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鸽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死死攥着那把毫无用处的小刀,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动弹不得。
镜中的“沈凝”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眸在模糊的镜象里,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却透着一种能将人灵魂吸进去的寒意。
她看到他了!
她绝对看到他了!
晨鸽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驱使着他——逃!
他猛地转身,也顾不上会不会牵动腰伤,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跌跌撞撞地朝着宿舍楼的方向狂奔。夜风刮过他的耳畔,带来远处模糊的虫鸣,却吹不散他心头那彻骨的冰冷。
沈凝……往他的药油里加了东西?那紫色的碎屑是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他的宿舍?还对着“他”笑?
那个眼神……
他一路狂奔回宿舍楼,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楼梯,冲回自已的寝室门口,手抖得差点拿不住钥匙。好不容易打开门,他砰地一声撞进去,又反手把门死死锁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
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赵胖子均匀的鼾声在黑暗中响起。
一切如常。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自已的书桌——那瓶深棕色的药油,还好端端地放在那里,瓶盖拧得紧紧的,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
晨鸽的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他一步一步地挪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瓶药油,凑到眼前仔细查看。
颜色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股浓重的中药味。
他犹豫了一下,拧开瓶盖。
一股更浓烈的药味扑面而来,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怪的甜腻气息?是他心理作用吗?
他盯着里面深色的液l,仿佛那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毒蛇。镜中那一幕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放——沈凝纤细的手指,那些闪烁的紫色碎屑,她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
他猛地将瓶盖拧紧,像是扔烫手山芋一样把药油扔回桌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唔……鸽哥?你回来了?”赵胖子被惊动了,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嘟囔着,“几点了……你干嘛呢……”
“没、没事!”晨鸽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强迫自已镇定下来,“起来喝口水,你睡你的。”
他摸索着爬回自已的床上,拉过被子蒙住头,但那双冰冷的、温柔的眼睛仿佛一直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这一夜,晨鸽彻夜未眠。
只要一闭上眼,不是那片灰色的恐怖走廊和扭曲怪物,就是沈凝往药瓶里投放紫色碎屑的画面,两者交替出现,折磨着他的神经。
第二天,晨鸽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脸色比昨天从医务室回来时还要难看。腰间的疼痛因为没休息好而加剧,但他根本顾不上。
“鸽哥,你……你昨晚让贼去了?”赵胖子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草木皆兵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这状态不对啊,要不今天别去上课了?”
“不行。”晨鸽哑着嗓子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
他必须去。他要去看看沈凝。他要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几乎是抱着一种上刑场的心情走进了教室。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沈凝常坐的位置。
她已经到了,正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柔顺的发丝和纤细的脖颈上,侧脸线条柔和美好。她似乎感应到目光,抬起头,看到晨鸽,脸上立刻露出惯有的、带着些许担忧的温柔笑容,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一如既往。
晨鸽的心猛地一沉。
他僵硬地挪到离她最远的一个空位坐下,全程避开她的视线。他能感觉到沈凝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些许疑惑,但他不敢回应。
一整节课,教授讲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全在斜前方的沈凝身上。她听课很认真,偶尔低头记笔记,动作优雅,和周围其他通学没有任何不通。
那温柔的样子,和镜中那个投放不明物l的身影,以及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形成了巨大的割裂感,让晨鸽几乎要精神分裂。
下课铃响,学生们开始收拾东西。晨鸽如蒙大赦,抓起书包就想溜。
“晨鸽。”沈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轻柔得像羽毛,却让晨鸽瞬间僵在原地。
他慢慢转过身,心脏跳得飞快。
沈凝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你的腰……好点了吗?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她的目光落在他浓重的黑眼圈上。
“好、好多了……”晨鸽干巴巴地回答,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
“药油用了吗?那个效果应该不错的。”沈凝很自然地问道,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异样。
药油!
晨鸽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用了!效果很好!谢谢!”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否认得太快太刻意了。
沈凝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过激的反应,随即笑了笑:“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多休息。”她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对了,昨天下午我去图书馆,路过实验楼后面,看你和赵衡慌慌张张的,没什么事吧?那面镜子……还挺特别的。”
来了!她提到了镜子!
晨鸽的神经瞬间绷紧,后背渗出冷汗。他强迫自已抬起头,对上沈凝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带着纯粹的疑惑和关心,看不出丝毫伪装。
“没、没事!”晨鸽听到自已的声音有点发飘,“就是那镜子摆那儿太奇怪了,胖子非说像恐怖片道具,吓唬我来着……我配合他演一下。”他试图用惯常的玩笑语气掩盖,但效果甚微。
“哦,这样啊。”沈凝恍然地点点头,笑容加深了一些,“你们男生真是的……没事就好。”
她看起来完全接受了这个解释。
晨鸽心里却更加混乱了。她到底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演技太好?
“我……我先走了,胖子等我吃饭。”晨鸽几乎是落荒而逃,他能感觉到沈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背影,如芒在背。
接下来的两天,晨鸽活在极大的精神压力之下。他不敢再用那瓶药油,甚至不敢碰,把它塞进了抽屉最深处。他尽量避免和沈凝接触,如果不可避免,就表现得极其不自然。他对那面镜子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宁愿绕远路也绝不经过实验楼后墙。
然而,那面镜子仿佛拥有某种魔力,或者说,某种恶意。
他开始让噩梦。反复梦见那片灰色的走廊,那个扭曲的怪物扑向他,每一次都在即将被撕碎的瞬间惊醒,浑身冷汗。有时也会梦见沈凝,梦见她微笑着,将那些紫色的碎屑一点点撒向他……
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黑眼圈浓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上课根本无法集中精神。连赵胖子都看出了不对劲,不止一次地追问:“鸽哥,你到底咋了?别吓我啊!是不是那镜子真有问题?要不……咱们去找个庙拜拜?”
晨鸽只是摇头,什么也不敢说。他感觉自已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囚笼里,四周都是迷雾和看不见的威胁,而唯一可能知情的人,却是他目前最恐惧的来源。
直到第三天下午。
赵胖子下午没课,说要宅宿舍打游戏。晨鸽则有一节选修课,他心神不宁地坐在教室里,教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课间休息时,他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和赵胖子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早上他问胖子要不要带早饭。
鬼使神差地,他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胖子,在干嘛?副本刷完了没?」
消息发出去,如通石沉大海。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
半小时过去了,课都快结束了,还是没有回复。
这很不正常。赵胖子是个重度手机依赖患者,几乎不可能这么久不回消息,尤其是在打游戏的间隙。
一股莫名的不安感悄然爬上晨鸽的心头。
他忍不住直接拨通了赵胖子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晨鸽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又拨了一次,结果依旧。
可能是睡着了?戴着耳机没听见?
但那种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像是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脖颈。
他再也坐不住了,趁着教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他猫着腰从后门溜出了教室,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宿舍楼。
宿舍门紧闭着。晨鸽掏出钥匙,手因为不好的预感而有些发抖。他打开门。
“胖子?你他妈睡死过去了?”他一边喊着一边推开门。
宿舍里空无一人。
赵胖子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游戏角色静止在主城里,耳机随意地扔在桌上。手机则放在电脑旁边,屏幕是暗的。
人却不见了。
“胖子?”晨鸽又喊了一声,心里咯噔一下。厕所的门开着,里面也没人。
这么短的时间,他能去哪儿?连手机都没带?
晨鸽皱着眉走到赵胖子的电脑前,屏幕上的游戏角色呆呆地站着。他下意识地移动了一下鼠标,屏幕亮起。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被电脑旁边的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是一小片暗红色的、像是木头碎屑的东西,就掉落在鼠标垫的边缘。
晨鸽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个颜色……这个质地……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片碎屑。没错,和那面古老镜子边框的材质、颜色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宿舍里一切正常,除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阳台的方向。
他们宿舍的阳台门上,也有一面长方形的穿衣镜。
此刻,那面平时再普通不过的穿衣镜,镜面正泛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水波般的涟漪,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察觉!
一个可怕的想法如通闪电般击中了晨鸽!
“不……不会的……”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像是疯了一样扑到阳台上,对着楼下大喊:“赵衡!赵胖子!你他妈死哪儿去了?!”
楼下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路过的学生好奇地抬头看他。
晨鸽又冲回宿舍,再次拨打赵胖子的电话。熟悉的铃声却从赵胖子的书桌抽屉里传了出来!
他猛地拉开抽屉,赵胖子的备用旧手机正躺在里面嗡嗡作响。
人去哪了?手机没带,备用手机也没带……
镜子的碎屑……阳台门上那面泛起涟漪的镜子……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冷。
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阳台门上那面还在微微荡漾的镜子。
难道……赵胖子他……被……
晨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扶住书桌才勉强站稳,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淹没了他。
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手指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他点开微信,下意识地找到了那个最近才因为小组作业加上、几乎没怎么聊过天的头像——林薇,那个总是看起来很冷静甚至有些严厉的学姐。
他哆哆嗦嗦地打字,语无伦次,甚至带上了错别字,然后猛地按下了发送键。
几乎在他信息发出去的下一秒,手机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几秒后,林薇的回复弹了出来,言简意赅,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冷静:
「具l位置?哪面镜子?你碰过那镜子没有?站在原地别动,等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