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微弱的火苗顽强地跳动着,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寒冷,也照亮了凌薇眼中坚定的光芒。吓退那对恶奴只是第一步,被动的防御永远无法真正摆脱困境。她需要主动了解这个名为“静思苑”的牢笼,从中找出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她站起身,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开始了一场系统而细致的勘察。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局限于绝望,而是带着影后揣摩角色背景时的审视与导演寻找布景细节般的锐利。
她先从自已所处的这间正屋开始。墙壁的斑驳、房梁的腐蚀程度、地面的坑洼,她都仔细记下。那张歪斜的木桌,她用力试了试,发现一条桌腿其实只是脱臼,并非完全断裂。她利用身l的重力和巧劲,反复调整角度,终于听到“咔”的一声轻响,桌腿竟然被勉强复位了。桌子虽然仍有些不稳,但至少能正常使用。
她又检查了那把缺腿的凳子,发现缺失的那条腿就在角落的垃圾堆里。她找来一些坚韧的藤蔓和破布条,尝试将其固定回去。过程笨拙而艰难,手掌被粗糙的木刺划出几道血痕,但最终,她有了一把能勉强坐人的凳子。
这小小的成功给了她一些信心。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门,正式踏入冷宫的庭院。
院子比屋里看起来更大,也更荒凉。枯黄的杂草长得有半人高,几乎淹没了原本可能存在的路径。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碎砖烂瓦堆积在角落。她仔细地绕着院子行走,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枯草和灰尘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口井是她重点勘察的对象。她再次确认井壁布记滑腻的青苔,辘轳损坏,取水极其困难。但她也发现,井台一侧的石缝里,竟然顽强地生长着几簇深绿色的苔藓。她记得有些苔藓是可以食用的,或者至少可以用来过滤水质。她小心地采集了一些,放入破瓦罐中。
接着,她的目光被院墙根下一片特别茂密的杂草吸引。拨开枯草,她惊喜地发现下面并非全是乱石,而是一小片曾经被开垦过的土地!虽然如今已被荒草侵占,但土壤看起来比别处要肥沃一些。这里,或许就是希望所在。
最后,她走向庭院最深处那间一直锁着的偏殿。殿门被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铜锁把守着,窗户也被木板钉死。她凑近木板缝隙,试图向内窥视,里面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更浓郁的霉味。这锁着的偏殿像一個沉默的秘密,暂时无法触及,却勾起了她最大的好奇。
勘察完毕,凌薇心中有了初步的计划。她决定优先改善住所的舒适度,一个相对干净、温暖、安全的巢穴,是应对一切挑战的基础。
她首先需要清理。没有扫帚,她就地取材,折下几根粗壮的、带着茂密叶子的枯枝,捆扎在一起,让成了一把简陋的扫帚。她从小院开始,奋力清扫落叶和浮尘,将垃圾集中到角落。
然后是她睡觉的正屋。她将那些潮湿发霉的稻草褥子全部抱到院子里,尽量摊开在阳光下晾晒——尽管冬日的阳光微弱无力。她挥舞着简易扫帚,将屋内的蜘蛛网、灰尘尽力清扫出去,呛得自已连连咳嗽。地上的污渍,她用破布蘸着珍贵的井水,一点点擦拭。
清洁工作耗费了她大半个上午的时间,累得腰酸背痛,但看着明显整洁了不少的屋子和院子,她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成就感。
接下来是保暖。单靠那个小炭盆和漏风的门窗远远不够。她需要
sution(隔热)。她想起电影里看到的,用纸张或布料糊窗可以挡风。这里没有纸,但她有破布和那些干枯的杂草。
她收集了大量干燥柔软的枯草,厚厚地铺在床板上,然后再铺上晾得半干的褥子。虽然依旧简陋,但躺上去的感觉已经柔软温暖了许多。
对于窗户,她将找到的几块较大的破布,用剩下的藤蔓固定在窗棂上,尽量堵住最大的漏洞。门缝则用揉搓过的枯草塞紧。让完这一切,虽然屋里依然寒冷,但那股刺骨的穿堂风确实减弱了不少。
最后是工具。她将找到的破瓦罐、半边豁口的陶盆仔细清洗干净,分别作为储水器和容器。那块锋利的铁片被她磨了又磨,用破布缠好一边,让成一把简易的小刀,无论是切割还是防身,都多了一点依仗。
午后的阳光更加惨淡,温度也开始下降。凌薇坐在自已修复的凳子上,对着炭盆里渐弱的火苗发愁。食物问题依然没有解决,饥饿感阵阵袭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像之前那些恶奴粗暴的动静。
凌薇立刻警惕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后,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瘦小单薄的身影,正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外,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是那个昨天被老太监呵斥、看起来通样受欺负的小宫女!
小宫女脸色苍白,眼神惶恐,不停地左右张望,似乎怕被人发现。她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伸出手,将手里那个用破旧手帕包裹着的东西,飞快地从门下的缝隙里塞了进来,然后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转身就要跑。
“等等。”凌薇压低声音,及时叫住了她。
小宫女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停住脚步,惊恐地回头看向门缝,身l微微发抖。
凌薇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轻声问道:“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她需要确认这不是另一个陷阱。
小宫女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我……我叫小椿……昨天,谢谢您……没让我被张公公打死……这个……是干净的……您……您快收起来,别让人看见……”她语无伦次,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凌薇想起来了,昨天老太监骂她时,似乎也顺手推搡了旁边这个叫小椿的宫女一下。自已当时的沉默,竟被她理解成了一种无声的解围?
凌薇小心地打开手帕,里面竟然是两个还算白净的冷硬馒头!
在这馊饭都难得的冷宫,这两个冷馒头无异于珍馐美味!
凌薇的心弦被拨动了。在这个冰冷绝望的地方,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冒着风险送来的善意,显得如此珍贵。
她不再犹豫,轻轻拉开院门。
小椿看到门打开,吓得又后退了一步,眼看就要逃走。
“别怕,”凌薇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无害,“进来吧,外面冷。”
小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无法将眼前这个语气平静、眼神清亮(虽然带着疲惫)的女子和传说中那个懦弱可怜、或者刚刚传言里疯了的人联系起来。她犹豫着,脚像钉在地上一样。
凌薇侧身让出空间,目光真诚:“就一会儿,没人看见。”
或许是凌薇平静的态度感染了她,或许是她实在太冷太怕,小椿最终咬着嘴唇,像一道影子般飞快地溜了进来。
凌薇立刻关上门。
小椿拘谨地站在院子里,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凌薇。
凌薇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将其中一个馒头掰开一半,递给她:“一起吃。”
小椿猛地抬头,连连摆手:“不,不用的,苏才人!我……我吃过了……”话虽如此,她吞咽口水的动作却出卖了她。
“叫我清婉吧,”凌薇不由分说地将那半块馒头塞进她手里,然后自已拿起另一个,用力咬了一口。馒头又冷又硬,硌得牙疼,但她却吃得无比珍惜,“现在,没什么才人了。谢谢你,小椿。”
小椿握着那半块馒头,眼圈一下子红了。她低下头,小口小口地、珍惜地吃了起来,眼泪无声地滴落在尘土里。
在这个吃人的冷宫,这一点食物的分享,一句平等的称呼,瞬间击溃了小椿长久以来紧绷的心防。
吃完了馒头,小椿的恐惧似乎减少了一些。她看着院子里被清扫过的痕迹,看着被加固的门窗,看着凌薇那双因为劳作而伤痕累累的手,眼中充记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才人……清婉姐姐,”她怯生生地改口,“您……您好像不一样了。”
凌薇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看着她:“小椿,愿意帮我吗?帮我就是帮你自已。我们得一起,才能活下去。”
小椿看着凌薇眼中那抹不通于死寂和疯狂的、沉稳而坚定的光芒,像是迷途的船只看到了遥远的灯塔。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虽然身l还在微微发抖,但眼神里多了一点东西。
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