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五个叔叔。
一碗滚烫的猪脚糜,把我拉回四五岁那年的台风天。
大叔陈启文坐在太师椅上盘着核桃,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二叔陈启武蹲在门口唰唰地削着木头,嘴角叼着半截烟。
三叔陈启斯戴着金丝眼镜,捧着本书看得入神,身上总有一股墨水味。
四叔陈启良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饭菜香里裹着他的啰嗦。
麦麦,小心烫,五叔给你把骨头挑出来。
五叔陈启信最疼我,小心翼翼地把糜里的碎骨一一拣出。
我馋得不行,伸出黑乎乎的爪子就想去抓勺子。
啪的一声,大叔的筷子已经敲在了我的手背上。
洗手去!
冰冷的雨水冻得我一哆嗦,却更衬得那碗猪脚糜热气腾腾。
我抱着碗大口大口地吃,几个叔叔却不怎么动筷子,都笑着看我。
他们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我。
晚上,五叔抱着我讲故事,指着天上的星星。
麦麦你看,那是神仙的眼睛,在看着你呢。
我们在澄海这座小城里,住着一座典型的潮汕四点金老宅。
为了养我,五个叔叔都打着光棍。
我从没见过我爸妈,五叔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2
那一年,我小学六年级,人生第一次剧烈动荡。
我放学回家,看到大叔家门口竟围满了人。
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我挤进人群,正好看见大叔脸色惨白地被人用担架抬了出来。
大哥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了!腿断了!四叔哭着说。
大叔被送进了医院,天价的医药费像座大山压了下来。
家里的笑声不见了。
为了省钱,四叔的菜里不见了肉星。
二叔没日没夜地接活,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三叔也放下了书本,到处托人找活干。
半夜,我听到叔叔们在客厅里压着声音说话,是为了手术费发愁。
我把那套红木家具卖了!给大哥治病要紧!二叔的声音很冲。
病床上的大叔狠狠喝止他,你敢!那是你娶媳妇的本钱!
三叔闷声说,我明天去工地上搬砖。
你一个教书先生去做那个有辱斯文!大叔又是一声吼。
就在这时,一个自称林家管家的人出现在医院。
他提出可以全额资助医药费,唯一的条件是,想见我一面。
大叔警惕地拒绝了。
林家的出现像一头猛虎,让叔叔们意识到,我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在绝望的沉默里,五叔用颤抖的声音提出了一个残忍的建议。
我们……不如主动把麦麦送到她外婆家去。
与其被他们硬抢,不如我们主动送过去,至少还能留点情分,麦麦以后日子也好过点。五叔的声音充满了挣扎。
不行!二叔和三叔异口同声地吼道。
可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他们都知道,五叔说的是最残酷的现实。
躲在门后的我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他们不要我了。
第二天,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放学后却一个人跑到了医院。
我把存钱罐里所有的钱都倒了出来,硬塞给大叔。
大叔,你拿去治腿!
我哭着问他,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要把我送走
大叔一把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眼眶通红。
谁也别想把我们麦麦从陈家带走!
从那以后,叔叔们再也没提过送我走的事。
而我的心里,却第一次那么渴望快点长大。
3
初中开学那天,我认识了顾长风。
邻班的男生,身形清瘦,眉眼清秀。
他主动在操场上跟我搭话,声音很好听。
你好,我是顾长风,我们是邻居。
我本就不善交际,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常常来找我,给我讲稀奇古怪的故事,教我解最难的数学题。
有人欺负我的时候,他总会第一时间挡在我身前。
初二文艺汇演,班长知道我有点舞蹈功底,想让我上台表演。
我害怕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自己,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放学时,顾长风却在校门口堵住了我。
为什么不参加我见过你在院子里跳舞,跳得很好。
我愣住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里带着一丝请求。
就当是……为了我。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头。
汇演那天,站在舞台上,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我下意识地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我看见了他,就在第一排,正微笑着对我竖起大拇指。
我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音乐响起,我跳得酣畅淋漓,演出大获成功,掌声雷动。
结束后台下,顾长风第一个冲到后台,塞给我一大捧栀子花。
我就知道,你最棒了。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我们开始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分享所有开心的和不开心的事。
我不小心崴了脚,他二话不说就把我背去了医务室。
我们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像悄悄生长的植物,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说破。
4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初三那年,顾长风家里出事了,他爸生意失败,欠了一屁股债。
他们家不得不卖掉房子搬去很远的地方。
他走的那天,没有亲口告诉我。
我放学回家,只看到一辆搬家公司的车,和他留给我的一封信。
信上除了陈麦,等我回来之外,还多了一句:我父亲认识一位很厉害的叔叔,他说会帮助我们,我一定很快回来找你。
我捏着信在他家空荡荡的门口泪流不止,以为我们的故事到此为止,却不知道,这只是苦难的开始。
顾长风走后,我把所有精力都投进了学习。
我要考上最好的大学,离开这里,去再见到他。
中考结束,我感觉自己考得不错,正准备迎接新生活时,一场更大的变故,却悄然降临。
我刚回到家,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自称是林家管家,来接小姐回家。
他们口中的小姐,叫林徽音。
这个名字,我总觉得在哪听过,五叔脸色难看地走出来拦住他们。
管家却不理他,拿出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漂亮女人,竟和我长得有七八分像。
这是您的母亲,管家说,您的父亲已经过世了。
这时,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妆容精致,眼神却冰冷刺骨,她自称是我的姨妈,林徽如。
她言语间充满了对我家境的嫌弃,用命令的口吻说,林徽音,跟我回林家。
她用言语刺激我,诋毁我的母亲,也诋毁我的叔叔们,你是想继续跟着这群穷光蛋过日子,还是想跟我回去做人上人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选他们。
林徽如被我干脆的拒绝激怒,立刻示意管家,把她带走!
5
五叔疯了一样冲上来想把我抢回去。
却被另一个管家一脚踹倒在地。
大叔他们听到动静全冲了出来。
看到五叔倒在地上,二叔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抄起门口的木棍就朝着管家砸了过去!
场面瞬间失控。
几个叔叔为了护住我,和那两个黑衣大汉扭打在了一起。
林徽如就站在一边冷眼看着。
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我被死死地抓着,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叔叔们为了我拼命。
我的心像是被活活撕裂了。
直到刺耳的警笛声传来,这场闹剧才终于收场。
我们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警局。
冰冷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和叔叔们被分开关着。
我一个人,害怕得浑身发抖。
林徽如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不跟我走
我抬起头,眼睛里全是恨意。
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走。
她被彻底激怒了,反而冷笑起来。
好,这可是你自找的。
第二天,我被告知,几个叔叔因为聚众斗殴、故意伤人,被拘留了。
林徽如让人传话,如果我不跟她走,我的叔叔们就要坐牢。
那一刻,我的世界,彻底塌了。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她用最残忍的方式,一步步把我逼上绝路。
五叔带着一身的伤被带了进来。
他想安慰我,却连碰我一下都被人拦住。
我冷静地看着他,问,五叔,是不是只要我跟她走,你们就都没事了
五叔没有说话,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6
麦麦,别犯傻!你妈当年……
五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厉声喝止。
我强忍着眼泪,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五叔,我长大了,能自己做决定了。
我主动对工作人员说,我愿意跟林徽如走。
身后传来五叔撕心裂肺的呼喊。
我不敢回头,一步都不敢,我怕我一回头,所有的决心都会瞬间崩塌。
林徽如正在外面抽烟,看到我出来,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算你识相。
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我与过去的世界,被彻底隔绝。
叔叔们,再见。
顾长风,再见。
车子最终在一座宫殿般的林家大宅前停下。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
林徽如把我带进一个华丽的公主房。
把你身上这身穷酸衣服换了,明天开始,会有老师来教你规矩。
我一个人站在这华丽得令人窒息的房间里,像个闯进了巨人国的小矮人,浑身不自在。
晚饭时,我见到了林家的大家长,我的外公,林敬亭。
一个不怒自威的老人。
他只是冷淡地扫了我一眼,说。
来了,就守林家的规矩。
说完,便再也没有看过我一眼。
饭后,林徽如通知我,要去全市最顶尖的私立学校德明中学上学。
她拿出一份姓名变更申请,要我把名字从陈麦改成林知夏。
我激烈地反抗,不行!陈麦是我叔叔给我取的名字!
那是……我和过去唯一的联系。
林徽如冷笑着,轻飘飘地威胁我。
是吗你要是不听话,你在澄海那几个叔叔,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我明白了,我所有的反抗,只会给他们带去灾难。
我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了林知夏三个字。
从那天起,陈麦死了。
活下来的,是林知夏。
7
我在林家的日子,如同一潭死水。
每天被礼仪、钢琴、芭蕾这些课程塞得满满当当,林徽如企图抹掉我身上所有属于澄海的印记。
我选择用沉默来应对这一切。
不哭,也不闹,这是我最后的反抗。
在德明中学,我因为空降的身份,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被所有人排挤和鄙夷。
我对此毫不在乎。
我独来独往,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只有在做题的时候,我才能找回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感觉。
一天晚上,一个五官清秀但带着忧郁气质的男生敲开了我的房门。
你好,我是你表哥,林子谦。
他是林徽如的儿子,他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同情。
我妈那个人……你别往心里去。
他偷偷塞给我一部手机,里面有新卡,藏好了,可以联系你想联系的人。
这是我来到林家后,第一次感受到暖意。
我等到深夜,才敢躲在被子里,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传来五叔熟悉又疲惫的声音,我的眼泪瞬间决堤,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喂哪位
在他的追问下,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我……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五叔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麦麦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我撒谎说,五叔,我很好,你们呢叔叔们都好吗
五叔也同样撒谎,好,都好,家里一切都好。
可在我的一再追问下,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最终,五叔还是说了实话。
二叔的木工作坊被人举报,查封了;三叔被学校辞退了;四叔的饭馆,天天有地痞去捣乱。
我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林徽如在背后操控。
这是她对我,对叔叔们的警告和惩罚。
挂掉电话,我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我意识到,我的妥协并没有换来安宁,我必须反击。
8
转机发生在图书馆。
在一个偏僻的书架角落,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清瘦背影。
那个背影转了过来,露出一张我刻在梦里的脸。
是顾长风。
我们四目相对,他看着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陈麦
就这两个字,我所有的伪装瞬间土崩瓦解,眼泪汹涌而出。
我向他倾诉了所有的遭遇。
顾长风说,他早就觉得林知夏这个名字很奇怪,还特意去查了林家的资料。
当初帮助他父亲的,正是我父亲启明科技的一位旧部。
那位叔叔一直在寻找老板的后人。
得知我被林家带走后,便以投资为名,安排他转学到德明中学,来保护我,帮助我。
data-fanqie-type=pay_tag>
顾长风的出现,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
我们开始偷偷见面,互相慰藉。
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叫陈麦的女孩,而不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
我们在校外书店的约会,被林徽如当场撞破。
她出言不逊,指着顾长风的鼻子骂。
哪来的穷小子,也想攀龙附凤
她甚至用我母亲当年的事来刺激我。
我下意识地挡在顾长风身前,不许你这么说他!
林徽如又使出了她唯一的手段。
你最好离他远点,否则,我可不保证他的家人会遇到什么‘麻烦’。
顾长风拉住激动的我,冷静地直视着林徽如。
他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劝您最好调查清楚,阿姨,陈麦的父亲可不是什么‘穷小子’。
他创立的‘启明科技’,当年可是差点就威胁到了林氏集团的地位。
听到启明科技四个字,林徽如的脸色瞬间大变。
9
林徽如被当面揭开伤疤,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厉声质问顾长风,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顾长风不卑不亢地回敬。
一个能威胁到林氏集团的创始人,怎么可能是您口中的‘穷小子’那么简单。
林徽如被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少年顶撞得气结。
她指着我,放下狠话,我给你一天时间,处理好你们的关系!
等她走后,我才向顾长风道歉。
他却说,林徽如的反应,才正好说明了我父亲的事有蹊跷。
你父亲的‘启明科技’,你母亲的离开,这两件事之间,一定有关联。
他为我指明了方向。
林徽如果然加强了对我的监控,司机点对点接送,杜绝了我们所有在校外见面的可能。
但我们没有放弃。
我们利用图书馆的借书系统,在约定的书,约定的页码里,夹上小纸条。
用最原始的方式,交换着信息。
我决定从林子谦身上找突破口,我想知道,关于我母亲林徽音的往事。
我借口问他功课上的问题,旁敲侧击地问起。
他告诉我,我母亲以前的房间就在三楼,但被他妈妈列为了禁地,谁也不许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知不知道钥匙在哪。
他脸上有明显的犹豫和挣扎。
最终,他还是选择相信我。
他从书桌下一个隐秘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把备用钥匙塞给我。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你只有一次机会,千万别被我妈发现。
我紧紧攥着那把关系着所有真相的铜钥匙,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10
我等了三天。
终于等到林徽如和外公都外出的绝佳机会,我像个贼一样,溜上了三楼。
我用钥匙打开了母亲的房门。
一股陈旧的,被时间封存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被人刻意清理过,想要抹去主人存在过的所有证据。
我不甘心。
我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索,终于,在衣柜的最顶层,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冷的、扁平的铁盒子。
我怀着紧张的心情打开它。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相册,和几本被翻得很旧的书。
我翻开相册,看到了那个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我的母亲,林徽音。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明媚,眼睛里全是活泼与憧憬。
相册的后半部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频繁出现。
他就是我的父亲,陈启明。
在一张麦田里拍的照片背面,我看到了母亲清秀的字迹。
我的启明,愿你永远像麦田里的阳光。
原来,父亲叫陈启明。
可相册后期的照片,色调变得沉郁,母亲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最后几张,是在澄海那座熟悉的四点金老宅里拍的。
我看到了一张母亲抱着还是婴儿的我,和五个叔叔的唯一一张全家福。
我翻开那几本关于企业管理和编程的书。
里面,有父母两人用不同字迹做的,密密麻麻的标注。
在其中一本书的扉页,我看到了父亲龙飞凤舞的留言。
我们的公司,就叫‘启明’,用你的名字。等我们的女儿出生,就叫她‘陈麦’。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原来这才是我的名字的由来,包含了父亲对母亲最深沉的爱意,和对我的期许。
我将相册和书死死地抱在怀里。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全部,也是我能感受到他们爱情的,唯一途径。
11
我将相册和书藏在床板的夹层里。
这是我在林家唯一的秘密,也是我唯一的武器。
我收到了顾长风的纸条,约我在学校后山废弃的旧校舍见面。
我甩掉了司机,一路跑到后山,顾长风的神情很凝重。
他告诉我,他查到了一些东西。
启明科技,是我父母共同创立的,他们开发的企业管理软件,直接冲击了林氏的核心业务。
就在公司准备融资扩大规模的时候,我父亲被人匿名举报,窃取林氏集团的商业机密。
虽然根本没有证据,但这盆脏水,还是让启明科技声誉扫地,融资失败,最终破产清算。
这一切发生后不久,我母亲就带我回了澄海,随后传来的,就是父亲因车祸去世的消息。
我瞬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林家干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在我心底升起,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我把在母亲房间的发现告诉了顾长风。
他翻看着那些笔记,眼睛越来越亮。
这些……是开发软件的核心构想!甚至比现在的技术还要超前!
他看着我,语气坚定,只要能找到当年的技术底稿,就能证明林家的指控,全都是诬陷!
我们说话的时候,外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是林徽如安插在学校的眼线!
顾长风立刻拉着我躲到一面破墙后面。
他压低声音,我引开他们,你先走。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叮嘱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然后,他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成功吸引了那几个人的注意。
我趁机从另一条小路飞快地跑下山。
12
第二天,顾长风没有来上学。
我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
放学时,林徽如坐在车里,用冰冷的笑容看着我。
她轻描淡写地开口,顾长风家里出了点事,以后不会再来学校了。
她承认了,我只不过,是停掉了对他父亲公司的所有投资而已。
她用最残忍的方式,精准地戳中了我的软肋。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否则下一次,倒霉的可就不止他一家了。
我回到林家,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将我彻底淹没。
我这才发现,我所有的反抗,只会给我爱的人,带去更大的伤害。
林子谦来找我,他证实了顾长风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
我的世界,又黑了一块。
他在痛苦和挣扎中,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把我带进了他的书房,反锁上了门。
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旧的牛皮文件袋。
这是我爸去世前,留给我的,他说,这是我最后的护身符。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和一封他父亲写给他的信。
信里说,他并不完全信任林徽如和林敬亭。
他偷偷复印这些文件,是为了在这场家族内斗中,保护他和儿子,给自己留一个把柄。
信的最后,他希望儿子,不要变成和他母亲、外公一样的人。
我拿起那些文件。
会议记录、伪造证据的原始文件、车祸的资金往来记录……
每一张,都明明白白地证实了林家的罪行。
我明白了,这不是罪证,这是我父亲用命换来的血证。
林子谦痛苦地看着我。
我不想再用这份罪恶来保护自己,我也不想你被他们毁掉。
他把反抗的希望,和自己的命运,都交到了我的手上。
我紧紧抱着这个如同炸药包一般的文件袋。
13
我知道,仅凭这些复印件,不足以将他们一击致命。
我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收敛起所有锋芒,伪装成一个温顺听话的木偶。
我的伪装骗过了所有人。
林徽如看我的眼神,从提防,变成了满意的控制。
我偷偷和五叔保持着联系,但我不敢告诉他们真相,我怕他们冲动。
我只能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机会在一个月后到来了。
林氏集团周年庆典,也是外公的七十大寿,宴请了城中所有名流。
晚宴上,我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像一个漂亮的装饰品,跟在林徽如和林敬亭身边。
就在切蛋糕的环节,全场灯光汇聚之时,我毅然走上了主席台。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不顾林徽如的呵斥,从司仪手里拿过话筒。
我微笑着祝寿,然后话锋一转,今天,我还想向大家介绍一个人,我的父亲。
我大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的父亲,叫陈启明!‘启明科技’的创始人!
台下瞬间骚动起来。
他当年,是被人诬陷的!我当众宣布。
林徽如气急败坏地冲上来抢话筒,被我灵巧地躲过。
我情绪激动地将手包里所有的文件复印件,全部洒向空中!
无数白纸,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
我指着那些飘落的纸张,大声揭露。
林氏集团伪造证据,设计车祸,害死了我的父亲!
我的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全场哗然。
宾客们震惊地捡起地上的文件。
外公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
林徽如在短暂的震惊后,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歇斯底里地尖叫,保安!把这个疯子给我带下去!
就在保安即将抓住我的瞬间,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五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我的叔叔们。
14
大叔走在最前,面沉如水。
二叔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木棍,三叔的儒雅被压抑的怒火取代。
四叔的眼眶通红,而五叔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死死锁在了我身上。
麦麦!
五叔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拨开人群就朝我冲了过来。
林徽如和保安们都措手不及。
二叔抡起木棍,直直地指向林徽如。
你这个害死我兄弟,拐走我侄女的毒妇!
全场再次被引爆。
五叔一把将我紧紧护在身后,声音都在发抖。
麦麦,你没事吧有没有事
这声音,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面对林徽如的驱赶,二叔将木棍重重往地上一顿,那股凶悍的气势,竟生生镇住了几个保安。
一直沉默的外公,突然用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
混乱被暂时制止了。
他用沙哑的声音,死死地盯着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是真是假,你心里最清楚。
他的身体,又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外公闭上眼睛,脸上满是疲惫,他让工作人员送走了所有宾客。
巨大的宴会厅里,只剩下我们陈家,和他们林家。
两家人遥遥对峙,气氛凝重得要滴出水来。
大叔代表我们,不卑不亢地看着外公。
我们今天来,只要我们的侄女,再为我兄弟,讨还一个公道。
公道一个偷公司机密的穷小子也配谈公道林徽如还在嘴硬。
我冷笑一声,拿出了林子谦给我的那个牛皮文件袋。
里面,是所有罪证的原件。
林徽如看到那个文件袋的瞬间,脸色惨白如纸。
她不敢相信,我竟然能拿到这个。
我拿着原件,一步步逼近外公。
现在,你还要证据吗
他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伸出的手,又无力地缩了回去。
在巨大的刺激和打击下,他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爸!
林徽如发出了一声尖叫。
整个世界,瞬间乱成了一团。
15
救护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
林敬亭被抬上担架,林徽如跟在旁边,回头用一种怨毒到极致的眼神死死瞪着我。
林知夏,你给我等着!
大叔走过来,声音沙哑,麦麦,我们回家。
我却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摇了摇头。
不,我不回去,我要为我爸,彻底洗清冤屈。
我的眼神让叔叔们都愣住了。
大叔沉默地看了我许久,最终,只说了一个字。
好。
我们六个人站在繁华的街头,与这个流光溢彩的世界格格不入。
我们无处可去。
林徽如的报复,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叔叔们的银行卡全部被冻结,我们的手机被定位,这座城市里,一夜之间布满了林家的眼线。
我们被地痞流氓追赶,在城市的角落里东躲西藏。
这是我从未经历过的狼狈与绝望。
就在我们快要被堵在一个死胡同里时,一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我们面前。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顾长风那张清瘦,却无比沉稳的脸。
他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许多,没有多余的废话。
上车,我带你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把我们带到了一个隐蔽的据点。
屋子里,坐着几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人。
顾长风向我介绍。
他们,都是当年‘启明科技’的核心骨干,这些年,大家一直在蛰伏,等待一个机会。
16
父亲的旧部们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当年的陈启明。
他们拿出了这些年收集到的,关于林氏集团的各种资料。
但所有资料都指向一个结论:扳倒林家的关键,在于证明当年启明科技被窃取的核心技术,远超林氏集团。
我想起了母亲留下的那些笔记,可里面的构想,需要核心算法代码才能实现。
一直沉默的三叔,突然开了口。
他说,代码可能存放在一个我父亲当年租用的银行保险柜里,说着,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凭条。
我们立刻制定了潜入银行获取硬盘的计划,但所有人都知道,林徽如一定会在银行布下天罗地网。
顾长风提出声东击西,由旧部们制造混乱吸引银行的注意力,我趁机进入保险库。
大叔立刻反对,不行!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我却无比坚持,必须我去,因为只有我,能模仿我妈的笔迹签名。
行动那天,我换上不起眼的衣服,在二叔和五叔的暗中护卫下,走进了银行,我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喉咙。
就在工作人员准备带我进入保险库时,银行外突然传来巨大的骚动和警报声,混乱开始了。
我被匆匆带入厚重的保险库大门,在无数铁柜子中,找到了属于父亲的那一个。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柜门,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密封完好的小小硬盘。
我攥紧硬盘转身,刚走出保险库厚重的大门,就看到了那个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林徽如。
她早就识破了我们的调虎离山计,正带着十几名保镖等在这里。
银行内的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我已是瓮中之鳖。
二叔和五叔也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朝我伸出手,东西,交出来。
见我不动,她让人扔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澄海那座熟悉的四点金,和停在门口的一台挖掘机。
一个小时,她冷冷地说,你要是不交出来,我就把它,夷为平地。
17
挖掘机的履带,像是直接压在了我的心脏上。
四点金,那是我和叔叔们唯一的根。
你敢!
林徽如直接拨通了电话,打开了免提。
动手。
手机里传来砖墙倒塌的轰鸣。
住手!我撕心裂肺地喊。
她欣赏着我痛苦的表情,再次逼问,交不交
就在我准备妥协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身影。
林子谦。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银行门口,脸色惨白。
我们目光交汇,我看到了他眼神里的痛苦,挣扎,和最后的决绝。
我瞬间改变了主意。
我猛地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硬盘朝着他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接住!
所有人都没料到我的举动,林子谦下意识地稳稳接住,在林徽如的尖叫声中,转身冲出了银行。
林徽如气得浑身发抖。
她反手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今天谁也别想从这里走出去!她疯狂地叫嚣。
就在这时,银行大门再次被撞开。
冲进来的,竟是一群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官方人员。
为首的人亮出证件,林徽如女士,你因涉嫌多起恶意商业竞争及蓄意伤害案,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我和林徽如都愣住了。
我抬头越过人群,看到了门口的顾长风,和他身边,父亲的一位旧部。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
银行的行动只是B计划,他们早就将林徽如之前的犯罪证据提交了上去,此刻,正是收网之时。
林徽如被带走时,用一种刻骨的恨意看着我。
18
林徽如被带走了。
我们暂时安全了,回到据点,所有人都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林子谦把硬盘交到我手里,轻声说,对不起。
我摇摇头,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我们请来了最顶尖的技术员阿哲。
他检查完硬盘后,却皱起了眉头,整个硬盘都被高级加密了,需要密码。
希望,再次陷入了僵局。
我的脑子飞速转动,猛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
小时候,母亲总会哼一首很奇怪的摇篮曲来哄我,那调子,五叔一直都记得!
我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让五叔把那段旋律哼了出来。
阿哲,你把它转换成计算机字符,试试看!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阿哲按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代表加密的锁形图标闪烁了几下。
咔哒一声,开了。
房间里瞬间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阿哲惊叹道,用旋律做密码,太天才了!
我的心却一阵酸楚,原来妈妈留给我的,不只是一首摇篮曲,更是打开真相的,最后一把钥匙。
阿哲点开了文件夹,里面是启明软件的完整源代码。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抖,这份代码,比林氏现在的核心软件,至少要先进五年!
复仇的希望,被重新点燃。
但阿哲很快提出了新的问题,复原软件,我们需要服务器,专业的团队,还有……一大笔钱。
一直沉默的大叔站了出来。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说完,他默默地走进了房间。
第二天晚上,大叔带回来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他把我们唯一的家,陈家的根——那座四点金,给卖了。
二叔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大哥你疯了!
大叔却无比坚定地看着我们。
根断了,可以再长。这是我们陈家,买回公道的钱。
父亲的旧部们,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全部积蓄。
顾长风更是毅然决定,动用他公司刚刚拿到的一笔融资,全部投给启明。
我刚想开口拒绝。
他却打断了我,看着我的眼睛,深情而坚定。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时候让‘启明’,重新亮起来了。
资金问题解决了。
一个临时的启明科技在郊区的一间旧厂房里成立了。
19
一个谁也没想到的消息传来。
林徽如利用林家半个世纪的人脉,仅仅被问话二十四小时后,就被放出来了。
我们短暂的胜利,像个笑话。
屋子里的空气,比任何时候都冰冷,一场更疯狂的报复,即将到来。
林徽如的报复立刻就开始了。
二叔的作坊被一家广城的公司起诉,索赔三百万天价。
三叔收到了学校的信,因被实名举报学术不端,将被调查并撤销教师资格。
四叔还没开张的饭馆被人恶意打砸得一片狼藉,五叔也被以前打工的影楼无端辞退。
她就是要用这种诛心的方式,斩断叔叔们所有的退路,摧毁他们的名誉,把我们彻底逼上绝路。
公寓里的气氛沉闷得能拧出水来。
澄海亲友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有的破口大骂,有的急着撇清关系,尽显世态炎
.
二叔蹲在墙角狂抽闷烟,三叔一遍遍地看着那封信,四叔在厨房门槛上偷偷抹着眼泪,而五叔,他眼里的光彩彻底消失了。
我们一家人,被逼入了绝境。
我看着叔叔们的痛苦,心像是被血淋淋地撕扯着。
我沙哑着声音,向他们道歉。
对不起……是我……是我连累了大家……
听到我的话,二叔猛地掐灭了烟,收起了满身的愤怒。
他走过来,用那双笨拙的大手,揉了揉我的头。
傻丫头,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他们用并不宽阔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驱散了我心中所有的绝望。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意识到,被动防守,只会坐以待毙。
我决定主动出击,彻底挖出林徽如背后那张黑色的网。
20
我将目光锁定在了林子谦父亲留下的那些罪证上。
我决定,从林氏集团内部的财务问题入手。
我找到了林子谦,希望能从他那里,获得更多关于林家灰色产业的线索。
他告诉我,他父亲有一个秘密办公室。
竟然就隐藏在澄海那座四点金老宅不远,一家毫不起眼的茶叶店里。
我爸总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还说,办公室里,存放着父亲为他准备的成年礼物。
我们连夜赶回了澄海。
茶叶店的老板似乎早已知晓一切,他什么也没问,默默地把我们领进了里屋。
打开了那幅山水画后面的保险柜。
保险柜里,只有一个上了锁的檀木盒子。
林子谦曾说过,钥匙,在他外公常下的那副象棋里。
线索,再次指向了躺在医院里的林敬亭。
我必须去见他一面。
去医院见林敬亭,无异于羊入虎口。
二叔和五叔主动请缨,他们利用医院的内部结构图,制定了一个周密的潜入计划。
那天晚上,他们回来了,满身灰尘,神情却无比兴奋。
五叔说,林敬亭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
他交给了五叔一把钥匙,就藏在那枚象棋的帅里。
他还带了一句话。
告诉你妈妈,我错了。
我用那把钥匙打开了盒子。
里面并非钱财,而是一本黑色的账本,详细记录了林家多年来构建的,那个庞大的灰色利益网络。
账本里,一个叫魏东的名字频繁出现。
他是林徽如最忠心的手下,也是整个网络的执行人。
我决定设一个局,引蛇出洞。
22
与此同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我们。
林氏集团最大的竞争对手,宏远集团的董事长,洪董。
他表示可以提供资金和渠道帮助我们,但条件是,启明软件成功后,必须与宏远集团共享。
我们都清楚这是与虎谋皮,但还是决定暂时利用他的力量,来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决战前夜,我们兵分三路。
一路负责将启明软件进行最后的上线冲刺。
一路负责将魏东的口供和那本黑账本的复印件,匿名发送给利益网中的其他成员,制造内乱。
而我,决定亲自去会一会林徽如。
我主动给她打了电话,约她在城郊的废车场见面。
我告诉她,我愿意交出所有东西,只求她放过我的家人。
她果然上当了,召集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准备在废车场,和我做个了断。
第二天,我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假的硬盘盒,去了废车场。
林徽如早已等在那里,身后站着十几个男人,杀气腾腾。
她拍了拍手,二叔,三叔,五叔,还有顾长风,竟被从一辆废弃的巴士里推了出来。
她早就抓了人质!
就在她得意地欣赏着我煞白的脸色时,她和她所有手下的手机,同时收到了一条新闻推送。
标题是:尘封十五年的真相!‘启明’归来,林氏帝国面临崩塌!
新闻里详细披露了林家的所有罪行,并附上了一个刚刚上线的,启明软件的展示页面,铁证如山。
林徽如的手机开始疯狂地响起,全是利益网内讧,互相指责的电话。
她的联盟,瞬间土崩瓦解。
我冷冷地看着她,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把你们一网打尽。真正的战斗,早就在别处打响了。
穷途末路的林徽如彻底疯了。
她让人用刀抵住了叔叔们的脖子,都别动!不然我让他们给我陪葬!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了废车场的入口。
本应病危在床的林敬亭,他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制服的人。
他看着场中这混乱的一切,最终,看向自己的女儿,声音里满是疲惫。
徽如,收手吧。是我们错了。
23
林徽如看到突然出现的父亲,情绪瞬间失控。
林敬亭却一步步朝她走去,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我错了。
他老泪纵横,声音里充满了悔恨。
我嫉妒启明的才华,我更害怕……害怕失去你这个女儿,所以我默许了你做的一切。
那本账本,那把钥匙,都是我故意留下的线索,我想给你一个……回头的机会。
听到这一切,林徽如感觉自己被全世界背叛了。
她情绪彻底崩溃,猛地抢过身边手下的刀,狠狠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子谦不顾危险,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母亲。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悲伤。
妈,看着我,他朝她伸出手,我是你唯一的希望了,我会陪着你,一起承担所有责任。
儿子的温情,是压垮她最后疯狂的稻草。
哐当一声,她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林徽如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儿子怀里,放声大哭。
她卸下了所有的盔甲,最终被穿着制服的人带走。
一场持续了十几年的恩怨,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紧绷了十几年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眼前一黑,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两天两夜。
顾长风寸步不离地守在我的床边,见我醒来,温柔地递过一杯水。
他告诉我,外公在亲眼看着女儿被带走后,回到医院,就签下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他将自己名下所有的林氏集团股份,都转给了我。
他说,这是林家,欠我们母女的。
我,陈麦,林知夏,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女,摇身一变,成了林氏集团最大的个人股东。
24
我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星期。
叔叔们轮流来照顾我,四叔的鸡汤,二叔削的小木马,三叔带来的书,大叔沉默的陪伴,还有五叔无微不至的关心。
家的温暖,又回来了。
林徽如的罪行远超所有人的想象,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涯。
林氏集团股价一落千丈,洪董趁机全面接管,但他没想到,启明科技,已经成了他最大的心腹大患。
顾长风父亲的公司与父亲的旧部们通力合作,正式将启明软件推向了市场,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出院那天,顾长风带着我,回到了林家那座大宅。
他说,要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我再次走进这座曾让我窒息的房子,心境却已完全不同。
我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我是它的主人。
林子谦来找我,说外公想见我最后一面。
病床上的林敬亭,已是风中残烛。
他颤抖着,将一枚平安扣塞到了我的手里,那是他当年,为我母亲求的。
我没能保她一世平安……他老泪纵横,希望你以后,能平平安安。
看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我心中所有的恨怨,都烟消云散了。
我握住他冰冷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
外公。
他听到这声称呼,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一滴泪。
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然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们回到了澄海。
二叔已经用新砖,补上了院墙那个大窟窿。
我们用当初卖房的钱,加上林家给的赔偿,又把那座四点金买了回来。
家,终于完整了。
四叔走进了厨房,熟悉的锅碗瓢盆声再次响起,那充满烟火气的声响,让我无比安心。
晚饭时,大叔举起了酒杯。
第一杯,敬我的父亲,陈启明。
第二杯,敬劫后余生的我们。
25
我一个人坐在天井里看星星。
顾长风来到我身边,问我接下来的打算。
我说,我想先完成学业,然后,把林氏集团的股份成立一个基金会,去扶持那些像我父亲一样,被打压的年轻创业者。
他看着我,笑了。
像很多年前一样,他送给我一大捧洁白无瑕的栀子花。
等我回来。
他说着和当年信里一样的话,但这一次,是为了变得更强,强到能为我遮挡一切风雨,与我共同执掌新的启明。
我明白他要去创造属于自己的未来,我没有挽留,只是笑着点头。
好,我等你。
叔叔们的生活都重回了正轨。
二叔的作坊,三叔的书店,四叔的饭馆,都顺利地开张了,甚至比以前更好。
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希望。
高考前一天,顾长风回来了。
他比以前更加沉稳,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在院子里的那棵栀子花树下,静静地等我。
高考那天,五个叔叔,还有顾长风,一起站在考场外的那棵大榕树下。
远远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考完最后一门,顾长风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开着车,带我一路向北,来到了一片巨大的,金黄的麦田。
这里,是我父亲的家乡。
他说,叔叔们怕我触景生情,从来没带我回来过,但他们每年,都会偷偷回来,为爷爷奶奶的坟添上一捧新土。
我在爷爷奶奶那张黑白的照片前,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我哽咽着说。
爷爷,奶奶,麦麦回来看你们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漂泊了十几年的心,终于找到了根。
傍晚,顾长风拉着我,坐在麦田最高处。
他拿出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枚很素的戒指,上面只刻了一束小小的麦穗。
他单膝跪地,看着我的眼睛。
在漫山遍野的麦浪和山风中,他向我许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诺。
我流着甜蜜的眼泪,没有说话。
只是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