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混乱。肇事的货车司机吓傻了,瘫在驾驶座上。被撞瘪车尾的迈巴赫警报器尖锐地鸣叫着。有早起的居民围拢过来,指指点点。有人掏出手机报警,叫救护车。
厉瑾深快速确认了姜小暖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意识模糊的顾宏野,远处已经传来了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
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当机立断,捡起姜小暖倒在地上的行李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声音沉稳:“走!”
姜小暖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浑身发软,几乎是凭借本能,被他半扶着,快速穿过逐渐聚集的人群,拐进另一条小巷,将身后的喧嚣与混乱彻底抛开。
厉瑾深带着她,没有回她的出租屋,而是去了镇子另一边一家看起来干净僻静的家庭旅馆,用他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房间。
“暂时在这里休息,安全些。”他把行李箱放在墙角,声音放缓了些,“那边的事,会有人处理。”
姜小暖点点头,机械地在床边坐下,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温暖的房间和脱离险境的认知慢慢回归,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你”姜小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发颤,“你怎么会刚好在那里?”
厉瑾深站在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了看外面,然后转过身。“我猜到你会提前走。”他回答得依旧简练,“也不放心他。”
沉默再次降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气氛,以及更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姜小暖再次轻声开口,问出了盘旋在心里的疑问:“你刚才不怕他吗?”
厉瑾深看着她,目光深沉,沉默了片刻。窗外的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有些冷硬。
“以前遇到过一些事。”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被迫学过一点防身的东西。不是为了欺负人,是为了不被欺负。”
“什么事?”姜小暖忍不住追问,她直觉那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厉瑾深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点上。他的声音变得更低,更缓,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
“我妈妈”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量,“她某种程度上,很像你。一个小女孩,一头撞进了另一个看起来金光闪闪,实则冰冷复杂的世界。她以为那是爱情,是救赎。”
他又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
“后来,她死了。一场大火。死得很不光彩,成了那个圈子里很久的笑话。”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所以我很早就被迫明白一个道理——不同世界的人,硬要凑在一起,多半不会是童话。往往是灾难。”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姜小暖,眼神复杂:“从第一眼在作坊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你身上有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痕迹,也有和我母亲相似的,某种决绝和脆弱。”
姜小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为他话里的沉重,也为那份突如其来的、深藏的共鸣。
“但是,”厉瑾深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却很清晰,每一个字都敲在姜小暖的心上,“我喜欢你。喜欢你看待事情时固执又干净的眼神,喜欢你看似柔软实则比谁都坚韧的性子。”
这突如其来的、直接的表白,像一块巨石投入姜小暖本就混乱的心湖,掀起巨浪。她彻底愣住了。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沉重而真挚的情感。
“不用现在回答我。”厉瑾深仿佛看穿了她的恐慌,立刻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包容,“更不用有任何负担。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做什么。”他看着她,眼神坦诚而尊重,“我尊重你任何决定。我只是希望,无论你怎么选,都能平安,快乐。”
他的话语像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平了她的一些焦虑。最终,姜小暖深吸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微颤:“谢谢您。厉瑾深。真的谢谢您今天救了我,也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她停顿了一下,艰难却清晰地说出决定,“但我我想我还是得先回京市。我和朋友早就约好了,要一起开店。我我需要一些时间,靠自己站起来。”
这是她规划好的新生,她不能因为任何变故而再次偏离轨道。
厉瑾深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失望或勉强的神色,仿佛早已料到。“好。”他只应了一个字。
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只用钢笔写了一串数字。“这是我的手机号。只有这个号码能找到我。”他把纸条放在床头柜上,“如果遇到麻烦,或者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任何时候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然后,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身影。
房间里只剩下姜小暖一个人,和床头柜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安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