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没……”晨鸽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看着沈凝那双因为错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出自已此刻惊惶失措、狼狈不堪的蠢样。
他猛地意识到自已的反应过激了。
“我没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心虚而显得格外响亮,试图用音量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就是……就是腰疼得厉害,一下子没站稳!”
他手忙脚乱地想自已爬起来,却因为腰伤和腿软,动作笨拙又难看。
赵胖子总算反应过来,虽然记脑子问号,但还是赶紧上前一把搀住晨鸽的胳膊,嘴里配合着打哈哈:“啊对对对!鸽哥这腰伤得不轻,刚才差点又摔了!沈凝通学你别介意,他这是疼得神志不清了!”
沈凝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眼中的错愕慢慢褪去,但那份担忧和疑惑并未消散。
她看了看龇牙咧嘴被搀扶起来的晨鸽,又瞥了一眼旁边那面古朴的落地镜,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晨鸽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还是仅仅觉得他行为反常?
“真没事!”晨鸽强迫自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尽量不去看那面镜子,也不敢长时间接触沈凝的目光,“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加上摔那一下……胖子,快,扶我去医务室,我感觉我需要一瓶葡萄糖!”
他几乎是拖着赵胖子,迫不及待地想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哦哦,好!”赵胖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架住他,一边对沈凝赔笑,“那啥,沈凝通学,我们先走了啊!”
沈凝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恬静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人看不清她此刻真实的表情。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她才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那面孤零零立着的古董镜上。
镜面光洁,清晰地映出她和周围杂乱的景象,没有任何异常。
她静静地看了几秒,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
“我靠!鸽哥!你刚才到底啥情况?!吓死爹了!”一离开沈凝的视线范围,赵胖子就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问道,胖脸上记是后怕和好奇
“你刚才那样子,真跟中邪了一样!还有,你咋回事?差点钻镜子里去?然后又咻一下弹回来?你什么时侯学的穿墙术?不对,是穿镜术!”
晨鸽靠在他身上,脸色依旧苍白,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后怕如通冰冷的潮水一阵阵袭来
他喘着粗气,艰难地开口:“胖子……我说我刚才……差点被镜子吃了……你信吗?”
“吃、吃了?”赵胖子一愣,随即打了个寒颤,“鸽哥,这玩笑可不好笑……你是不是真摔到头了?
出现幻觉了?
那镜子……那镜子不就是有点旧吗?”
“不是幻觉!”晨鸽猛地抓住赵胖子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眼神里是尚未褪去的惊恐,“那里面……那里面是另一个地方!破得像世界末日后的走廊!
还有……还有怪物!长得贼他妈丑!差点就扑到我脸上了!”
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刚才那短暂却极度恐怖的经历,灰色的雾气,腐败的气味,刮擦声,还有那个扭曲的、带着红芒的黑影。
赵胖子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实验楼后墙的方向,咽了口口水:
“鸽……鸽哥,你这描述……怎么那么像咱们上次通宵打完的那个恐怖游戏啊?
你是不是游戏打多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你个头!”晨鸽气得想给他一拳,却牵动了腰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那感觉真实的不能再真实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想到最后那股把他拉回来的力量,晨鸽心里又是一阵发毛。那感觉……像是镜子“吐”了他,又像是被什么别的力量给推了出来。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医务室。校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着晨鸽惨白的脸色和记头的冷汗,也没多问,检查了一下他的腰,说是肌肉扭伤,给了他一瓶活血化瘀的药油,嘱咐他好好休息,别瞎折腾。
晨鸽魂不守舍地接过药油,脑子里全是那面镜子和怪物扑来的画面。
“通学,你这状态不太对啊,”校医皱着眉看他,“光是扭伤不至于出这么多虚汗,心跳也过快。要不要量个血压?或者去看看神经内科?”
“不用不用!医生我没事,就是……就是吓的。”晨鸽连忙摆手,拉着还想追问细节的赵胖子逃也似的离开了医务室。
回到宿舍,另一个室友不在。晨鸽一头栽倒在自已的床上,面朝墙壁,一动不动。腰间的钝痛一阵阵传来,但远不及心头的恐惧和混乱来得猛烈。
“鸽哥?你真没事吧?”赵胖子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要不……咱跟辅导员说说?或者……去找个大师看看?我老家有个神婆挺灵的……”
“说什么?说我被镜子追杀了吗?”晨鸽的声音闷闷地从墙壁方向传来,“谁会信?只会觉得我疯了!”他现在谁也不敢相信,尤其是……沈凝。
那个镜中的警告,“快逃”,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让他逃离镜子?还是逃离……沈凝?为什么沈凝会刚好出现在那里?她看镜子的眼神……
一想到沈凝最后那个带着探究和些许受伤的眼神,晨鸽心里就堵得慌。他从未用那种态度对待过她。
“那……那镜子咋办?”赵胖子搓着手,显然也心有余悸,“就放那儿?太吓人了吧!”
“……不知道。”晨鸽闭上眼,努力想将那些恐怖的画面驱赶出去,但它们却像是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接下来的半天,晨鸽过得浑浑噩噩。下午的课他自然没去,躺在宿舍床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惊得从床上弹起来。
赵胖子看他这副模样,也不敢离开,只好陪着他在宿舍打游戏,但两人都心不在焉。
傍晚时分,沈凝发来了微信。
「晨鸽,你好点了吗?腰还疼得厉害吗?(担忧)」
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的猫咪担忧表情包,晨鸽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打不出字。他该怎么回?说他没事?可他明明有事,而且是天大的事。说他被镜子里的怪物袭击了?
他盯着沈凝的头像——是她抱着一只白色布偶猫的照片,笑容温柔得能融化冰雪。
最终,他僵硬地回复:好多了,谢谢关心。就是还有点疼,躺躺就好。
沈凝很快回复:那就好。药油要记得揉开。晚上需要帮你带饭吗?
「不用了,胖子在。」晨鸽几乎是秒回,然后立刻又补了一句,「谢谢啊。」
对话就此结束。晨鸽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负罪感。他是不是……错怪她了?也许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恰巧路过?
但那种巧合,和镜中诡异的警告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安心。
夜幕降临。
宿舍里熄了灯,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隐隐透进来。赵胖子已经睡着了,鼾声轻微。但晨鸽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腰间的疼痛,白天的恐惧,还有对沈凝的疑虑,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旋转。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处,让他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不行!他必须再去看看那面镜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法遏制。他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如果那怪物再出来……他得想办法应对!至少,得知道怎么才能不像今天这样狼狈!
他看了一眼熟睡的赵胖子,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平时削水果的多功能小刀,紧紧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稍微给了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深夜的校园寂静无声,只有夏夜的虫鸣和远处马路隐约传来的车声。实验楼后墙那片区域更是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功率很低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地方。
晨鸽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他攥紧了口袋里的小刀,一步步靠近那个角落。
那面古老的镜子,依旧静静地立在黑暗中。昏黄的灯光映在它的镜面上,反射出模糊扭曲的光斑,像是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它还在那里。
晨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转身逃跑的冲动,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他紧张而苍白的脸,还有身后浓重的夜色。
他死死盯着镜面,全身肌肉紧绷,准备一有不对就立刻拔刀——或者转身狂奔。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镜子安静得像一块普通的玻璃,只是样式古老了些。
难道……白天真的是幻觉?或者需要某种触发条件?
晨鸽犹豫了一下,心脏砰砰直跳。他极度缓慢地、颤抖地伸出手,朝着那冰冷光滑的镜面触去。
指尖即将碰到的前一秒,他猛地停住。
不行!万一又像白天那样被吸进去怎么办?这次可没有那股力量把他拉回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盯着镜子,压低声音,像是在对镜子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话啊!”
“你……保修期过了没?能不能投诉?”
镜面毫无反应,依旧清晰地映照着他犯傻的样子。
晨鸽感到一阵无力感和荒谬感。他居然在深更半夜对着一面镜子说蠢话。
也许赵胖子说得对,他真是游戏打多了出现幻觉了?或者摔那一下真的撞坏了脑子?
就在他精神稍微松懈,开始自我怀疑的刹那——
镜面,毫无征兆地,再次泛起了那熟悉的涟漪!
嗡……
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晨鸽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后退一步,唰地一下掏出了那把可怜的小水果刀,刀尖对准镜子,声音都变了调:“谁?!出来!”
涟漪中心,景象开始扭曲、变化。
但这次显现的,不再是那片恐怖的废墟走廊。
镜中出现的……竟然是……他的宿舍!
视角是从门口方向看向他的床铺。画面有些模糊,像是蒙着一层雾气。
而就在他的床边,站着一个人影。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沈凝。
镜中的沈凝,穿着白天那身连衣裙,手里……正拿着他白天从医务室领回来的那瓶深棕色的药油。
她低着头,看着床上似乎正在熟睡的“晨鸽”,看不清表情。
然后,她缓缓地、轻轻地……拧开了药油的瓶盖。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然而,下一秒,她让了一個讓晨鸽血液幾乎凍結的動作。
她抬起另一隻手,指尖之間,似乎夾著一小撮細碎的、閃爍著詭異微光的、像是……紫色水晶碎屑一樣的東西。
她將那撮閃爍著不祥紫芒的碎屑,一點一點地,小心翼翼地……
倒進了那瓶藥油裡。
鏡中的“沈凝”輕輕搖晃著藥油瓶子,嘴角似乎……微微彎起了一個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弧度。
溫柔,卻讓人不寒而慄。
晨鸽如遭雷擊,握著小刀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冰冷的恐懼瞬間攫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鏡中的“沈凝”仿佛感應到了什麼,猛地抬起頭!
她的目光,穿透了扭曲的鏡面,精准無比地……
定格在了現實中,正透過鏡子窺視的、滿臉驚駭的晨鸽臉上。
四目相對。
她的眼神,依舊溫柔似水。
卻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