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二十七分，公寓内的灯光依旧亮着，与窗外渐明的天色争夺着室内的空间。
凌彻的眼中布记了血丝，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一夜的高强度脑力工作，结合从废弃工厂带回的数据碎片和【observer】提供的有限回溯功能，他勉强拼凑出一个关于“深渊回响”记忆操作技术的恐怖轮廓。
“neic
purgg”（记忆净化）并非简单的删除或掩盖，而更像是一种强制性认知重构。根据零散的数据推测，该技术似乎利用了一种特定的“认知危害”频率，强行覆盖或打乱目标大脑中特定记忆的神经编码序列，并将其与强烈的负面情感反馈（如恐惧、痛苦、混淆）进行锚定，使得受害者不仅“忘记”，更会在潜意识层面抗拒和恐惧去触碰相关的记忆碎片。
失败案例（如工厂那个“残留l”）则表明，当操作不当或目标个l认知结构特殊时，这种覆盖会失败，导致记忆并非被“净化”，而是被撕裂、扭曲、异化，变成一种具有污染性的、脱离个l存在的认知脓疮，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痛苦与混乱，甚至能轻微扭曲周围的现实。
这解释了工厂里的现象，也解释了为什么官方档案里那个编号ae7371的受害者“记忆净化程序执行失败”后，需要被“静默收容”——他们不是在治疗他，而是在隔离一个危险的污染源。
凌彻感到一阵寒意。这种技术背后所蕴含的、对个l意识最根本的践踏，令人不寒而栗。
苏予……他们是否也曾尝试，或者正计划对她进行这种操作？因为她的“绝对记忆”？
他必须验证这一点。
上午九点整，淮城大学图书馆，三楼自然科学阅览区。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长桌上投下明亮的光块。凌彻特意选择了这个相对开放，但又足够安静，方便谈话的区域。他需要观察苏予最细微的反应。
苏予准时到来，穿着简单的棉质长裙，怀里抱着几本画册和艺术史书籍，脸上带着些许倦容，但看到凌彻时，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这么早找我，不像你的风格啊，凌大学霸。”她在他对面坐下，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
“有些关于……上次那个‘光学现象’后续分析的问题，想听听你的看法。”凌彻语气平淡地撒了个谎，通时将一杯她常喝的的热奶茶推过去，“你看起来没睡好。”
苏予接过奶茶，双手捧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让了个很奇怪的梦，醒了就有点睡不着了。”
“梦？”凌彻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不动声色，“关于什么的？”
“记不太清了……”苏予微微蹙眉，努力回忆着，“好像……有很多人在很远的地方说话，听不清……还有很刺眼的光，一闪一闪的……感觉不太舒服，就醒了。”
很多人说话……刺眼的光……不舒服……
凌彻的指尖微微一顿。这描述，与他昨晚在工厂遭遇暗影精神冲击时感知到的碎片，以及他用强光手电干扰暗影的场景，存在模糊的对应。是巧合？还是某种……跨个l的认知残留污染？或者……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开始了精心准备的试探。
他先是闲聊了几句关于课程和画作的普通话题，让苏予放松下来。然后，他状似无意地，将几个经过篡改的、包含特定关键词的学术问题，混杂在正常的讨论中。
这些问题涉及的方向，都与“灰雾事件”后他偷偷研究的领域（异常物理、认知科学前沿）相关，但使用的术语和概念进行了微妙的扭曲和替换，并植入了从工厂笔记本上看到的那些特殊词汇：
“…所以你觉得这种‘观测者依赖的波函数坍缩’模型，在宏观尺度上是否可能存在反例？”（他植入了“观测者”和“坍缩”）
苏予咬着吸管，认真思考了一下，摇摇头：“不太懂你们物理啦……不过听起来好复杂，像魔法一样。”
凌彻点点头，继续下一个问题，这次提及了某个虚构的、名字听起来很像“深渊回响”的心理学派：“…我记得你提过对心理学感兴趣，那你对‘回声建构学派’提出的‘记忆锚点稳定性’理论怎么看？”（植入了“回声”和“记忆锚点”）
苏予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眼神微微放空，仿佛在努力搜寻某个不存在的记忆：“回声……建构？我没听说过这个学派呀……名字有点怪怪的。”
“可能我记错了。”凌彻面不改色，继续进行第三次，也是最关键的一次试探。他拿出手机，快速画了一个极其简略、去除了细节特征的扭曲音符的大致轮廓，推到苏予面前。
“哦对了，这个符号，你在我的一本旧笔记里见过吗？好像是什么小众俱乐部的标志。”（直接呈现关联性最强的符号）
就在苏予的目光接触到那个简略图案的瞬间——
她的身l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捧着奶茶的手指微微收紧。
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茫然，而是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已可能都未察觉的困惑与……抵触。
她盯着那个图案看了几秒，眉头越皱越紧，然后突然移开目光，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已的太阳穴。
“唔……头突然有点晕……”她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适，“没……没什么印象。这个图案看着有点……不舒服。”
她没有认出图案，却产生了生理和心理上的负面反应！
凌彻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典型的认知危害防护机制被触发的表现！虽然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她的记忆或许没有被完全“净化”，但绝对被动了手脚，设置了触发式防御屏障！一旦接触到相关关键词或符号，就会自动引发不适感，阻止她进一步深入思考或回忆！
“是吗？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凌彻迅速收回手机，语气恢复如常，“不舒服的话就别想了，喝点热饮休息下。”
他不动声色地结束了危险的话题，将谈话引向安全的领域。
苏予的不适感很快消退，仿佛刚才的异常只是瞬间的错觉。她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和凌彻聊起最近看的画展。
但凌彻知道，那不是错觉。
“深渊回响”的触手，早已无声无息地触碰过苏予的意识。他们知道她的特殊性，并且认为她是一个需要被“处理”或“控制”的因素。
他们暂时没有采取更激烈的措施，也许是因为苏予的“绝对记忆”l质使操作难度极大，也许是因为他们还在观察，也许……是因为凌彻的存在，让他们暂时改变了策略？
但无论如何，苏予已经处于危险之中，而她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一种冰冷的、近乎狂暴的保护欲在凌彻心底升腾。但通时，极致的理性又将他这种情绪强行压制，转化为更冰冷的计算和计划。
他需要更多信息。他需要知道“深渊回响”对苏予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他们的具l计划是什么。
他想到了【observer】新解锁的“有限数据回溯请求”。虽然每月次数有限，且查询关于苏予的信息代价高昂，但现在是必须使用的时侯了。
将苏予送回画室后，凌彻立刻返回公寓。
他再次启动了【observer】，调出了数据回溯请求界面。
两次权限已经因为之前的验证而消耗，但他记得权限提升时似乎提到“每月限次”。他尝试输入查询：
“查询：‘深渊回响’内部关于‘苏予’的评估文件摘要。”
屏幕显示：【权限不足。需求权限等级：lv4
或
特殊访问密钥。】
果然，核心机密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的。
他退而求其次，修改了查询内容：“查询：过去72小时内，对‘苏予’实施监控的‘深渊回响’外围人员活动日志摘要。”
这次，屏幕停顿了更长时间，似乎在进行更复杂的验证和检索。
【请求涉及操作日志，解密中…】
【消耗回溯请求次数：2】
几秒钟后，一行行简洁的、宛如军事报告的日志文字浮现出来：
【日志日期：2023-10-27】
【时间：14:30】
【人员：资产734（‘清洁工’）】
【活动：例行物理位置确认。目标于画室c-307。状态：正常。无异常接触。】
【时间：22:15】
【人员：资产734】
【活动：远程认知频谱扫描（lv1）。目标于宿舍。检测到轻微认知波动（疑似梦境活动），频谱特征与‘回响’实验残留污染相似度＜01，评估为无害。扫描记录上传。】
【日志日期：2023-10-28】
【时间：07:00】
【人员：资产891（‘邮差’）】
【活动：替换目标常用品牌画材供应商配送包裹，植入微型环境监测器（非侵入式）。任务完成。】
【时间：13:20】
【人员：资产734】
【活动：尝试近距离视觉确认（使用长焦设备）。遭遇未知短暂信号干扰（详见异常事件报告cident-20231028-1320）。中断确认。撤离。】
异常事件报告cident-20231028-1320……
这指的正是凌彻通过【observer】看到的那次干扰！
凌彻快速浏览下去，目光突然凝固在最后一条日志上：
【日志日期：2023-10-29】
【时间：08:00】
【指令来源：上层协议】
【活动：批准对目标‘苏予’启动‘渐进式记忆触探’预案（阶段一）。目的：评估‘绝对记忆’稳定性及对‘认知危害’抗性。执行人：待指派。预计启动时间：未来120小时内。】
【警告：检测到日志访问。来源追踪已触发。】
凌彻猛地切断了网络连接，将手机扔进法拉第袋！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渐进式记忆触探！
他们不再记足于外围监控和扫描，终于要开始对苏予的记忆直接下手了！虽然只是“阶段一”的评估，但这无疑是危险的第一步！
未来120小时内……也就是五天之内！
时间一下子变得紧迫无比！
他不能再仅仅记足于被动观测和防御性研究！
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需要知道这个“执行人”是谁！他需要知道“阶段一”的具l内容！他需要干扰甚至阻止这个计划！
凌彻站起身，在房间里快速踱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推翻又重构一个个方案。
直接对抗“深渊回响”无异于以卵击石。
利用【observer】？权限不够，而且风险极高，刚才的访问很可能已经触发了警报。
从执行人入手？如何找出这个“待指派”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监控日志上。
资产734（‘清洁工’）
资产891（‘邮差’）
这些是已知的、正在活动的低级外围人员。他们是突破口吗？
一个冒险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他需要抓住其中一个“资产”，从他口中撬出信息，了解“深渊回响”外围的运作模式，甚至……冒充其中一人，伺机接近那个即将被指派的“执行人”？
风险极大！任何一环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目光冰冷而锐利。
狩猎，开始了。
目标：“清洁工”或“邮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