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暴雨如注。
雷声仿佛要把南城的天穹撕裂,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周家老宅的琉璃瓦上,溅起一片凄厉的水雾。
宅邸内,死寂得可怕。
只有医疗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压抑的、若有若无的啜泣,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空盘旋。
南城顶级豪门周家的擎天柱,九十二岁高龄的周苍山,要不行了。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搏动的曲线,在经历了几次无力的挣扎后,终于彻底拉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音,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
爸!
爷爷!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瞬间爆发。周家子孙们穿着剪裁得体的名牌服饰,此刻却像一群无助的孩子,围了上来,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叩、叩、叩。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不大,却像三枚冰针,诡异地穿透了雷鸣与哭嚎,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众人一愣,谁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用这种几乎绝迹的、古老的方式敲响一扇豪门的大门
离门最近的老管家,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下意识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梨花木门。
门外,站着一个少女。
她身着一袭再简单不过的素衣,黑发如瀑,肌肤在门廊昏黄的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手中撑着一把古朴的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笔模糊的写意山水,看不真切。
漫天暴雨,在她周身一尺之内,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却未沾湿她分毫衣角,连鞋尖都是干燥的。
她身后,是深不见底的、被雨幕吞噬的浓重黑夜。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幅从古画中走出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绝色剪影。
在所有人被这诡异而美丽的一幕震慑时,更惊悚的事情发生了。
病床上,那具本该逐渐冰冷的躯体,猛地一颤!
嘀——嘀——嘀——
心电图上那条直线,竟重新开始了剧烈的、充满力量的跳动!
在满堂子孙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周苍山,那个已经被现代医学宣告死亡的老人,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和深入骨髓的敬畏。
他挣扎着,不顾身上插满的昂贵管子,在一众国内顶尖医生和家人的惊呼中,近乎是滚下了床。
他老迈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姿态,对着门口那个足以做他玄孙女的少女,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不是单膝,是双膝!
紧接着,是第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
咚!
长生宗第三代仆从,周苍山……
咚!
第二个响头。
……恭迎神女归位!
咚!
第三个响头。
三跪九叩,周苍山老泪纵横,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颤抖:老奴,有罪!
满室死寂。
只剩下老人沉重的叩首声,和窗外不休的雷鸣,交织成一曲荒诞而又神圣的乐章。
少女云渺眼神淡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她缓步踏入,收伞。
伞收拢的瞬间,漫天的雨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再没有一滴溅入屋内。
她走到周苍山面前,声音清冷如两块玉石在寒潭中相击。
我忘了我是谁。
她抬起手,露出手腕上一道若隐若现的血色丝线,目光落在手中的油纸伞上,伞柄处,刻着两个古老的篆字——轮回。
从今天起,你周家,为我之眼,为我之耳。
她唯一的诉求,是找回记忆。
01
周苍山当夜便将家主之位传给了长子周源,并立下铁律:周家上下,奉云渺之命,如奉神明。
这条命令,在周家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周源之子,周浮生,一个二十七岁就从麻省理工拿到双博士学位的天才,对此嗤之鼻。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场利用了某种未知科技,或是高明催眠术的骗局。
什么神女,什么归位,不过是封建糟粕的沉渣泛起。
爷爷老了,糊涂了。
但他表面不敢违逆,只能带着十二分的恭敬与一百二十分的怀疑,听候差遣,心里盘算着怎么尽快揭穿这个骗子的真面目。
云渺的第一个命令,很快就下达了。
目标——南城孙家。
孙家家主孙承天,是南城有名的慈善家,媒体上的常客,笑容可掬,慈眉善目。
但近来,他却被一桩怪事折磨得濒临崩溃。
他声称,自己那早已因病去世的妻子,每晚午夜都会回来敲响卧室的门,家中怪事频发,养的猫狗无故惨死,好好的家宅变得鸡犬不宁。
深夜,孙家别墅灯火通明。
气氛却压抑得像一座坟墓。
别墅大厅正中,供奉着一尊三米高的纯金大佛,佛像面容慈悲,俯瞰众生,座下香火缭绕,青烟袅袅。
但无论香烧得多旺,都掩盖不住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从地底深处渗出的腐臭味。
周浮生带着他的精英团队,手持电磁波探测仪、热成像仪、高敏度生命体征扫描仪等一系列昂贵的设备,陪同云渺前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所谓的神女,要怎么装神弄鬼。
孙承天见到云渺,如同见到救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言辞恳切,悲痛万分。
云渺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穿过大厅,走向后院。
她的步子很轻,素色的裙摆在行走间荡开细微的涟d漪,手中的油纸伞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周浮生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众人连忙跟上。
后院,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摇曳,枝桠张牙舞爪,投下的影子如同鬼魅。
云渺停在树下,手中那把名为轮回的油纸伞轻轻点地,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她不是回来敲门。
云渺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
是想从门里出去。
什么孙承天脸色一白,像是没听懂。
周浮生嘴角却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机会来了。
他立刻对身后的技术人员命令道:用生命探测仪扫描这块区域!深度五十米!
是,周少!
几秒后,手下拿着平板电脑上前报告:周少,仪器显示地下二十米内,土层结构正常,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也没有任何空腔结构。简单来说,就是实心土。
周浮生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对云渺说:云小姐,会不会是您搞错了科学仪器显示,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的语气故作恭敬,眼底的挑衅却毫不掩饰。
云渺终于偏过头,第一次正眼看了他一下。
那眼神,不是轻蔑,不是嘲弄,而是一种看待蝼蚁试图撼动大树般的漠然。
她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冰冷的讥讽,像冬日里碎裂的薄冰。
下一秒,她举起油纸伞,用锋利的伞尖,在自己白皙的指尖轻轻一划。
一道细小的伤口裂开。
一滴血珠渗出。
那血珠,却不是红色,而是灿烂的、流动的金色!
金色的神血,在夜色中散发着微光,如同一颗凝固的星辰,然后缓缓滴落,触碰到槐树下的泥土。
滋——
仿佛滚油泼入雪地,一声轻响。
瞬间,以那滴金血为中心,地面轰然龟裂!
蛛网般的裂缝疯狂蔓延,浓郁到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
周浮生的团队骇然失色,他们所有昂贵的、代表着人类科技结晶的仪器,在这一刻同时发出刺耳的警报,指针疯狂乱转,然后啪的一声,屏幕尽黑,全部烧毁!
在众人惊恐的尖叫中,泥土翻涌,一具被碗口粗的铁链和密密麻麻的黄色符咒死死锁住的女尸,赫然从地底被硬生生顶了上来!
尸体尚未完全腐烂,面容扭曲,双眼圆睁,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毒。
那张脸,正是孙承天那早已病逝的妻子!
啊——!
孙承天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裆一片湿热,腥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周浮生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科学世界观,在这一刻被那冲天的怨气和不腐的女尸,冲击得支离破碎。
云渺看都未看那具女尸,她冰冷的目光锁定在惊恐万状的孙承天脸上,一字一句,如九幽寒冰。
你不是在供奉亡妻,你是在镇压她。
告诉我,你书房那尊金佛里,藏着什么
02
孙家书房,巨大的金佛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慈悲的面容,此刻看来,竟有几分诡异的嘲讽。
没有!什么都没有!
孙承天抵死不认,浑身筛糠般颤抖,语无伦次。
我……我只是听信了江湖术士的话,说我妻子怨气太重,需要镇压,才……才……
是吗
周浮生此刻已经从彻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狂热。
他不再质疑,而是立刻进入了神女之矛的角色。
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声音冷厉果决:封锁孙家,任何人不许进出!立刻调一支工程队过来,给我把这尊佛像砸开!
不要!不要啊!孙承天哭喊着,像一条被抽掉脊梁的狗,在地上爬行,想要阻止。
不必了。
云渺清冷的声音响起,阻止了周浮生。
她走到金佛前,缓缓撑开了手中的油纸伞。
伞面之上,那片模糊的山水古画中,有一角忽然微光闪烁,仿佛水波荡漾。
瞬间,整个书房阴风大作,温度骤降!
一股强大无匹的吸力从伞面发出,仿佛一个无形的漩涡,直透地底。
只听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一道半透明的、满脸怨毒的女性魂魄,竟被硬生生从后院地底的尸身中强行抽出,卷入书房!
正是孙老太太的魂魄!
周浮生等人吓得连连后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几乎窒息。
然而,那怨魂出现后,却看都未看瘫软在地的孙承天。
她带着滔天的恨意,猛地扑向了另一个方向——
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一旁,显得文质彬彬、满脸悲痛的儿子,孙文!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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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文被这股怨气扑倒在地,脸上温和的伪装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撕碎。
怎么会……怎么会是小文孙承天目瞪口呆,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
真相,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孙承天确实愚蠢,为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听信邪术,欲以发妻之命,养一块所谓的地灵宝玉。
但他胆小,迟迟不敢亲自动手。
而他的好儿子孙文,却早已被一只名为孽鬼的恶灵附身。
这种恶鬼,最喜吞噬血亲的气运与生命,以壮大自身。
是孙文,亲手将自己尚有一息尚存的母亲活埋于槐树之下,再怂恿父亲以金佛镇压。
美其名曰镇压怨气,实则是为了更好地隔绝阳气,方便他这只孽鬼慢慢吸食母亲的怨气和整个孙家的气运!
孽畜!原来是你!孙承天终于反应过来,悲愤交加。
桀桀桀……
孙文,或者说,是附在他身上的孽鬼,见事情败露,索性不再伪装。
他发出不似人声的怪笑,身体开始扭曲膨胀,一缕缕黑气从他的七窍中溢出,显然是想破体而出,做最后一搏。
然而,云渺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只是站在那里,玉手轻旋,转动了手中的油纸伞。
伞柄上,轮回二字倏然亮起,绽放出温润而又威严的白光。
那光芒看似柔和,却蕴含着不容抗拒的法则之力。
刚刚还嚣张无比的孽鬼,连同其宿主孙文的身体,就像被正午阳光照射的积雪,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那白光中瞬间消融,化为飞灰,魂飞魄散。
连一丝痕迹,都未曾在这世间留下。
周浮生亲眼目睹了这超越认知、无法用任何科学解释的神迹,心中最后一点怀疑,也随着那孽鬼一同化为了飞灰。
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撼与狂热。
他走到云渺面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周浮生,愿为神女座下鹰犬,献上所有忠诚!
就在孽鬼消散的瞬间,云渺手腕上那道血色丝线,极快地闪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脑中轰然一响,一个破碎的画面一闪而过:
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无数人跪在焦黑的大地上,对着天空哭嚎,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悲怆。
这是……我的记忆
她微微蹙眉,还未来得及深思,跪在地上的周浮生已经接到了新的报告。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狂信徒般的光芒,恭敬地说道:
云小姐,南城黄家,也出事了。
他们的女儿,昨晚……死在了自己的噩梦里。
03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黄家女儿黄莺的卧室。
这是一个梦幻般的粉色公主房,摆满了精致的玩偶和烫金封面的童话书。
但此刻,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恐惧。
床上,年仅十六岁的黄莺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法医的初步鉴定是睡梦中猝死,找不出任何他杀的痕迹。
她的父亲,南城新贵黄云涛,一个靠着互联网风口暴富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趴在床边,哭得撕心裂肺,肥硕的肩膀剧烈耸动。
她的母亲,早已精神崩溃,被打了镇定剂送进了医院。
云渺在周浮生的陪同下走进房间。
她无视了哭得肝肠寸断的黄云涛,只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便淡淡地开口:
她不是猝死,是灵魂被吃掉了。
一句话,让黄云涛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但很快又被悲痛所掩盖。
周浮生立刻会意,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相信仪器的科学狂人。
他恭敬地对云渺说:云小姐,我已经动用关系查过了。
黄云涛半年前,曾加入一个名为‘精英互助会’的神秘组织,据说能帮人实现任何愿望。
从那以后,他性情大变,原本濒临破产的公司也在短时间内飞速崛起,手段狠辣,不像他从前的风格。
云渺没有理会,她只是在房间里缓步走动。
她的目光扫过书架上的童话书,扫过梳妆台上的水晶音乐盒,最终,在公主床柔软的枕头下,捻起了一根不属于女孩的、粗硬的短发。
她将头发置于轮回伞的伞面之下。
伞面再次流转起微光,如同一面回溯时光的水镜,清晰地映出了昨夜发生的可怕景象:
夜深人静,一个与黄云涛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色虚影,竟从他自己的身体里缓缓分离出来。
那黑影脸上带着贪婪而狰狞的笑容,俯身在熟睡的女儿耳边,如同吸食蜜糖一般,张口一吸。
一道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少女模样的灵魂,便被它从黄莺的身体里活生生吸了出来,挣扎着,哀嚎着,最终被它吞噬殆尽!
不……不是我!那不是我!
黄云涛看到这一幕,惊恐地尖叫起来,连连后退,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是吗云渺收起伞,冷冷地看着他。
黄云涛见无法抵赖,脸上的悲痛与惊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疯狂的狰狞。
哈哈哈!是我又如何!
他狂笑起来,笑声尖利而刺耳。
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我凭什么要一辈子当个废物,受人白眼!是‘深渊’给了我力量!只要献祭我最珍贵的东西,就能获得新生!
他指着床上女儿冰冷的尸体,眼中没有一丝人父的温情,只有狂热。
一个女儿而已,我还可以再生一百个!但成功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承认了。
为了获得财富与地位,他与一个名为深渊的组织做了交易,主动献祭了亲生女儿的灵魂,成为了魇鬼的宿主。
神又如何!
黄云涛面目扭曲,黑气从他体内汹涌而出,整个人仿佛被墨汁浸染。
他狂笑着扑向云渺,在伟大的深渊面前,你们这些所谓的仙神,皆为蝼蚁!
云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手腕一抖,手中的油纸伞唰地一声挥出。
那看似脆弱的伞骨,在挥出的瞬间竟化作一道乌光利刃,快到肉眼无法捕捉!
噗嗤!
黄云涛的狂笑戛然而止。
整个人被那道乌光死死地钉在了身后的墙壁上,黑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溃散。
他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伞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云渺走到他面前,无视他惊恐求饶的眼神,伸出纤纤玉指,点在他的眉心。
她闭上眼,强行读取着这只魇鬼在魂飞魄散前最后的意识碎片。
深渊……
她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魇鬼的意识在消散前,发出最后一句怨毒至极的诅咒,直接在云渺的脑海中响起:
你……你逃不掉的……‘戏人’已经在看着你了……下一个,就是万众瞩目的影帝,梁玮……
04
影帝梁玮的顶层豪华公寓,成了人间地狱。
梁玮,连同他的父母、弟弟,一家四口,一夜之间被灭门。
现场血流成河,浓重的腥气冲天而起,几乎让人作呕。
但诡异的是,没有任何挣扎和打斗的痕迹。
他们就像是沉睡中,被无声地放干了全身的血液,变成了四具干瘪的躯壳。
唯一的幸存者,是梁玮刚刚交往不久的女友,一个名叫沈西的十八线女星。
她被发现时,正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声称有恐怖的怪物行凶,她侥幸躲过一劫。
周浮生在赶往现场的路上,已经通过加密线路将资料传给了云渺。
云小姐,这个沈西很有问题。梁玮的最新遗嘱,所有财产都将由她继承。而且,我们的人查到,八大家族里,路家的那个二世祖路扬也插手了这件事。
周浮生顿了顿,语气有些凝重。
他好像对这些灵异事件很感兴趣,扬言要会会南城新出的这位‘高人’,恐怕来者不善。
云渺一行人到达现场时,路扬果然已经在了。
他穿着一身骚包的范思哲,梳着油头,身后跟着几个气息彪悍的黑衣保镖,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被警戒线拦在外面的云渺,眼神里充满了挑衅与好奇。
云渺直接无视了他,也无视了正对着警察哭诉的沈西。
她走进血腥的客厅,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淡淡地开口:
演得不错。
可惜,你身上的血腥味,不是人类的。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正在哭泣的沈西,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抬起头,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勾起一抹妖异的笑容。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猩红的嘴唇,声音变得娇媚而又阴森。
哎呀,被发现了呢。我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
她施施然站起身,身上的柔弱气质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邪气。
没错,都是我杀的。她毫不掩饰地承认,甚至带着几分炫耀。
我可是‘深渊’的血妖姬。梁玮那个蠢货,真的以为我爱上了他,心甘情愿地让我吸干了他全家的精血。那味道,真是美妙极了。
她狂妄地看着云渺,笑道:你,就是他们口中那个‘变数’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你以为是你找到了我不,是我在等你。
路扬和他那几个保镖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
就在沈西话音刚落的瞬间。
咯咯咯……
一阵诡异的笑声从窗外传来。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公寓楼几十层高的玻璃幕墙外,一个戴着惨白小丑面具、身穿滑稽戏服的戏人,正像壁虎一样倒挂在上面。
他隔着玻璃,对云渺做了个滑稽而又恐怖的鬼脸。
与此同时,周浮生脸色剧变:云小姐,不好了!我的仪器显示,这栋楼的四周,同时出现了至少五个强大的能量源,已经将我们完全锁定了!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针对云渺的、精心布置的必杀之局!
05
轰隆——
一声闷响,整栋公寓楼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结界,如同一只倒扣的巨碗,瞬间将大楼笼罩,隔绝了内外一切联系。
猎杀场,完成了。
游戏,开始咯!
窗外的戏人发出一声尖笑,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整栋楼的住户,无论是在厨房做饭的主妇,在客厅看电视的老人,还是在卧室睡觉的青年,双眼同时失去神采,变得一片漆黑。
他们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纷纷拿起手边的菜刀、椅子、花瓶……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面无表情地冲出家门,如同黑色的潮水,疯狂地涌向顶层的案发现场。
我靠!什么情况!
路扬惊骇地看着从楼梯和电梯里疯狂涌出的傀儡住户,他那几个训练有素的保镖瞬间就被淹没,只来得及发出了几声惨叫,便再无声息。
鲜血和残肢,很快混入了人潮。
路扬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真正的恐怖。
他引以为傲的家世、金钱、权势,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公寓外,周浮生心急如焚。
他调动了周家所有的资源,甚至联系了军方,却无法对那层坚不可摧的黑色结界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
公寓内,血妖沈西与戏人联手,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沈西抱着双臂,得意地嘲讽道:没用的。你所有的行动,都在‘深渊之主’的计算之中。
你每解决一个案子,你的位置坐标就暴露一分,你的能力数据就被分析一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好好享受这万人围攻的盛宴吧!
面对着潮水般涌来的傀儡,以及虎视眈眈的血妖和戏人,云渺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不耐烦以外的情绪。
那是一丝冰冷到极点的讥讽。
计算我
她轻声反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与尖叫。
就凭你们
她做出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将手中的油纸伞,像一根标枪般,猛地插进了脚下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之中。
而后,她空出双手,捏了一个古老而繁复的法印。
轰——!!!
整座南城的天空,风云变色!
万里无云的夜空,瞬间被无尽的乌云笼罩。云层之中,金蛇狂舞,雷声滚滚,仿佛天神震怒!
下一秒,一道粗壮如龙、纯金色的神雷,撕裂了苍穹,无视了那层坚不可摧的黑色结界,以毁天灭地之势,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了公寓楼的楼顶!
金光普照,神威如狱!
所有疯狂攻击的傀儡住户,在接触到金色雷光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的黑气瞬间被净化,恢复了神智,然后齐刷刷地昏倒在地。
窗外的戏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神雷余波扫中,如断线的风筝般从高空坠落,生死不知。
而刚刚还不可一世的血妖沈西,则被那煌煌神威死死地压制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神……神罚……
云渺缓步走到动弹不得的沈西面前,白皙的手指轻轻扼住了她纤细的喉咙,眼神冰冷如万古寒渊。
我不是来破局的。
我是来借你,钓出更大的鱼。
06
云渺没有杀沈西。
她以神力禁锢了血妖姬的魂魄,将其变成了一个无法反抗、只能引路的工具。
在周浮生和心有余悸、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路扬的陪同下,一行人直奔沈西灵魂深处被强行搜索出的那个关键地点——江家老宅。
江家曾是南城八大家族之一,但早已没落,老宅也荒废多年,被列为禁地。
宅邸阴气森森,断壁残垣间,有无数怨魂虚影在飘荡。
在老宅的最深处,有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煞气浓郁,竟是一片人为构造的养煞地。
空地中心,筑有一座由森森人骨堆砌的祭坛。
祭坛之上,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铜镜。
镜面灰暗,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的邪气,无数哀嚎的怨魂虚影在镜子周围盘旋,正是传说中的邪器——聚魂镜。
欢迎光临,尊敬的‘变数’。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祭坛的阴影中,走出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男人。
他叫沈漾之,代号智者,是深渊组织的高级干部,也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幕后策划者。
他微笑着,坦然地揭开了所有谜底:
孙家的怨魂,黄家的恐惧之灵,梁玮一家的精血……之前所有案件中死者的灵魂碎片,都被我们引导至此,目的就是为了污染这面聚魂镜。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最后一步——利用您至纯至净的神力,去激活它。
届时,一条通往‘深渊’的、稳定的时空通道,将在此地彻底打开!感谢您的配合。
沈漾之以为计划得逞,优雅地一挥手,催动了祭坛的法阵。
然而,云渺根本没理会他的长篇大论。
她从始至终,目光都死死地锁定在那面聚魂镜上。
她一步步走向祭坛,无视了脚下哀嚎的怨魂和启动的法阵。
在沈漾之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到了那面冰冷的镜面。
嗡——
聚魂镜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被激活,反而发出了一声仿佛久别重逢的、喜悦的哀鸣!
镜面上的邪气瞬间被驱散,露出了光洁如水的镜身。
在云渺的手指触碰到镜面的瞬间,她脑中轰然炸响!
无数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来!
一座悬浮于九天云海之上的巍峨仙山……
山门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个大字:长生宗……
她看到自己,身穿万道霞光汇聚的霓裳羽衣,是宗门上下敬畏的神女。
而眼前这面所谓的聚魂镜,曾是她最喜爱的梳妆镜,名为鉴心……
她还看到了一场毁天灭地的灭世之战,仙神陨落,天地崩塌。
一个她无比熟悉、无比信任的模糊背影,在她对抗强敌的瞬间,用和她同源的力量,从背后给了她致命一击……
叛……徒……
云渺喃喃自语,两个字,却带着彻骨的冰寒与杀意。
这是她苏醒以来,眼中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情绪。
她手腕上那道血色丝线,此刻不再是若隐若现,而是彻底化为了一条燃烧着复仇火焰的血色锁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一脸惊愕与不解的沈漾之,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告诉我,‘他’是谁
07
周家总部,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前,云渺负手而立,俯瞰着脚下灯火璀璨的城市。
她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纯然的淡漠,而是多了一丝洞悉一切的锐利,仿佛一位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君王,正在审视自己的疆域。
周浮生、路扬,以及八大家族的其他几位被紧急召集而来的继承人,恭敬地侍立在她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部分记忆的恢复,让云渺彻底明白了眼下的处境。
她并非简单的失忆坠凡,而是被叛徒暗算,神格受损,本源大伤,才跌落人间。
而所谓的深渊组织,不过是那个叛徒在人间建立的势力。
她重新审视了所有案件:孙承天追求的长生术,黄云涛献祭女儿所用的魇镇法,血妖姬吸血的化血功……
每一种,都对应着长生宗典籍中记载的、早已被封印的禁术。
他不是在试探我,也不是在猎杀我。
云渺的声音清冷,却让在场的所有天之骄子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是在用这些我最熟悉的禁术,不断地刺激我的记忆,想让我在记忆错乱和神力衰退中彻底崩溃。
或者,是在我最虚弱的时候,现身夺取我最后的神格本源。
棋局,已经明了。
但现在,执棋者,换人了。
从现在起,停止所有被动调查。
云渺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动用你们所有世俗与超凡的力量,在全城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然后,故意泄露我的行踪,制造出我神力不稳、记忆混乱、即将失控的假象。
她要从猎物,变为猎人。
周浮生和路扬等人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立刻领命而去。
一张覆盖整个南城的巨网,悄然张开。
叛徒,终于上钩了。
三天后,被神力控制的智者沈漾之,传递来了叛徒的消息——约云渺在城市中心的最高建筑通天塔顶端,做个了断。
与此同时,周浮生通过周家遍布全球的情报网,结合云渺提供的关键信息,终于锁定了一份尘封的、来自某个古老修行宗派的残缺记载。
当他将情报呈现在云渺面前时,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云渺的指尖还是微微颤抖了一下。
记载中,赫然描绘着长生宗最后的那场大战。
神女云渺为镇压灭世浩劫,以身殉道。
而在她身旁,有一位同样光芒万丈的身影,与她一同赴死,被后世尊为护道者。
那个人的名字,叫——玄寂。
是她曾经最信任、最依赖的师兄。
通天塔顶端,狂风呼啸。
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云渺。
他的身姿挺拔,气质温润,一如记忆中那个永远会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师兄。
他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俊朗无俦的面容,眼神复杂,有痛惜,有爱慕,也有压抑不住的疯狂。
他看着云渺,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旧日的梦。
师妹,好久不见。
你忘了我为你挡下天外魔神那致命一击,忘了我们在长生宗的桃花树下,曾许下执手相看天地同寿的誓言了吗
回来吧,师妹。随我一起,执掌深渊,推翻那伪善的天道,重建一个真正自由、没有仙神压迫的新世界。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理想。
仿佛他,才是正义的一方。
08
通天塔之巅,下方是流光溢彩的万家灯火,上方是因深渊之力而汇聚的、不断旋转的乌云裂隙。
玄寂继续着他的深情告白。
他讲述着长生宗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君,如何为了一己私利而牺牲亿万生灵;讲述着天道如何不公,凭什么云渺天生便是神格的宠儿,而他纵有万般天赋,也只能屈居其下。
他的嫉妒与爱慕,在他的叙述中交织成一种偏执到极致的情感。
他说,他叛逃,是为了获得足以与她并肩、甚至超越她的力量,是为了打破这不公的宿命。
云渺静静地听着。
面对他那堪比史诗的宏大叙事和深情款款的告白,她淡漠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直到他说完,她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轮回伞。
谎言说得再动听,她声音平静,也还是谎言。
最终决战,轰然爆发!
玄寂不再伪装,他彻底释放了深渊之力,黑色的能量在他身后化作万千魔神虚影,力量滔天,足以撕裂空间。
而云渺,在战斗的冲击中,在同源力量的碰撞下,所有破碎的记忆碎片,终于合而为一!
她终于记起了一切!
玄寂的背叛,根本不是因为嫉妒,也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理想。
他本身,就是天道运转之外诞生的一个变数,是那场灭世浩劫的真正源头!
当年,他也不是为她挡刀,而是她拼尽全力,即将把作为劫源的他彻底封印时,他为了求生而伪装出的假象!
她当年更不是被他重创,而是以燃烧自己九成九的神格为代价,强行将他和那道初生的深渊裂隙一同封印,才换来了这千年的安宁。
如今,封印已破。
记忆归位,神格复苏!
轰——!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神威,从云渺体内爆发!
她身上的素衣,在刹那间化为流淌着万道霞光的霓裳羽衣,一头青丝无风自动,淡漠的眼眸中,燃起了创世之初的金色神火!
她不再是那个失忆的迷茫少女,而是执掌阴阳法则、一念可令天地生死的真正神女!
玄寂,你错了。
她的声音不再清冷,而是充满了天道般的威严与宏大,响彻整个南城的天地之间。
我不是天道的宠儿。
我,就是天道。
话音落,她一伞挥出。
那把轮回伞,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净化,不再是攻击,而是最本源的法则之力——轮回!
玄寂和他背后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深渊之力,在这股不容抗拒的轮回法则面前,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枯叶。
连同他脸上那错愕、不甘、疯狂的表情,被硬生生重新打回了天空那道裂隙之中!
云渺以伞为笔,以神力为墨,在裂隙之上,重重画下了一道金色的封印!
裂隙,被暂时镇压了。
霞光散去,神火隐匿。
云渺收伞,再次恢复了那身素衣常服的模样,但她的眼神,却已然深邃如星海,气质截然不同。
玄寂虽然被暂时镇压,但他最后,还是以自身为代价,彻底撕开了人间与深渊之间的壁障。
通天塔的上空,那道被封印的裂隙虽然不再扩张,却也无法愈合,化作了一道横贯天际、如同巨大伤疤的深渊之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周浮生、路扬,以及身后一众心悦诚服的追随者(其中甚至有一条被神雷气息吓得现出原形、如今乖乖盘在路扬手腕上的小黑蛇妖王),快步来到她的身后,神情狂热而又坚定。
云渺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那道深渊之门,淡淡道:
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