封,结果回来就看不见你了。
我后来知道了,张奶奶告诉我的。林微的声音很轻,对不起,我当时以为你不想见我。
江逾摇头时,把速写本递给她: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画老巷的场景,总觉得只要画下来,就能把那些遗憾补回来。
林微翻开速写本,里面除了老巷的场景,还有很多她的画像:在便利店吃关东煮的她、在会议室记笔记的她、在槐树下发呆的她。这些……
去年回来采风时,偶然看见你在便利店加班,就开始画了。江逾的耳朵有些红,本来想匿名给你,结果还是被你发现了。
林微看着画纸上的自己,突然笑了。原来这么多年,他们都在默默怀念着过去,都在为当年的遗憾寻找弥补的机会。
绘本项目完成的那天,老巷的拆迁通知已经贴了半个月。林微和江逾一起把绘本样本送到巷里的每户人家,最后站在槐树下,看着夕阳慢慢落下。
明天就要拆了。江逾的声音带着点不舍,指尖摸着槐树的树干。
林微点头,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的夏天,他们也是这样站在槐树下,看着夕阳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其实没关系,我们已经把这里的故事都记下来了。她指了指手里的绘本,以后不管去哪里,只要翻开这本书,就能想起这里的一切。
江逾转头看她,眼角的痣在夕阳下格外明显。林微,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认真,我去你以前的学校问过,去你父母工作的地方找过,可都没找到你的消息。直到去年看见你在便利店,我才知道你原来在这里。
林微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看着江逾的眼睛,里面映着夕阳的光芒。我也是,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夏末的晚风突然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在诉说着多年的等待。江逾伸手,轻轻握住林微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带着久违的温暖。
以后,我们不要再错过了。他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却无比坚定。
林微点头时,眼泪慢慢落下来,却带着开心的笑意。她想起十五岁那年没说出口的告别,想起这些年的默默寻找,想起画纸上的狗尾草和星星——原来所有的遗憾,都只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那天晚上,他们在巷口的便利店吃了关东煮,就像林微第一次看见那幅插画时一样。江逾把一幅新画递给她,画的是夏夜晚风里的槐树下,两个成年人手牵着手,身后的老巷亮着暖黄的灯光,画纸右下角写着:旧巷夏夜晚风来,还好你还在。
林微把画抱在怀里,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没有遗憾了。第一章便利店的第五幅插画
林微把第七杯冷掉的美式倒进洗手池时,出版社的中央空调突然停了。编辑室里的灯管嗡嗡响了两声,最后只剩她桌上那盏护眼灯亮着,电脑屏幕上老街区绘本项目策划案的标题,像块浸了水的海绵,压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十一点,手机弹出外卖软件的推送——深夜关东煮,满
30

15。林微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把策划案塞进帆布包,走出写字楼时,夏末的晚风裹着槐树叶的清香扑过来,把衬衫后背的汗湿痕迹吹得微凉。
巷口的好再来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玻璃门上贴着的画纸在风里轻轻晃。林微的脚步顿了顿——这是第五幅了。
第一幅画的是她蹲在老巷槐树下捡鸟羽,浅灰马克笔勾出她校服裙的褶皱,连发梢沾着的槐树叶都画得清清楚楚;第二幅是她在出版社楼下买煎饼,摊主阿姨递油条的动作带着烟火气;第三幅是她加班到深夜,趴在桌上打盹,电脑旁放着半块没吃完的蛋糕;第四幅是她在老巷采风时,蹲在张奶奶家门口看三角梅,手里攥着速写本的边角。
而今天这幅,画的是她刚才站在写字楼门口揉肩膀的样子,帆布包上挂着的狗尾草挂件格外显眼。画纸右下角依旧没署名,只画了株毛茸茸的狗尾草,笔锋软乎乎的,像极了十五岁那年,有人偷偷塞给她的那根。
姑娘,最后一份鱼丸,给你留着呢。店员刘阿姨把关东煮碗推过来,里面卧着两个鱼丸、一块萝卜、一串海带结,这几天总看见你盯着门上的画看,是不是认识画的人啊
data-fanqie-type=pay_tag>
林微用竹签戳着鱼丸,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刘阿姨是老巷的老住户,当年她和江逾总来这儿买冰棍,阿姨总多给他们加颗糖。还不确定。她抬头时,正好看见个穿藏青色连帽衫的身影拐进巷口,深色帆布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闪了闪,没入旧巷深处。
她捏着画纸回出租屋时,玄关的感应灯又坏了。摸黑换鞋的瞬间,画纸边角蹭到鞋柜,发出刺啦一声轻响。林微突然想起十五岁的夏末,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在自家门垫上发现个牛皮信封,封面上画着狗尾草,里面装着张画满星星的信纸,字迹清瘦,却没署名。
那时她还住在老城的青石板巷里,邻居江逾总爱蹲在槐树下画画。他的铅笔盒里永远装着十二支削得尖尖的马克笔,校服袖口沾着靛蓝、鹅黄的颜料,连骑自行车都要单手扶把,另一只手攥着速写本,车筐里插着从巷尾摘的狗尾草。
有次林微蹲在槐树下看他画画,他突然抬头,笔尖在她脸颊上蹭了点靛蓝颜料:林微,我以后要考美院,把你和老巷都画进画里。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他脸上,眼角的痣闪着光,笑起来时梨涡陷得浅浅的。
林微!明早九点,老巷采风,对接插画师。
主编的消息弹在手机屏幕上时,林微正对着画纸上的狗尾草发呆。她点开附件里的资料,江逾两个字像颗小石子,砸得她心跳突然乱了节奏。照片里的男生穿着白衬衫,额前碎发微卷,眼角的痣还在,笑起来时梨涡陷得和记忆里一模一样——连握笔的姿势,都和当年没差。
老巷的青石板路被夜雨浸得发亮时,林微站在槐树下攥紧了笔记本。
十五岁那年移栽的槐树已经长得很高,枝桠上挂着的旧鸟笼还在,竹编的笼身褪成了浅褐色,笼门敞开着,积了层薄薄的灰。林微踮脚碰了碰鸟笼的铜钩,金属冰凉的触感刚传到指尖,就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
好久不见,林微。
她转身的瞬间,自行车的刹车声在巷子里轻轻回荡。江逾单脚撑着车停在巷口,藏青色连帽衫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额前微卷的碎发。他比年少时高了不少,肩线变宽,下颌线锋利了些,可眼角那颗痣还在,笑起来时梨涡陷得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接这个项目林微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笔记本的塑封边——那是她昨天特意买的新本子,想把老巷的故事都记下来。
江逾把自行车靠在槐树干上,从背包里掏出本磨了角的速写本:去年冬天路过这儿,看见墙上的拆迁通知,突然想把这里画下来。他翻开本子,第一页就是老巷的俯瞰图:卖糖画的李爷爷蹲在巷口,手里握着熬糖的铜勺,糖丝在石板上绕出蝴蝶的形状;张奶奶家的窗台爬满三角梅,花瓣落在晾衣绳上;巷尾理发店的红白转灯还在转,门口的旧藤椅上坐着个打盹的老人——连她当年总蹲在下面捡鸟羽的石板缝,都画得清清楚楚。
林微的目光停在第三十七页。画纸上的十五岁少女蹲在槐树下,手里捏着根狗尾草,身后的老屋里亮着暖黄的灯,窗台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插着几支风干的花。这是……
搬家前最后一天画的。江逾的指尖在画纸上轻轻划过,指腹蹭过少女的衣角,本来想等你放学送给你,结果那天你家锁着门。我在槐树下等了好久,直到天黑,鸟笼里的麻雀都飞走了,你都没回来。
林微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十五岁的夏天,父母说要搬去新区时,她特意绕去江逾家,把消息告诉他。我下周五走,你要是有空……话没说完,江逾就攥着速写本跑了,只留下句我知道了。她以为他不想告别,那天躲在房间里哭了好久,连搬家时都没敢去槐树下。
搬家那天,卡车停在巷口时,林微还是忍不住在槐树下等了三个小时。她攥着给江逾准备的狗尾草标本,从正午等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都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直到卡车启动,她才从后视镜里看见江逾从巷尾跑出来,手里攥着个牛皮信封,帆布鞋踩过积水,却怎么也追不上向前开的车。
那天我……林微的话刚出口,就被巷口的吆喝声打断。卖豆浆的王爷爷推着小推车走过来,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小逾你可算回来了!去年你说要画巷子,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江逾笑着接过豆浆,递给林微一杯:没忘,这不是来履约了嘛。他的指尖碰到林微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林微捧着温热的豆浆,指尖传来杯子的温度,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江逾也是这样,把热乎的豆浆塞给她,说喝了暖和。
对了,江逾从背包里掏出一支马克笔,笔身是靛蓝色的,笔帽上还沾着点旧颜料,这个,你还记得吗当年落在槐树下的,我捡了回来,一直带在身边。
林微的眼眶突然发热。这支马克笔是她当年最喜欢的,有次蹲在槐树下看江逾画画,不小心掉在草丛里,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她以为早就丢了,没想到……你居然还留着。
当然,江逾的嘴角弯了弯,这是和你有关的东西,我都没丢。
采风的第三天,林微在江逾的速写本里发现了个旧信封。
那天下午突然下了场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水花。两人刚走到巷尾,就看见旧书店的门开着条缝,里面亮着灯。李爷爷应该在,我们进去避避雨吧。江逾拉着林微的手腕,快步跑向书店,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烫得她心跳加速。
旧书店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旧书的油墨香扑面而来。李爷爷正坐在柜台后看报纸,看见他们进来,笑着把报纸放下:小微和小逾啊,好久没见你们一起过来了。
林微有些不好意思。当年她和江逾总来这儿看书,李爷爷总给他们留着最新的漫画,还说你们俩就像我孙子孙女一样。爷爷,我们来采风,刚好遇到下雨。
江逾把速写本放在柜台上,去帮李爷爷找干毛巾。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风把书页吹得哗哗响,速写本被风吹得翻开,夹在里面的牛皮信封掉了出来,落在林微脚边。
信封上画着狗尾草,和林微十五岁那年收到的一模一样。她蹲下身捡信封时,指尖不小心蹭开了封口,几张画纸掉了出来——全是她。
第一张画的是她在课堂上偷偷看漫画,老师走过来时,她慌忙把书塞进抽屉,嘴角还带着笑;第二张是她蹲在槐树下喂猫,手里拿着半块面包,小猫蹭着她的裤腿;第三张是她在便利店买冰棍,刘阿姨多给她加了颗糖;第四张是她搬家那天,站在卡车旁攥着狗尾草,眉头皱着,像是在哭;第五张、第六张、第七张……全是她的日常,从十五岁到现在,每一个重要的瞬间,都被画了下来。
最后一张画的背面,写着几行字,字迹被水浸过,有些模糊:林微要搬去新区了,我要把她的样子都画下来。等我考上美院,就去找她,把这些画都送给她,告诉她我喜欢她。
你在看什么
江逾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林微手忙脚乱地把画纸塞回信封,耳根发烫。没、没什么,风把本子吹开了。她站起身时,不小心撞到了书架,几本旧书哗啦掉下来,江逾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传过来,让她的心跳更快了。
其实,我当年去找过你。江逾的声音很轻,像窗外的雨声,你搬走后半年,我拿着这些画去新区的学校,问了好多人,都没人认识你。后来我又去了你父母以前工作的地方,他们说你家搬去别的城市了,我就……
林微猛地抬头。她想起搬去新区的第一年,转学生里确实有个男生在找叫林微的人,可那时她因为刚转学不适应,成绩下滑,总躲着陌生人,每次听到有人找林微,都以为是找别人。我当时不知道是你,我以为是找别人。如果我知道……
没关系,江逾打断她,眼神温柔,现在遇到也不晚。
雨停时,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把旧书店的玻璃染成了橘红色。李爷爷从柜台后拿出本旧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年轻时的他和奶奶在槐树下的合影。你们俩啊,别像我和老伴一样,有话不说。李爷爷的声音带着感慨,当年我老伴想让我陪她去看海,我总说忙,结果她走了,我才后悔。
江逾把速写本递给林微:这些年,我走到哪儿都带着它。他翻开本子的最后几页,画的是不同城市的夜景:上海的弄堂里,老奶奶在门口择菜;成都的巷子里,老爷爷在树下下棋;广州的骑楼里,小贩在卖糖水;北京的胡同里,小孩在追着蝴蝶跑,我总觉得,只要把这些巷子画下来,总有一天能遇见你。因为你说过,你喜欢有烟火气的巷子。
林微的指尖划过那些画纸,突然想起自己的抽屉里,也藏着个铁盒子。盒子里装着当年江逾落在槐树下的马克笔,装着张奶奶给的糖画模具,装着李爷爷送的旧漫画,还装着那根没送出去的狗尾草标本。原来这么多年,他们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守着关于老巷的回忆,等着一个重逢的机会。
老巷要拆迁的消息传得越来越近时,林微和江逾遇到了第一个难题——张奶奶不愿意搬。
张奶奶的房子在巷中间,墙面爬满三角梅,窗台摆着当年林微和江逾一起种的向日葵。拆迁办的人来了三次,每次都被张奶奶拿着扫帚赶出去:我不搬!这房子里有我老伴的味道,搬了就没了!
林微和江逾提着水果去看张奶奶时,老人正坐在槐树下抹眼泪。院子里的三角梅开得正盛,花瓣落在石板路上,像铺了层粉色的地毯。你们不知道,当年我和老伴就是在这槐树下定的情。张奶奶攥着林微的手,指腹上的老茧蹭得她掌心发痒,他是个木匠,当年为了给我做个花架,熬夜做了三天。这房子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他亲手弄的。
江逾蹲在张奶奶身边,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夕阳的光落在画纸上,渐渐勾勒出张奶奶和爷爷的身影:爷爷在院子里做花架,张奶奶在一旁递钉子,槐树下的向日葵开得正盛,三角梅爬满了墙面。张奶奶,我把爷爷画下来了。他把本子递过去,就算搬去新家,我们也可以把这些画挂在墙上,把花架也搬过去,就像爷爷还在一样。
张奶奶的手指在画纸上轻轻摸了摸,眼泪掉在画纸上,晕开了一点墨痕。好孩子,谢谢你。她抬头看向林微和江逾,眼神里带着欣慰,你们俩啊,我从小看到大,就知道你们有缘分。当年小逾总跟在你后面,你走哪儿他跟哪儿,还说要娶你当媳妇呢。
林微的耳根瞬间红了,偷偷看了眼江逾,他也红着脸,挠了挠头:奶奶,您别取笑我们了。
那天晚上,林微和江逾帮张奶奶整理旧物。在衣柜的最底层,他们发现了个木盒子,盒子上刻着花纹,是爷爷当年亲手做的。打开盒子,里面装着张爷爷年轻时画的画——有张奶奶在河边洗衣的样子,有他们在槐树下吃饭的样子,还有他们一起种向日葵的样子。最下面,放着一封没寄出去的信,信封上写着给老伴。
其实我爷爷当年也想给奶奶画本绘本,可惜没来得及。张奶奶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说等退休了,就带着我去全国各地的巷子,把看到的都画下来,做成绘本送给我。结果去年冬天,他走了,绘本也没做成。
林微握住张奶奶的手:奶奶,我们的绘本里,会把爷爷的故事也加进去。她转头看向江逾,江逾点头:对,我们会把爷爷的画也放进绘本里,让更多人知道你们的故事。
从张奶奶家出来时,夏夜晚风正吹得槐树叶沙沙响。江逾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支马克笔,在墙上画了株狗尾草,旁边还画了朵向日葵:就像当年一样。他转头看林微,眼角的痣在路灯下闪着光,林微,我喜欢你,从十五岁那年就喜欢了。那天你说要搬家,我没敢告诉你我喜欢你,怕你拒绝,也怕你为难。后来我去找你,没找到,我就想,等我变得更好,再去找你。现在,我终于有勇气告诉你了。
林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想起十五岁那年,江逾蹲在槐树下给她画肖像,笔尖在纸上轻轻移动,说林微,你真好看;想起便利店门口的匿名插画,每一幅都精准戳中她的日常;想起速写本里那些画满她的页面,每一笔都带着认真。我也是。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却无比坚定,江逾,我也是。从你在我脸颊上蹭上颜料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了。
江逾伸手,轻轻握住林微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把她的手完全裹住。夏夜晚风裹着槐花香吹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幅定格的画。
采风的第五天,林微和江逾去帮李爷爷整理旧书店。
旧书店里的书堆得很高,从门口一直堆到柜台后,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书堆上洒下光斑。李爷爷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扫着书上的灰:这些书啊,有的比你们年纪都大。当年我和老伴开这家书店,就是想让巷里的孩子有书看。
林微蹲在书架前,翻着一本旧漫画,突然笑了。这是她十五岁那年最喜欢的漫画,当年李爷爷特意给她留着,说等你考完试,就借给你看。爷爷,你还记得这本漫画吗当年我借了好久都没还。
李爷爷笑着点头:当然记得,你当年看完,还在书里夹了张画,画的是槐树下的小猫。他从柜台后拿出个铁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孩子们当年留下的小物件:有画着小狗的橡皮,有写着祝福的纸条,还有一张画着槐树下两个少年的画——正是她当年夹在漫画里的那张。
这些年,我把孩子们留下的东西都收着。李爷爷的声音带着感慨,巷里的孩子长大了,有的去了外地,有的成了家,回来的少了。我守着这家书店,就是想等他们回来时,还有个地方能回忆青春。
江逾拿起那张画,指尖轻轻划过画纸:爷爷,我们把这些故事也加进绘本里吧。他转头看向林微,就像我们的故事一样,这些老巷的故事,都值得被记住。
林微点头。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拉着江逾来书店看书,两人挤在角落里,头靠在一起,偷偷看漫画;想起李爷爷给他们递来的热茶,说别靠太近,伤眼睛;想起下雨时,他们在书店里躲雨,听李爷爷讲过去的事。这些回忆,都是老巷的一部分,都该被写进绘本里。
整理到傍晚时,林微在书架最底层发现了个旧箱子。打开箱子,里面装着李爷爷和奶奶的合影,还有一本日记。日记里写着他们开书店的经历:今天和老伴开了家书店,巷里的孩子都来借书,真开心老伴说,要把书店开一辈子,等我们老了,就坐在店里看孩子们看书今天老伴不舒服,还是坚持来书店,说怕孩子们找不到书……
奶奶走后,我就把日记收起来了。李爷爷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最喜欢这家书店,也最喜欢巷里的孩子。我不想搬,就是怕这家书店没了,她回来时,找不到家。
江逾把速写本递给李爷爷,里面画着旧书店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李爷爷坐在柜台后看报纸,孩子们在书架前看书,门口的槐树下,有只小猫在打盹。爷爷,我们把书店画进绘本里,就算搬了家,大家也不会忘记这家书店,不会忘记您和奶奶的故事。
李爷爷接过速写本,翻着画纸,眼眶渐渐红了:好,好,谢谢你们。
那天晚上,林微和江逾在书店里待到很晚。李爷爷给他们煮了粥,三人坐在柜台前,聊着老巷的往事。夏夜晚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槐花香,把书页吹得哗哗响,像在诉说着过去的故事。
对了,李爷爷突然想起什么,从柜台后拿出个小盒子,这个是当年小逾落在这儿的,我一直收着。盒子里装着支马克笔,笔身是鹅黄色的,笔帽上还沾着点颜料——正是江逾当年用来给林微画肖像的马克笔。
江逾拿起马克笔,笑着说:谢谢爷爷,我还以为丢了呢。他转头看向林微,当年我就是用这支笔,给你画了第一幅肖像。
林微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原来,老巷里的人和事,都被好好地记着;原来,他们的青春,从来都没有被遗忘。
采风的第七天,林微和江逾跟着王爷爷去买豆浆原料。
王爷爷的豆浆车是辆旧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铁桶,桶里装着泡好的黄豆。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王爷爷就推着豆浆车,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当年我和老伴就是靠这辆豆浆车,把孩子养大的。每天凌晨三点就起来磨豆浆,五点就推着车出来卖,巷里的人都爱喝我家的豆浆。
林微帮王爷爷推着车,听他讲过去的事。你小时候总爱喝甜豆浆,每次都要加两勺糖。王爷爷笑着说,小逾就不一样,他爱喝咸豆浆,加葱花和虾皮。你们俩总吵,说自己的豆浆最好喝。
林微想起十五岁那年,她和江逾总在清晨来买豆浆,她要甜的,他要咸的,每次都要争论半天。有次江逾偷偷在她的甜豆浆里加了点盐,她喝了一口,吐了出来,追着他在巷子里跑,最后两人都笑倒在槐树下。
老伴走后,我就一个人推豆浆车。王爷爷的声音有些低落,孩子们让我去城里住,我不想去。我守着这辆豆浆车,就是想守着和老伴的回忆,也想让巷里的人,还能喝到熟悉的豆浆味。
江逾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画纸上,王爷爷推着豆浆车,沿着青石板路往前走,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车后座的铁桶冒着热气,巷口的槐树下,有两个孩子在等着买豆浆——正是十五岁的林微和江逾。爷爷,我们把您和豆浆车也画进绘本里,让大家都记得您的豆浆味。
王爷爷接过速写本,看着画纸上的场景,眼眶红了:好,好,谢谢你们。
买完原料,王爷爷带着他们去了老磨坊。磨坊里的石磨还在,王爷爷挽起袖子,开始磨豆浆。黄豆在石磨里被磨成浆,白色的豆浆顺着石磨流下来,带着淡淡的豆香。林微和江逾在一旁帮忙,看着豆浆慢慢流进桶里,心里满是温暖。
当年我和老伴磨豆浆,总让孩子在一旁帮忙。王爷爷的声音带着怀念,现在孩子长大了,不在身边了,你们能来帮忙,我真开心。
磨完豆浆,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王爷爷推着豆浆车回到巷口,巷里的居民已经在等着买豆浆了。王爷爷,来杯甜豆浆!王爷爷,我要咸的!熟悉的声音在巷里回荡,充满了烟火气。
林微和江逾帮着王爷爷递豆浆,看着大家喝着豆浆,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心里也暖暖的。原来,老巷的烟火气,从来都没有消失;原来,老巷的人情味,一直都在。
那天晚上,林微和江逾坐在槐树下,喝着王爷爷送的豆浆。夏夜晚风吹过来,带着豆浆的香味,也带着槐花香。江逾,林微看着江逾的眼睛,谢谢你,让我重新找回了老巷的回忆,也让我找回了你。
江逾握住林微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该说谢谢的是我。如果不是这个绘本项目,我可能还没勇气找你,也没机会告诉你我喜欢你。他低头,在林微的额头印下一个轻轻的吻,林微,以后的每个夏天,我都想和你一起在槐树下喝豆浆,一起看老巷的烟火气。
林微靠在江逾的肩上,看着巷里的灯光,心里满是幸福。夏夜晚风裹着槐花香吹过来,把两人的笑声传得很远,落在青石板路上,落在老巷的每个角落。
绘本初稿完成那天,老巷的拆迁队已经开始在巷口搭围栏了。
林微和江逾把绘本样本挨家挨户送给老巷的居民。张奶奶看着绘本里的三角梅和向日葵,笑着说:真好,我和老伴的故事,还有向日葵,都在里面了。她把绘本放在床头,说:以后每天都要看一看,就像老伴还在身边一样。
李爷爷翻着绘本里的旧书店,手指在画纸上轻轻划过:我的书店,还有我和老伴的故事,都被记下来了。他把绘本放在柜台前,说:以后有人来问老巷的故事,我就把绘本给他们看。
王爷爷看着绘本里的豆浆车和清晨的巷口,笑着说:我的豆浆车,还有巷里的烟火气,都在里面了。他把绘本递给孙子,说:这是爷爷和老巷的故事,你要好好保管,以后讲给你的孩子听。
出版社的绘本发布会定在夏末的最后一个周末。林微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站在台上介绍绘本时,台下坐着老巷的居民,还有出版社的同事。这本绘本,记录了老巷的故事,也记录了我们的青春。林微的声音带着哽咽,老巷虽然要拆了,但这些故事,这些回忆,会永远留在我们心里。
江逾站在台下,看着林微,眼里满是温柔。他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翻开新画的一页,画的是林微站在台上的样子,台下坐着老巷的居民,背景是老巷的槐树下,两人手牵着手。画纸右下角写着:旧巷夏夜晚风来,还好你还在。
发布会结束后,林微和江逾带着老巷的居民,回到老巷。槐树下,张奶奶抱着向日葵,李爷爷提着旧漫画,王爷爷推着豆浆车,大家一起在槐树下合影。夏夜晚风吹过来,槐树叶沙沙响,像在为他们祝福。
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聚一次吧。林微看着大家,笑着说。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江逾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是枚银戒指,戒指上刻着株狗尾草和一朵向日葵:林微,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狗尾草代表我们的青春,向日葵代表我们的未来。我想和你一起,把老巷的故事继续写下去,也想和你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未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林微的眼泪掉了下来,笑着点头:我愿意。
江逾把戒指戴在林微的无名指上,然后伸手,把她拥进怀里。夏夜晚风裹着槐花香吹过来,带着老巷的烟火气,也带着他们的幸福。远处的灯火闪着暖黄的光,像极了当年老巷里,那盏永远为他们亮着的灯。
老巷的拆迁工作开始那天,林微和江逾站在槐树下,看着挖掘机一点点推倒旧屋。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但他们知道,老巷的故事不会结束,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去更多的巷子,把它们都画进绘本里。江逾握着林微的手,笑着说。
林微点头,靠在江逾的肩上。夏夜晚风再次吹过来,带着槐花香,也带着他们的希望。旧巷的故事,会永远留在他们心里;而他们的故事,会在新的巷子里,继续书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