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雨开启了望气的能力。
她看到的并非什么玄之又玄的彩色气流,而是一种更直观的生命状态的感知。
她能清晰地看到,顾承颐那看似平稳的身体内部,气血运行得极为滞涩缓慢,如同冰封的河流。
他的生命力,就像一盏燃油即将耗尽的灯,火苗微弱得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灭。
上午的奔波,加上情绪的起伏,已经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感到了疲惫。
孟听雨的心,微微揪紧。
车子没有直接回大院,而是停在了京城一家著名的私房菜馆门前。
这是一家坐落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环境清幽雅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
顾承颐领着她们进了一个安静的包厢,没有递菜单,只是对侍者低声说了几句。
很快,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清蒸笋壳鱼,芙蓉鸡片,翡翠白玉汤,还有一盅专门为念念准备的、炖得软烂入味的鸽子蛋羹。
没有一道菜是辛辣刺激的,全是温和滋补的口味,清淡却又不失鲜美。
孟听雨默默看着,心里清楚,这又是他不动声色的安排。
饭桌上,念念被美食俘获,用小勺子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碗里的蛋羹,吃得小嘴油光发亮。
顾承颐没怎么动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用公筷给念念布菜。
他将鱼肉最嫩滑的腹部夹到念念碗里,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一根细刺,才示意她吃。
他的动作有些生疏,甚至可以说是笨拙,但那份小心翼翼的认真,却让人无法忽视。
念念起初还有些拘谨,但在美食的诱惑和妈妈鼓励的眼神下,很快就放开了。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夸赞:“好吃,谢谢叔叔。”
这一声“叔叔”,让顾承颐夹菜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念念那张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小脸,心底某处坚硬的冰层,又融化了一角。
“下午有时间吗?”
孟听雨抬起头。
“京城有很多地方可以逛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并没有看着她,而是落在了窗外的竹叶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科研数据。
可孟听雨却听出了那份平淡之下,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这是他人生二十七年来,第一次主动邀请谁。
这个认知让顾承颐自己都觉得陌生。
孟听雨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那张清俊却毫无血色的脸,拒绝的话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不了,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念念还小,坐了一上午车也累了,我们想早点回去休息。”
这个借口无懈可击。
顾承颐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
那规律叩击桌面的习惯性动作,停顿了。
他心里某个地方,空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名为失落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可当她拒绝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原来那么想和她们再多待一会儿。
“好。”
最终,他也只是从喉咙里挤出这一个字。
孟听雨垂下眼,默默给念念擦了擦嘴。
她拒绝,不是不愿,而是不忍。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再陪她们逛半天,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的脑海里,已经开始飞速地运转,《神农食经》里上百种针对他这种气血双亏、根基受损的药膳方子,一一闪过。
当务之急,是先调理好他的身体。
这顿饭在一种微妙的安静中结束。
回程的车上,顾承颐没有再说话,车内的气压似乎比来时更低了一些。
他将母女俩送到客房楼下,看着她们走进去,才操控轮椅,独自返回自己的住处。
门关上的那一刻,顾承颐心里的计划却愈发清晰。
半个月。
第一件,是向研究所请一个长假。他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陪她们,把这四年缺失的,一点点补回来。
第二件,等鉴定结果出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迁户口,让念念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写进顾家的户口本。
第三件……是时候向家里人正式介绍她们了。
就在顾承颐带着孟听雨母女进行亲子鉴定,又在外面吃饭的这几个小时里。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已经像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整个顾家大院。
虽然李秘书下了封口令,但这种惊天大八卦,怎么可能瞒得住。
从负责打扫的阿姨,到负责园艺的师傅,再到厨房的帮厨,短短一个上午,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并且在传播的过程中,被添油加醋地演变成了好几个版本。
有说,顾先生在外面养了个外室,现在找上门了。
有说,那女人是乡下来的穷亲戚,想攀高枝。
但所有版本里,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个三岁的小女孩,长得跟顾承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听说了吗?顾少今天一早带人出门了!”
“不止,我听厨房老张说,昨晚李秘书就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直接住进客房了!”
“孩子?多大的孩子?”
“看着得有三四岁了,是个小姑娘,长得……哎哟,简直跟顾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的假的?咱们顾少不是……医生都说他那身体……”
“谁说不是呢!这消息要是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顾承颐,那个被誉为京城第一科研天才,顾家最耀眼的继承人,同时也是顾家最大的心病。
四年前意外事故后,他被中西医联合判了死刑,断言活不过三十,更不可能有子嗣。
这件事,是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里,一个公开的秘密。
无数人扼腕叹息,也有无数人幸灾乐祸,等着看顾家这棵参天大树,如何在最关键的继承人问题上,轰然倒塌。
而现在,这个被断定绝嗣的男人,竟然不声不响地带回来一个亲生女儿?
这个消息的爆炸性,不亚于一颗原子弹在平静的湖面引爆。
消息很快就传出了大院,传到了远在某军区任职的顾承颐的亲姑姑,顾巾帼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