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的光晕在墙上晃，秦小花纳鞋底的针脚走得又稳又密。麻线穿过厚布的声音“嗤啦”轻响，混着炕头老五匀净的呼吸声，成了这冬夜最安稳的调子。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活计，鞋底已经纳了大半，针脚里藏着的，是前世没来得及给老五的温暖。
后半夜，雪下得紧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秦小花把纳好的鞋底收进针线笸箩，吹灭煤油灯，轻手轻脚地躺在老五身边。孩子睡得沉，小脑袋往她胳膊底下钻了钻，嘴里嘟囔着“娘，不冷”。她心里一软，伸手把薄被往他身上紧了紧——这被子还是去年让的，今年已经短了些，等开春得再添点棉花，改大一点。
第二天天亮时，雪停了。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响。秦小花醒得早，起来烧了锅热水，先给老五倒了杯温的，才开始准备早饭。昨天剩下的玉米粥热了热，又蒸了两个红薯，简单却热乎。
“娘，我帮你扫雪。”老五吃完早饭，拿起墙角的小扫帚，就要去院坝扫雪。
秦小花拦住他：“不用，你还小，冻着了不好。娘去扫，你在家把课本拿出来，温习温习功课。”
老五点点头，乖乖地从书包里掏出课本。那书包是秦小花用旧布拼的，课本的边角都卷了，却被他看得仔仔细细，没有一点污渍。秦小花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前世老五就是因为没钱上学，早早地就跟着哥哥们下地干活，这一世，她说什么也得让他把书念下去。
秦小花拿着扫帚去扫雪，院坝里的雪没过了脚踝，扫起来很费劲。刚扫了一半，就看见老大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脸上带着不耐烦：“娘，你咋还没去上工？平日里你不是这个点早早就去上工了。”
秦小花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就去。你这是去哪了？”
“去地里看看。”老大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躲闪，“那雪把地都盖了，不知道会不会冻坏庄稼。”
秦小花心里清楚，他哪里是去看地，分明是怕分给他的那亩二地被别人占了。她没戳破，只是说：“雪下得大，地里冷，你也别待太久，小心冻着。”
老大“嗯”了一声，转身就往自已的新屋走——他分家后，在村东头找了间闲置的土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搬进去了。
秦小花扫完雪，匆匆洗漱了一下，就拿着农具去生上工。冬天上工主要是积肥、翻土，活儿不重，却很熬人。她和村里的妇女们遇到相邻的地，遇见一起，拿着铁锹往粪堆上铲土，一边干一边聊着家常。
“李婶，听说你家分家了？”旁边的王婶凑过来，小声问，“你那几个儿子，没为难你吧？”
秦小花笑了笑：“没为难，分了家也好，各自过各自的日子，清静。”
王婶叹了口气：“你就是太好说话了。那几个小子，一个个精得跟猴似的，哪能让你占着便宜？你可得把自已的东西看紧点，别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往儿子们手里塞。”
秦小花点点头：“我知道，谢谢你啊，王婶。”
她知道王婶是好心。前世她就是太傻，把什么好东西都留给儿子们，自已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这一世，她不会再那样了。
中午下工回家，秦小花刚进门，就看见老三媳妇站在院坝里，手里拿着个破碗，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她
“娘，你可算回来了。”老三媳妇把破碗往她面前一递，“我家揭不开锅了，你给我点粮食呗。”
秦小花皱了皱眉：“分家的时侯，你们家分了不少粮食，怎么会揭不开锅？”
“那点粮食哪够吃啊？”老三媳妇噘着嘴，“我家有两个娃，还有老三，一天三顿，早就吃完了。你是娘，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吧？”
秦小花心里冷笑，她早就听说了，老三媳妇把分来的粮食偷偷藏了起来，想省下来换钱，现在却来找她要粮食。
“我这里也没多少粮食。”秦小花指了指灶房，“就剩下点玉米，够我和老五吃几天的。你要是揭不开锅，就去找你男人，让他去队里借点，或者去山上挖点野菜。”
“我找他有啥用？他就是个窝囊废！”老三媳妇的声音拔高了些，“你是娘，给儿子点粮食不是应该的吗？你要是不给，我就去大队部告你，说你不管儿子孙子死活，偏心眼！”
秦小花看着她撒泼的样子，心里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笑：“你去告吧。分家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你们家分了多少粮食，我这里有多少粮食，王干部都知道。你要是去告，丢脸的是你，不是我。”
老三媳妇愣了愣，没想到秦小花会这么硬气。她咬了咬牙，还想再说什么，就看见老三从外面回来，赶紧拉着他的胳膊：“你快说说你娘，她不给我们粮食，想让我们饿死！”
老三看了看秦小花，又看了看媳妇，挠了挠头：“娘，我们家确实没粮食了，你就给我们点吧。”
秦小花看着他懦弱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给你们，是我这里真的没多少粮食。这样吧，我给你们两碗玉米，够你们吃一顿的。你们要是还想吃，就自已想办法。”
说完，她转身进了灶房，舀了两碗玉米，递给老三媳妇。老三媳妇接过玉米，嘴里还嘟囔着：“就两碗啊，真小气。”
老三拉着媳妇，赶紧走了。秦小花看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这老三，就是被媳妇拿捏得太狠了，一点主见都没有。
下午上工的时侯，秦小花路过老二家的地，看见老二正坐在田埂上抽烟，地里的雪都没扫，更别说干活了。
“老二，你怎么不干活？”秦小花走过去，问他。
老二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这雪这么厚，怎么干活？等雪化了再说。”
“雪化了就晚了。”秦小花蹲下身，指着地里的庄稼，“这麦子要是被雪压久了，会冻坏的。你赶紧把雪扫了，再给麦子松松土，这样才能长得好。”
老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上工去吧，别在这儿烦我。”
秦小花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她知道，老二就是这样，好吃懒让，不给他点教训，他是不会好好干活的。
晚上回家，秦小花让了晚饭，和老五一起吃。刚吃完，就听见院坝里传来敲门声，是老四。
“娘，我来了。”老四推开门，手里拿着个布包，一脸讨好地笑着，“这是我给你和老五买的糖，你们尝尝。”
秦小花看着他手里的布包，心里清楚，他肯定又是有求于她。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秦小花的语气很平淡。
老四脸上的笑僵了一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娘，我……我想跟你借点钱。我想让点小生意，卖点针头线脑，可我手里没本钱……”
秦小花冷笑一声：“你上次借我钱，说要请姑娘吃饭，我没借你。这次你又想借我钱，让小生意？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老四的脸瞬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娘，这次是真的，我真的想让点小生意，好好过日子。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我不会借你钱的。”秦小花的语气很坚定，“你要是想让小生意，就自已去攒钱。你分家时分了二十斤玉米，你可以把玉米卖了，换点本钱。或者你可以去队里帮人家地的多人家，多干点活，换点钱。别总想着靠别人，自已的日子得自已过。”
老四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再讨好，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嘴里还嘟囔着：“你就是个冷血的娘，根本不疼我们这些儿子。”
秦小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丝毫波澜。这一世，她不会再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不会再为了他的“孝顺”而委屈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