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岩咧嘴一笑,把脚伸进了木盆里。
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他满是泥土的双脚。
陈淑云蹲下身子,伸出那双纤细柔软的手。
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布满厚茧的脚踝。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男人的脚很大,很粗糙,上面还有一些被石子划破的细小伤口。
就是这双脚,今天扛着千斤重的巨木,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五趟。
陈淑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又酸,又软,又疼。
水汽氤氲,熏得她眼眶发热,脸颊滚烫。
她低着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失态。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跳动,都满是僭越的恐慌和难以言喻的甜蜜。
方岩感受着那双小手的轻柔,也感受到了她的颤抖。
他心里那股强烈的冲动,再也按捺不住!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陈淑云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嫂子……”
他的声音沙哑。
陈淑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鼻尖,全是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男人气息。
那宽阔的胸膛,坚实得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浑身发软。
可下一秒,巨大的恐慌就淹没了她!
不行!
不可以!
自己是个克夫的寡妇,是个不祥之人!
怎么能……怎么能玷污他!
“不……小岩……放开我……”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了方岩。
像是受惊的小鹿,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躲到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后面。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方岩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心里涌起的不是被拒绝的恼怒,而是一阵阵的疼惜和敬重。
他明白了。
她不是不愿,是不敢。
是这个该死的世道,是那些流言蜚语,在她心里上了一道枷锁!
方岩深吸一口气,眼里的欲望褪去。
这女人,太苦了。
他不该用这种方式逼她。
他要堂堂正正地用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
他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她陈淑云,是他方岩的媳妇!
谁敢说半个不字!
想到这里,他心里反倒平静了下来。
“嫂子,早点睡吧。”
他轻声说了一句,便转身,和衣躺在了那张简陋的木板床上。
门后。
陈淑云听到他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才敢慢慢地探出头来。
借着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的清冷月光,她看到那个如同天神一般的男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
就那么静静地,痴痴地,看着他熟睡的脸庞。
睡着了的他,褪去了白日的霸道与锋芒,眉宇间平缓俊逸。
陈淑云的心,疼得厉害。
她伸出手,指尖在离他脸颊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微微颤抖。
最终,还是没敢落下去。
……
木料,备齐了。
人心,也齐了。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的环节——上梁!
按照规矩,上梁之前,得先把这些主梁的卯榫结构给做好。
这可是个精细的技术活。
整个卧龙峪,也只有孙木匠和他的两个徒弟,能干得了。
一大早。
孙木匠就带着徒弟,扛着他的那套吃饭的家伙,来到了方岩家门口。
他看着那五根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铁梨木,脸上露出了既兴奋又凝重的表情。
“开干!”
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拿起一把锋利的锛子,对着其中一根原木,就铆足了劲砍了下去!
“当!”
一声脆响!
火星四溅!
孙木匠只觉得虎口一麻,手里的锛子差点脱手飞出去!
而那根铁梨木上,竟然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嘶——!”
孙木匠倒吸了一口凉气,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手腕。
他那两个徒弟也试了试。
结果都是一样。
无论是用斧子砍,还是用凿子凿,都跟挠痒痒似的,根本伤不到这木头分毫!
“这……这木头也太硬了吧!”
一个徒弟看着卷了刃的斧子,一脸的难以置信。
“这哪是木头啊,这简直就是铁疙瘩!”
周围帮忙的汉子们,也都围了上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可咋办?
连卯榫都做不出来,这房子还怎么盖?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方岩走了过来。
他拿起那把卷了刃的斧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随手就扔到了一边。
“孙叔,这活,还是我来吧。”
说罢。
他走到了那根最粗的铁梨木前。
拿起钻子,对着标注的位置按下去。
“噗。”
一个深浅大小,都分毫不差的卯眼,瞬间成型!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孙木匠就算有所准备,也被震撼得不轻。
他们是干这行的,自然比谁都清楚,方岩刚才露的这一手,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这种准度,简直就是浑然天成。
他两个徒弟,更是吃惊。
方岩却没理会众人的震惊。
他按瘾了。
“咔嚓。”
“噗。”
“咔嚓。”
他就跟玩橡皮泥一样。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五根主梁的所有的卯榫结构,就已经全部制作完毕!
那手艺,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孙木匠看着那些完美的卯榫,激动得是老泪纵横。
“我孙大海干了一辈子的木匠,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这位在卧龙峪德高望重的老木匠,是彻底被方岩这手神乎其技的活,给折服了!
方岩脸上微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一下,算是彻底把村里这些技术人员,给镇住了。
这时,林清雪快步而来,把方岩拉到一旁。
“方岩,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微微侧脸,露出修长的脖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方岩看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一紧。
“我的……我的玉佩,不见了。”
林清雪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那是证明她身份的唯一信物!
一旦暴露,或者落到有心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方岩,这块玉佩对我很重要……我不知道该找谁,我只相信你。”
她丽眸看过来,孤注一掷的信任。
方岩一怔。
两只正在屋檐下筑巢的喜鹊,忽然“喳喳”地叫了起来。
“喳喳!我看到了!是那个女知青!叫什么……李娟的!”
“对!就是她!她昨天趁着林知青去洗衣服,偷偷进了屋,把那个亮晶晶的小牌牌给偷走了!”
“藏在她床底下的一个烂木盒子里!”
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岩望着面前焦急的林清雪,忽然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他早就怀疑林清雪的身份,但她实在口紧。
或许借此机会能问出一二。
他没有立刻说出答案。
而是向前逼近了一步,将她笼罩在了自己的身影之下。
他压低了声音,那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到林清雪的耳垂上。
“那块玉佩,想知道在哪吗?”
林清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搞得心头一颤,俏脸瞬间就红了。
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身后就是一根木料,退无可退。
只能任由那个男人的气息,将自己牢牢包裹。
方岩看着她那副又羞又急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他又逼近了一分,声音压得更低了。
“它会给我……带来麻烦吗?”
林清雪抬起眼。
他……他知道了什么?!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那苦苦支撑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她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最终,她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一般,声音细若蚊吟。
“不是给你。”
“是会给我……也会给所有接近我的人,带来天大的麻烦。”
这一幕。
正好被远处端着水盆,准备过来送水的陈淑云,看了个正着。
她看到两人靠得那么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看到他们神情紧张地,在说着什么悄悄话。
一股无法言喻的危机感和酸楚,瞬间就涌上了她的心头!
手里的水盆,“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水,洒了一地。
也凉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