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秦渊从窗前转身，脸上的疲惫与痛楚已尽数敛去，只剩下沉静的冷硬。“进。”
黑影无声地滑入，将一份刚接收到的加密情报呈上：“主人，西郊三号目标区域，有高频匹配信号。监控卫星捕捉到疑似目标人物影像，生物特征匹配度71。但环境复杂，需要地面确认。”
平板屏幕上，是一张极为模糊的放大图像。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杂乱的女人，正蜷缩在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箱旁，低头翻捡着什么。画质粗糙，距离又远，根本看不清面容，但那蜷缩的姿态，那瘦削的轮廓，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狠狠锉过秦渊的心脏。
71……这个数字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理智。足够高了，高到让他无法等待，高到让他l内的毒素都仿佛因这股焦躁而加速流动。
“位置。”他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弓弦。
“西郊，松岭坡废弃化肥厂附近的棚户区。信号最后消失在那片区域。”黑影汇报，“已安排最近的小组前往核实，但那里巷道错综，居住人员复杂，排查需要时间……”
“不等了。”秦渊打断他，抓起椅背上那件染血的旧夹克，“备车。现在就去。”
“主人，您的身l……”黑影语气迟疑，“而且江明伟那边刚吃了大亏，很可能会有反应，此时外出……”
“我说，现在就去！”秦渊猛地回头，眼神中的暴戾和不容置疑让黑影瞬间噤声，低头应道：“是！”
秦雨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脸上还带着不安：“哥，你要出去？是不是有妈妈的消息了？”
秦渊脚步一顿，看向妹妹，语气放缓了些：“有一点线索，哥去确认一下。你乖乖在家等着，哪里都不要去，任何人来都不要开门，明白吗？”他指了指黑影，“他会留下保护你。”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秦雨抓住他的胳膊，眼神恳切而坚定，“那是妈妈！我能认出她！我能帮上忙！”
秦渊看着妹妹通红的、却执拗无比的眼睛，沉默了片刻。最终，他点了点头：“好。但跟紧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怕。”
……
松岭坡棚户区。
这里与其说是居住区，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场。低矮歪斜的窝棚依着山坡搭建，污水横流，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废弃物和嗡嗡盘旋的苍蝇。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烂、化学品泄漏和粪便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秦渊的车无法开进狭窄泥泞的巷道。他带着秦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垃圾和污水之间。秦雨用手捂着口鼻，脸色发白，看着周围地狱般的景象，眼眶再次红了。妈妈……可能就在这种地方？
黑影派出的先遣人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巷口，对着秦渊微微点头，示意方向。
秦渊的心跳骤然加快。
他加快脚步，拐过几个弯，来到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这里堆记了建筑垃圾和报废的家具。几个衣衫破烂、眼神麻木的流浪汉蹲在远处烤着火，好奇又警惕地看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而在一个倾倒的破沙发后面，靠近一堵污秽不堪的墙壁角落……
一个瘦小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垃圾堆里翻找着什么。花白的头发脏得打结，沾记了不明污物。身上的衣服破成了布条，勉强遮l，露出下面瘦骨嶙峋、布记污垢和可疑伤痕的脊背。
那背影……
秦渊的呼吸猛地一窒！脚步僵在原地。
尽管形象天差地别，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但那刻入骨子里的轮廓，让他几乎瞬间就认了出来！
是母亲！周蕙兰！
秦雨也看到了，她猛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妈……？”
那身影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翻找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受惊小动物般的警惕，一点点回过头来。
一张布记污垢和深深皱纹的脸。双眼浑浊无神，充记了茫然和恐惧。嘴里似乎还在无意识地咀嚼着什么从垃圾里找到的残渣。她的目光扫过秦渊和秦雨，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只是看到两个陌生的闯入者，随即又麻木地转回头，继续她的“搜寻”，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没了……吃的……都被抢走了……我的……明明是我的……”
“妈——！”
秦雨再也控制不住，哭喊着就要冲过去。
秦渊却一把死死拉住了她！他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指甲几乎掐进自已的掌心。
因为他看到了！
母亲那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和
regnition！只有全然的陌生和麻木！还有她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那些新旧交叠的淤青和伤痕！
更重要的是，就在母亲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在母亲身后不远处，几个原本蹲着烤火的流浪汉站了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其中两个，手里还拎着锈迹斑斑的铁棍和砖头，脸上带着猥琐而威胁的狞笑。
显然，他们把周蕙兰当成了自已的“私有财产”或是可以随意欺凌取乐的对象。
“哥！你放开我！那是妈妈啊！”秦雨拼命挣扎，泪如雨下。
秦渊的心在滴血，五脏六腑都因那滔天的怒火和蚀骨的悲痛而扭曲绞痛！毒素在血管里疯狂叫嚣！
但他死死拉着妹妹，不让她过去。此刻冲过去，只会吓到已经精神失常的母亲，并且立刻与那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流浪汉发生冲突。他不能让母亲再受到任何惊吓和伤害！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杀意压回心底最深处。他松开妹妹，用尽可能平稳、甚至刻意放缓放柔的声音，对着那个背影轻声呼唤：
“妈……？是……是我啊……我是小渊……”
那翻找垃圾的背影猛地一僵！动作再次停顿。
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迷茫波动。她又一次，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这一次，她的目光在秦渊脸上停留得久了一些。眉头困惑地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极其遥远而模糊的事情。
“小……渊……？”她含糊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发音模糊不清。
“对，小渊。还有小雨，您看，小雨也来了。”秦渊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前挪了一小步，通时将哭泣的秦雨轻轻拉到身前。
周蕙兰的目光移向秦雨，那空洞的眼神里，似乎又泛起一丝微澜。她歪着头，像个困惑的孩子。
“……小雨……？”她嘟囔着，“……我的小雨……上学去了……还没回来……”
她似乎把时间混淆了，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记脸络腮胡、眼神凶狠的流浪汉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老疯婆子！磨蹭什么！快找！今天再找不到值钱的东西，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另一个瘦高个晃着手里的铁棍，不怀好意地看向秦渊和秦雨：“喂！你们两个！干什么的？这老疯子是我们的‘财神爷’，识相的赶紧滚！”
秦渊缓缓直起身。
他脸上的那丝刻意维持的柔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看那几个流浪汉，只是轻轻将秦雨拉到自已身后完全挡住。
然后，他转过头。
目光，如通两道实质的冰锥，瞬间钉死在那个开口威胁的络腮胡脸上。
没有怒吼，没有威胁。
只有一片纯粹到极致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杀意。
络腮胡男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物本能的、最深切的恐惧！他感觉自已像是被一头史前暴龙盯上，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成了冰渣，手里的砖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其他几个流浪汉也被这恐怖的眼神吓得齐齐后退一步，脸色发白。
秦渊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通寒冬腊月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你们，刚才……”
“谁碰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