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洲的公寓里，灯光是暖黄色的。
许秋池拧着眉，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颧骨上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呼吸都屏着，生怕弄疼了他。
“嘶”
顾西洲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许秋池的手立刻顿住，抬眼看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愧疚：
“很疼吗？我再轻点。”
“没事。”
顾西洲对她笑了笑，想缓和气氛，却扯动了嘴角的伤，笑容显得有些勉强：
“比小时候你拿石子砸我那下轻多了。”
他本是玩笑，许秋池却笑不出来。
她垂下眼，继续手上的动作，长长的睫毛掩盖了所有情绪。
“对不起。”
她声音很低：
“是因为我”
“秋池。”
顾西洲打断她，声音温和却坚定：
“错的从来不是你，是施加伤害的人。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疯狂道歉。”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细微的涟漪。
她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替他贴好创可贴，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皮肤，温热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窗外，忽然传来沉闷的雷声。
紧接着，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顾西洲起身去关窗，目光不经意地向下扫过，动作微微一顿。
许秋池正收拾着医药箱，并未留意。
“雨下得很大。”
顾西洲关好窗，拉上窗帘，语气如常地走回来：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都行。”
许秋池轻声应着。
顾西洲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像是随口一提：
“他还在下面。”
许秋池整理医药箱的手猛地一滞。
不需要问“他”是谁。
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只剩下窗外哗啦啦的雨声，像是某种绝望的背景音。
她缓缓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到窗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
楼下庄园的铁门外，滂沱大雨中，一个身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雨水将他浇得透湿，头发狼狈地贴在额前，昂贵的西装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狼狈而执拗的轮廓。
是林夏。
他仰着头，目光死死地锁定着她窗口的方向，尽管他根本不可能看见她。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那双曾经盛满炽热爱意，后又只剩下冰冷怨毒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癫狂的悔恨和哀求。
像一头被彻底击败、伤痕累累的困兽，在做着最后无望的挣扎。
许秋池的心口，像是被冰冷的针极快地刺了一下，细微的痛感转瞬即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看着他在大雨里跪得摇摇欲坠，看着他的骄傲和偏执被这场雨冲刷得一文不值。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跪在冰冷的地上，磕头求饶，只求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悯。
他却只是冷眼看着，觉得那是她“该受的罚”。
现在，角色互换。
她心里却涌不起半分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麻木。
“秋池”
顾西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没有阻止她看，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许秋池松开手，窗帘落下，隔绝了窗外那个狼狈的身影和整个冰冷的世界。
她转过身，脸上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看了一眼无关紧要的风景。
“晚上煮点粥吧。”
她对顾西洲说，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嘴角有伤，吃那个舒服点。”
顾西洲深深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眼里找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温和地点点头：
“好。”
晚餐是清淡的鸡丝粥和小菜。
顾西洲手艺很好，粥熬得软糯香甜。
饭桌上，两人都没有提起楼下那个人。
顾西洲刻意讲了些学术界的趣事，许秋池偶尔附和一两句，气氛甚至算得上温馨。
只是窗外的雨声，一直未停。
像一场漫长而无言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