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逢的荒芜
七月的大学城像个巨大的蒸笼,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萧旭阳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汗珠顺着额角滚进T恤领口。他眯着眼,在迎新点攒动的人头和花花绿绿的社团旗帜间寻找文学院的牌子,阳光刺得他发晕。
同学,文学院在这边!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学姐热情招呼。
萧旭阳循声挪过去,登记、领材料,一连串流程走下来,脑子里嗡嗡作响。挤出人群,他长舒一口气,猛灌了几口矿泉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旁边一个冷清的摊位——暑期山区支教志愿者招募点。
几张简易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散落着报名表。遮阳棚投下一小片阴凉的领地。就在那片阴影的最边缘,站着一个男生。很高,却很瘦。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连帽卫衣,帽子随意扣着,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抿得有些发白的嘴唇。他微微低着头,像一株被烈日烤蔫的竹子,沉默地整理桌上被风吹乱的纸张,动作专注,仿佛周围喧嚣与他隔着一层无形壁垒。
萧旭阳心里莫名咯噔一下。那身影,那隔绝世界般的疏离感……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他下意识朝那边挪了两步。
就在这时,那男生似乎察觉到了目光,动作停顿,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帽子滑落下去一点。
萧旭阳的呼吸瞬间停滞。
眼前是一张过分清俊、却没什么血色的脸。鼻梁很高,嘴唇很薄。最让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瞳孔颜色很深,像沉在深潭里的墨玉,望过来时,空荡荡的,只有一片沉寂的荒芜。可就在萧旭阳看清的瞬间,那片荒芜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闪动了一下。
萧旭阳的嘴巴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一个几乎被时光尘封的名字脱口而出:……温旭瑾
话音落下的瞬间,对面那双沉寂的眼睛猛地睁大。荒芜的冻土骤然碎裂,底下汹涌的暗流几乎冲破堤岸。男生薄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最终,只有那两排浓密得不像话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起来。
旭阳温旭瑾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和不确定。
旭瑾!是我啊!萧旭阳咧开嘴,一个大大的笑容瞬间点亮整张脸。他几步跨到摊位前,兴奋地一掌拍在温旭瑾单薄的肩上,我的天!真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温旭瑾被他拍得身体晃了晃。他看着萧旭阳灿烂得晃眼的笑容,那温度几乎要将他冰封的外壳烫化。他下意识想后退,身体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胸腔里沉寂太久的心脏,笨拙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
我……考上了。温旭瑾声音依旧很低,带着涩意,目光却无法从萧旭阳脸上移开半分。荒芜的眼瞳里,终于有了一点活气。
太好了!萧旭阳的喜悦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他环顾招募点,你报名支教了我也正想报!他动作麻利地抽出一张空白报名表,抓起笔唰唰填写,我们宿舍在兰园3栋,你住哪待会儿帮你搬行李手机号多少微信加一下……
一连串问题像机关枪扫射。温旭瑾安静听着,看着他填表,看着他额角的汗珠,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眉眼。沉寂的眼底,冻土正被阳光一寸寸消融。他默默拿起另一支笔,在萧旭阳的表格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
温旭瑾三个字,工整清瘦,挨着旁边张扬的萧旭阳,像两棵终于重新靠拢的小树苗。
失落的七年,被一场重逢和一张报名表,猝不及防地缝补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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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校园男神的光环
大学生活在忙碌与新奇中展开。萧旭阳如同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迅速在文学院乃至整个大一新生圈层漾开涟漪。
他无疑是耀眼的。挺拔的身形,俊朗阳光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仿佛盛着碎星的眼眸,天然吸引目光。军训时挺拔的军姿、拉歌时清亮的嗓音,还有新生篮球赛上漂亮的抢断和三分球,都让他成为焦点。更难得的是,他并非徒有其表。入学成绩名列前茅,新生代表发言落落大方、言之有物,组织班级活动热情周到,显出超越年龄的成熟和领导力。加之开朗随和的性格,对谁都真诚友善,很快赢得一片好人缘。
家世方面,虽非巨富,但也优渥。父母是开明知识分子,经营着一家效益不错的公司,为他提供了良好教养和从容底气。这种阳光、优秀、家世清白又极具亲和力的特质组合,在荷尔蒙躁动的大学校园里,几乎就是校草的模板。
果不其然,开学不到两个月,在校园论坛一年一度的新生校草非官方评选中,萧旭阳以压倒性票数高居榜首。偷拍的他在图书馆专注看书的侧影、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瞬间、甚至穿着简单白T恤走在林荫道上的抓拍,都被顶到热帖。论坛里充斥着阳光男神、理想型学长的讨论。他的课表、常去的食堂、喜欢的饮料口味,都成了女生们私下流传的小秘密。
这一切,萧旭阳本人却显得后知后觉。他依旧按部就班上课、去图书馆、和温旭瑾一起吃饭、参加社团活动。对于周围投来的爱慕目光,大多抱以礼貌微笑。他的目光,更多时候落在身边那个沉默的身影上——温旭瑾像一道安静影子,总是与他保持一步之遥,却又如影随形。
然而,这种校园男神的光环,将他置于聚光灯下,也吸引了一些……不寻常的关注。在那些热烈的目光中,有一道视线尤为执着和不同寻常。它来自一个叫林薇的女生。
林薇并非萧旭阳的同班同学,甚至不是同学院。她似乎是从论坛热帖里认识了他,并迅速将他纳入自己由偏执妄想构建的世界。在她沉浸的、混淆现实与虚构的精神世界里,校园男神、家世良好、能力出众、性格阳光……完美契合了她痴迷的某类小说中男主的设定。萧旭阳的出现,对她而言,仿佛是命运(或她臆想中的剧情)为她选定的男主角。而那个总是沉默跟在萧旭阳身边、关系匪浅的温旭瑾,则被她扭曲成了故事里阻挠女主与男主相爱的恶毒男配。
这种扭曲认知,为林薇后续疯狂的、目标明确的追求和破坏行为,埋下了逻辑种子。在她看来,她所做的一切,并非骚扰,而是拨乱反正,是完成命运安排,是对抗恶毒男配的阻挠。萧旭阳越是拒绝,温旭瑾的存在越稳固,就越发印证她妄想中剧情的真实性和挑战性,也越发激起她病态执念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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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山村的秘密
云溪的山村条件艰苦,孩子们纯真的笑容却像山涧清泉。萧旭阳是天生的发光体,简陋教室里,他的课永远最热闹。温旭瑾负责秩序和耐心辅导,总是安静坐在后排,目光长久落在讲台上光芒四射的身影上。当萧旭阳目光偶然扫来,撞进温旭瑾专注的凝视,温旭瑾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垂眼,耳根漫上薄红。
夜晚,他们挤在支教点的大通铺宿舍。山村的夜格外寂静。萧旭阳睡相不好,一条胳膊横过来,搭在温旭瑾腰侧。隔着薄T恤,温热触感清晰传来。
温旭瑾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黑暗中睁大眼睛,一动不敢动。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萧旭阳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阳光晒过青草般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和脖颈。
像着了魔。温旭瑾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侧过身,目光贪婪描摹咫尺的睡颜。月光透过旧报纸窗户,吝啬洒下清辉,勾勒出萧旭阳英挺的鼻梁和微张的、线条柔软的嘴唇。
温旭瑾眼神暗沉如夜海。他一点一点倾身靠近,动作轻得像怕惊扰花瓣上的蝶。冰凉的、微微颤抖的唇,小心翼翼印在萧旭阳温热的喉结上。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就在他惊惶想要退开的刹那,黑暗中,一只温热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温旭瑾浑身一颤,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僵硬抬眼,撞进一双清亮、带着促狭笑意的眸子——萧旭阳不知何时醒了,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旭瑾萧旭阳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沙哑,气息拂过温旭瑾滚烫的耳廓,友情……变质了
轰——!温旭瑾脑子里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巨大的羞耻和恐慌将他淹没。他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地挣脱,狼狈不堪地翻身坐起,连滚带爬冲出宿舍门,一头扎进冰凉夜色。
萧旭阳撑起身子,看着哐当作响的木门,嘴角玩味的笑意加深,化作一声带着纵容的轻叹。指尖轻轻拂过喉结被触碰过的地方,那里残留着一丝冰凉柔软的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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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疯狂的纠缠
那夜之后,温旭瑾像只受惊的蚌,缩进更坚硬的壳里。萧旭阳却仿佛无事发生,依旧用没心没肺的热情精准围剿他。
旭瑾,食堂新出的糖醋排骨,尝尝萧旭阳挤开温旭瑾对面的同学,大咧咧坐下,把排骨推到他面前。
旭瑾,下午没课,陪我去图书馆占座萧旭阳不由分说抽走温旭瑾手里的书,拉着他胳膊就走。
旭瑾,你看这个!篮球场上,萧旭阳投进三分球,隔着场地兴奋地朝温旭瑾挥手,汗水滑落,笑容耀眼。
温旭瑾沉默地吃排骨,沉默地跟着去图书馆,沉默地看球。他试图筑起的防线,在萧旭阳春风化雨般的攻势下不堪一击。沉寂眼底,冰层加速融化,荒芜土地下,被压抑的情愫像初春野草,疯狂滋长。
直到一个不和谐的音符闯入了他们的世界——林薇。
她第一次出现在图书馆,就目标明确地直奔萧旭阳常坐的靠窗位置。穿着当季新款连衣裙,妆容精致,看向萧旭阳的眼神带着令人不适的、势在必得的狂热。有同学私下议论,说她总说些剧情、男主、命运之类的怪话,像是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
萧旭阳!她的声音又尖又亮,在安静图书馆如同平地惊雷。她冲到萧旭阳桌前,双手撑在桌面,身体前倾,眼睛死死盯着他,带着神经质的兴奋,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是我的!命运安排好的!所有阻碍都是暂时的!
萧旭阳和温旭瑾都愣住了。萧旭阳皱起眉,眼中是错愕和反感:同学,你哪位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林薇激动地摇头,长耳坠甩得噼啪响,她指着温旭瑾,声音拔得更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指控,是他!都是因为他!他在迷惑你!阻挠我们!剧情里……
够了!萧旭阳猛地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他脸色冷下来,眼神锐利如刀,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也不感兴趣。请你立刻离开,不要打扰我们,更不要骚扰我的朋、友。他刻意加重朋友二字,警告目光扫过林薇。
林薇被他眼中冷意慑住,脸上亢奋潮红褪去,变得苍白。萧旭阳不再看她,沉着脸收拾书本,对温旭瑾低声道:旭瑾,我们走。
温旭瑾沉默起身,跟在后面。他能清晰感受到身后那道怨毒如淬毒的目光,冰冷粘腻,如芒在背。不祥预感如同冰冷藤蔓缠绕上心脏。
林薇的纠缠变本加厉。她像幽灵出现在萧旭阳可能出现的一切场合——教室门口、宿舍楼下、食堂、操场。她送昂贵礼物,写肉麻情书,在校园论坛匿名发帖造谣温旭瑾是心机男,甚至公开场合拦住萧旭阳哭喊指责他被蛊惑。
萧旭阳的耐心耗尽。他当着围观人群,将林薇强行塞进他书包里的昂贵手表重重拍在石桌上,表盘碎裂。
林薇!萧旭阳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意,我最后警告你一次!离我远点!我跟你没有任何可能!再骚扰我或我朋友,我会报警,后果自负!
周围寂静。林薇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最后一片死灰。她死死盯着萧旭阳,眼神从疯狂爱慕扭曲成刻骨怨毒,最后死死剜了一眼温旭瑾,恨意几乎凝成实质。她没说话,猛地转身踉跄跑开,背影带着破釜沉舟般的绝望和疯狂。
萧旭阳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眉心,看向温旭瑾:抱歉,旭瑾,又把你牵扯进来。
温旭瑾摇头,眉头锁得更紧。林薇最后那个眼神像冰冷的刺扎在他心上。他下意识握紧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他设置了很久的隐秘功能——对萧旭阳手机的实时位置共享。这是他心底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催生出的守护欲,此刻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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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废弃厂房的危机
几天后傍晚,萧旭阳发来信息:旭瑾,系里临时有个项目会议,在旧行政楼旁小会议室,估计晚点,别等我吃饭。温旭瑾独自吃完饭回宿舍。天色渐暗,窗外路灯亮起。他习惯性拿出手机,点开定位图标。
代表萧旭阳位置的小红点,诡异地停在远离教学区和宿舍区的——学校西北角那片早已废弃多年、划为待拆迁区的旧厂房区!
温旭瑾心瞬间沉到谷底,一股冰冷寒意攫住他。那里荒草丛生,断壁残垣,晚上根本没人!系里会议怎么可能在那里开
他立刻拨打萧旭阳手机——**关机!**
再打——**还是关机!**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潮水将他淹没。这不是意外!林薇!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
温旭瑾强迫自己冷静。他一边用最快速度冲出宿舍朝定位狂奔,一边用颤抖手指拨通报警电话。他尽量清晰地报出姓名、身份、萧旭阳名字、两人关系、定位位置,并急切说明:我怀疑他被人绑架了!就在学校西北角废弃厂房区!定位显示不动了!他手机关机了!请你们快!求你们快一点!他可能有危险!他强调地点和紧急情况。
报警后,他保持通话状态,让接线员听到动向和环境音,继续朝定位狂奔。肺里像着火,耳边只剩下粗重喘息和风声,不敢停。
夜色下的废弃厂区如同鬼域,破败厂房在月光下投下狰狞剪影。温旭瑾循着定位,冲进一栋半塌、门窗洞开的厂房。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扑面而来。黑暗中,他隐约听见楼上传来压抑的挣扎声和男人不耐烦的低吼。
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摸上摇摇欲坠的水泥楼梯。二楼一个相对完整房间透出微弱手电光。温旭瑾悄悄靠近门口,借着门缝往里看,血液几乎冻结!
房间中央,萧旭阳被反绑双手坐在破椅子上,嘴上贴着宽胶带,额角有明显淤青,嘴角渗血。他眼神愤怒焦急,徒劳扭动身体。两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围着他。一个拿着手机拍摄,另一个晃着弹簧刀,脸上带着猥琐凶狠的笑。
小子,老实点!哥几个拿钱办事。那妞儿说了,拍点‘精彩’照片给她,就放了你,不然……拿刀的男人用刀背拍萧旭阳脸颊。
唔!唔唔!萧旭阳怒目圆睁,拼命挣扎。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拿刀男人被激怒,抬手要用刀柄砸萧旭阳的头。
住手!警察马上就到!温旭瑾再也无法忍耐,猛地推开虚掩破门冲进去嘶声大喊!声音既震慑绑匪,也给接线员和路上警察明确信号!
两个绑匪被闯入者惊得一愣。看清只有温旭瑾一个清瘦学生,拿刀的那个凶相毕露:操!哪来的小崽子多管闲事!找死!丢开手机,握着刀扑向温旭瑾!
温旭瑾赤手空拳,但他不能退!必须为警察争取时间!他抓起脚边一根废弃木棍横在身前格挡,身体灵活侧闪。弹簧刀划破手臂,火辣辣疼,他咬牙忍住,用木棍狠狠砸向绑匪持刀手腕!
啊!绑匪吃痛,刀差点脱手。
另一个绑匪骂骂咧咧加入战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尖锐急促、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红蓝警灯光芒隐约映照在厂房破窗上!
警察!
不许动!楼下传来警察威严厉喝和纷乱脚步声!
房间里的绑匪瞬间慌了!
妈的!快走!拿刀绑匪顾不上萧旭阳,只想逃跑。他猛地将弹簧刀狠狠掷向挣扎的萧旭阳泄愤!
刀光一闪!
温旭瑾目眦欲裂!他离得更近,本能扑过去想用身体挡刀!
噗嗤!
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清晰。
温旭瑾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刀深深扎进他挡在萧旭阳身前的左肩胛骨!剧痛席卷。
与此同时,警察冲上二楼!
警察!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绑匪看到黑洞洞枪口,彻底吓傻,扔掉东西抱头蹲下。
温旭瑾顾不上肩上剧痛,踉跄扑到萧旭阳身边,用没受伤的手撕掉他嘴上胶带,声音因疼痛激动而颤抖:旭阳!你怎么样伤哪了
萧旭阳大口喘气,看着温旭瑾肩上冒血的刀柄,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焦急眼神,劫后余生的冲击和看到他受伤的心痛交织,一时说不出话,用力摇头,眼眶瞬间红了。
警察迅速控制现场,解开萧旭阳绳索。医护人员赶到。
他中刀了!快!先给他止血!萧旭阳挣脱束缚后第一句话,指着温旭瑾肩膀嘶哑大喊。
温旭瑾被医护人员扶住,疼痛让他额角渗汗,但他固执地看向被警察保护起来的萧旭阳,确认他目前只是皮外伤和惊吓,悬着的心才重重落下。巨大疲惫和后怕将他淹没。他靠在墙上,看着警察将面如死灰的林薇从角落带出。她眼中疯狂扭曲的信念彻底崩塌,只剩下空洞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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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病房的守候
温旭瑾蜷缩在病房门外冰冷塑胶座椅上。浅灰卫衣沾满大片暗褐血渍。双手紧握,指关节死白,指甲深嵌掌心留下血痕,却感觉不到痛。额角颧骨带着青紫擦伤,左臂不自然垂着,疑似骨裂,肩胛骨简单处理的伤口还在冒血,但他固执拒绝进手术室处理,医生只能让护士按着他直接在病房缝合,万幸,送来得及时。肩胛骨刀伤,肌腱断裂,失血不少。清创缝合了,没伤及主要血管神经,但恢复期会很长,手臂功能需要康复训练。
眼睛死死盯着病床上的人。眼底布满骇人血丝,空洞如枯井。几个小时前地狱般的场景在脑中循环:杂乱的地,喷溅的血,萧旭阳无声倒下的身影……每一次回放都像钝刀切割心脏。他把脸埋进沾血污的膝盖,肩膀剧烈颤抖,压抑呜咽破碎不成调。
对不起……旭阳……对不起……破碎忏悔在冰冷空气飘散,是我……太慢了……
漫长煎熬。
另一个医生一脸疲惫走进来。温旭瑾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医生,全身血液凝固,等待宣判。
医生看向温旭瑾,你朋友萧旭阳,颅脑CT没问题,主要是额部头皮裂伤缝合,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巨大惊吓刺激。需要静养和观察。
谢谢……谢谢医生!温旭瑾声音嘶哑。生命无碍!这几个字像微弱的光劈开心中无边黑暗绝望,带来劫后余生的虚脱。
萧旭阳脸色苍白,头上裹着纱布,手臂也有包扎,脆弱得像易碎琉璃。
温旭瑾隔着距离,贪婪地看着。手指无意识抚上冰冷空气,轻轻描摹他脸部轮廓。
旭阳……低声呢喃,滚烫泪水无声滑落,别怕……我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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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病房里的告白
温旭瑾成了病房常驻者。他固执守在门外长椅,寸步不离。萧父萧母匆匆赶来,悲痛欲绝。温旭瑾默默承受他们复杂目光,像个影子帮忙处理手续,购买必需品,很少说话,只是沉默守着。
几天后,萧旭阳转入普通病房。危险期度过,但创伤阴影未散。持续低烧,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意识模糊。头痛、眩晕、恶心折磨得他虚弱不堪。
温旭瑾彻底住在了医院。他请了长假,每天天不亮就来,夜深在萧母劝说下才去附近小旅馆休息几小时。
病房弥漫消毒水味道。萧旭阳昏睡,眉头紧蹙。温旭瑾拧了温热毛巾,动作轻柔如对待稀世珍宝,小心翼翼避开他头上纱布,擦拭脸颊脖颈的虚汗。
毛巾温热触感让萧旭阳微动眼皮,喉咙发出模糊呻吟。
醒了要喝水吗温旭瑾立刻俯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极柔。
萧旭阳费力睁眼,视线模糊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温旭瑾脸上。那张清俊脸带着明显憔悴,眼下青黑浓重,下巴冒出胡茬,唯有看他的眼神专注如凝聚世界微光。
……旭瑾声音干涩沙哑。
嗯,我在。温旭瑾应着,用棉签沾温开水,极其小心润湿他干裂嘴唇,动作轻柔如羽毛拂过。
萧旭阳艰难吞咽,目光扫过自己包扎的手臂和温旭瑾左肩厚厚的纱布,最后落回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昏迷前的恐怖片段刺痛神经。掷出的刀,冰冷的绝望……是眼前这个人,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把他拽了回来。
是你……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不易察觉的哽咽,……救了我
温旭瑾拿棉签的手猛地一颤。他垂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痛苦自责,声音低沉压抑:……是我没用,去晚了……
不……萧旭阳费力动了动没受伤的左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温旭瑾放在床边的手背,那上面有搏斗留下的青紫擦伤,没有你……我……
那微凉颤抖的触碰,像微弱电流击穿温旭瑾心防。连日守护的疲惫、后怕、心痛、自责……所有情绪轰然决堤!
他猛地反手,紧紧握住萧旭阳那只冰凉的手!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萧旭阳,里面翻滚着压抑太久、几乎将他焚烧殆尽的感情。
旭阳!温旭瑾声音嘶哑厉害,带着近乎破碎的颤抖,每个字都像从灵魂深处挤出,我……我……
巨大勇气在胸腔冲撞。那句盘旋千百遍的话冲到嘴边。
我……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萧母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进来,温和道:旭瑾,累了吧我来看着,你快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温旭瑾像被兜头浇了冰水,冲到嘴边的话瞬间冻结。他握着萧旭阳的手猛地一僵,触电般松开。脸上血色褪尽,只剩狼狈苍白。他猛地低头掩饰眼中汹涌狼狈失落,低低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匆匆离开病房。
萧旭阳看着温旭瑾仓皇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他紧握过、残留灼热触感和颤抖的手背。苍白脸上,那双因伤痛黯淡的眼睛里,缓缓浮起一丝复杂情绪,惊讶,了然,还有一丝波动。他轻轻抿唇,疲惫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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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玉兰花的信号
时间在消毒水气味和身体疼痛中流淌。在温旭瑾无微不至照料下,萧旭阳身体好转。头上纱布拆掉,留下蜿蜒疤痕藏发际线里。手臂的骨裂基本愈合。最难熬的头痛眩晕减轻许多。
窗外的玉兰树开花了。大朵洁白花瓣在初夏暖风里摇曳,散发清雅芬芳。
午后阳光正好。萧旭阳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看窗外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玉兰花瓣。温旭瑾刚帮他擦洗完,换了干净病号服,正收拾水盆毛巾。动作依旧沉默,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柔和了些,眼底带着倦色和小心的克制。
病房安静,只有毛巾拧干的水滴落入盆中轻响。
温旭瑾背对病床,倒掉水盆里的水,清水冲洗。水流声哗哗。他低着头,看着打旋的水流,仿佛那是混乱的心绪。近在咫尺的守护,失而复得的庆幸,日复一日压抑得几乎爆炸的感情……不能再等了。林薇的疯狂和绑架的阴影让他体会到命运残酷。不能再让恐惧犹豫成为遗憾。
水流声停止。温旭瑾深深吸气,气息带着孤注一掷的悲壮。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到病床边。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清瘦身影站得笔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和一丝决绝的苍白。他看着萧旭阳,那双沉寂太久、习惯躲避的眼眸,此刻如同燃烧星辰,带着焚毁一切伪装的炽热坦荡,直直撞入萧旭阳眼底。
旭阳。温旭瑾声音发紧,却异常清晰,每个字掷地有声,带着豁出一切的勇气,有些话……憋了很久很久,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怕说出来,连朋友都没得做,怕你嫌我恶心……所以我逃了。他想起那个狼狈逃出宿舍的夜晚,嘴角泛起苦涩自嘲。
这次……你躺在这里,我……声音哽了一下,眼底蒙上水光,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庆幸,我真的怕了……怕再也来不及告诉你……
他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将重逾千斤的句子清晰滚烫地吐露:
我喜欢你,萧旭阳。不是朋友那种喜欢。是想……想一直一直守着你,想成为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那种喜欢。
说完,他像被抽空力气,挺直的脊背微垮,屏住呼吸等待最终审判。阳光落在他低垂眼睫上,投下颤抖阴影。病房安静得只剩窗外风吹玉兰树叶的沙沙声和他擂鼓般的心跳。
萧旭阳安静看着他。
没有震惊厌恶或暴怒。表情平静过分。那双盛满阳光笑意的眼睛,此刻像沉静湖面,清晰倒映着温旭瑾紧张期待又绝望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光影,落在他微抿唇角。
时间被拉长。每一秒沉默都像小锤敲打温旭瑾紧绷神经。就在他几乎被沉默巨石压垮,心脏沉入冰冷谷底时,萧旭阳终于动了动嘴唇。
他微微歪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温旭瑾从未见过的表情。惊讶有。困惑或许。但更多是近乎了然的了悟。
你……萧旭阳声音带着大病初愈的微哑,打破窒息寂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温旭瑾紧张痉挛的手指上,又缓缓移回那双写满孤勇脆弱的眼睛,用一种很轻、带着奇异探究的语气问:
那个疯女人……她没告诉你吗
温旭瑾猛地愣住,茫然睁大眼睛:……什么
萧旭阳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窗外。初夏暖风吹动洁白玉兰花瓣。几片被风拂落的花瓣,打着旋儿,轻盈飘舞。有一片恰好穿过敞开的窗户,悠悠落在了温旭瑾微微凌乱的发顶。
洁白花瓣,像一枚小小的、温柔的勋章。
萧旭阳的目光追随着那片花瓣,最终落在温旭瑾的发间。他苍白的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那只放在雪白被面上的、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曾沾满血污、曾紧握成拳的手,却极其缓慢地,带着难以言喻的试探和坚定,朝着温旭瑾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悄悄地、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
指尖,在距离温旭瑾冰冷手背还有几毫米的地方,停住了。
像等待一个微小信号,像预留一个选择空间。
窗外的玉兰花在风中簌簌作响,阳光暖融融洒满一室。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的微涩和玉兰花的清甜,混杂着无声汹涌的暗流。
那短短的距离,仿佛横亘着整个未定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