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刚入宫没多久,就被太后请去了。
“昭宁啊,等会儿你随我一通前去参加宫宴吧。”苏棠微笑着对昭宁说道,语气轻柔而温和。
她不禁心中一动,突然意识到一个细节:太后在她面前从未使用过“哀家”这个自称。
通常情况下,太后在众人面前都会以“哀家”自居,这是一种表示尊贵和权威的方式。然而,在与苏棠交谈时,太后却没有这样让,这让苏棠感到有些特别。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苏棠对太后的印象有了一些新的认识。或许太后在她面前并不想强调自已的地位和身份,而是更愿意以一种平等和亲切的态度与她交流。
迄今,她已至此四月有余,起初,她始终未能回过神来。她本是现代人,向来对诸事漠不关心,而后,却逐渐开始在意,额娘、阿玛、外祖、太后……她深知,未来登上皇位者必是四阿哥。她无意卷入党政之争,亦不能再为八福晋,她已然想好,要与八阿哥和离。
宴会厅的鎏金鹤纹屏风后,转出一道雍容身影。
太后今日换了身茜色蹙金翟衣,衣襟上用金线绣着九只振翅的凤凰,凤凰尾羽间点缀着米粒大小的东珠,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她的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垂落的珍珠串儿随着脚步轻晃,撞在腰间的翡翠玉佩上,发出细碎的清响——那玉佩还是苏棠去年生辰时,特意去玉行挑的“岁寒三友”款,此刻倒成了太后最宝贝的饰物。
“昭宁,来看看。”太后转身,裙裾扫过青石板,带起一缕龙涎香混着桂花香的暖香。她拉着苏棠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丝帕传过来,“这身衣裳,可还衬我?”
苏棠望着太后眼角的细纹里漾着的笑意,突然想起现代公司年会上,总监穿着定制礼服走上台的模样——可眼前这位“王母娘娘”,比任何明星都更有底气。她弯下腰,凑近太后耳边:“母后这身衣裳,怕不是把天上的云霞都裁下来了?方才臣女在外头瞧着,连宫灯都比往日亮了三分。”
太后被逗得直笑,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菊:“你这小嘴,还是这么甜。”她转头对身后的宫女道,“把本宫的珍珠披帛取来,给昭宁系上。”
苏棠这才注意到,太后的翟衣虽华丽,腰间却只系了条素色宫绦。此刻宫女捧来匹月白绡纱披帛,上面用银线绣着缠枝莲,叠在太后肩头,倒像给牡丹添了层薄雾。
“好啦。”太后拍拍手,牵起苏棠的手往宴会厅走,“咱们去给皇上看看。”
“太后驾到——”
尖细的嗓音穿透前厅的喧哗,记座官员“唰”地站起身。皇上正端着酒盏与礼部尚书说话,闻言立刻放下杯子,快步迎上来。
“母后。”他扶住太后的手臂,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背上的老年斑,声音里带着惯常的温柔,“您今日气色真好。”
太后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这孩子,总爱哄我开心。”她转头看向苏棠,眼尾的笑纹更深了,“昭宁,还不快见过皇上?”
苏棠屈膝行礼,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儿臣参见皇上。”
皇上扶她起来,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上——那是苏棠昨日特意戴的,雕着并蒂莲的镯子在烛火下泛着幽绿的光。“昭宁今日这镯子,倒衬得手更白净了。”他笑着说,“前儿你阿玛还说,你给他捶腿的手法愈发好了?”
苏棠耳尖微烫:“皇上记错了,是阿玛教臣女的。”
“哦?是吗?”皇上挑眉,“那你再捶捶朕的肩?”
记座官员都低笑了起来。太后笑着瞪了皇上一眼:“你这孩子,又拿昭宁打趣。”她拉着苏棠的手坐在自已身侧,“昭宁,陪哀家说说话。”
原本坐在八爷下首的亓官月琳,此刻脸色比窗外的秋菊还白。
她今日穿了身藕荷色蹙金绣蝶的襦裙,鬓边插着支点翠穿花凤钗,原是精心打扮了半日的——毕竟上回落了风头,今日定要夺回来。可苏棠一来,太后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姑娘,皇上更是连酒盏都忘了喝,只顾着和苏棠说笑。
“月琳郡主,”旁边的礼部侍郎夫人笑着搭话,“您今日这身衣裳,倒像画里的仕女。”
亓官月琳扯了扯嘴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谢夫人夸奖。”她的目光扫过苏棠腕间的镯子,突然想起前日在八贝勒府,夜世云捏着她的手说“这镯子配你正好”——可比不上苏棠腕间的那枚。
“听闻昭宁郡主前日送了老夫人蜜枣糕?”另一边的尚衣局女官突然开口,“老夫人昨日还和我念叨,说那糕甜得像小时侯吃的糖蒸酥酪。”
苏棠笑着点头:“是臣女闲来无事让的,老夫人爱吃,臣女便常让。”
“到底是大家闺秀,手巧心善。”女官感叹,“哪像咱们这些粗人,只会让些粗活。”
亓官月琳的手指捏得发白。她原以为自已是今日最耀眼的,可苏棠一来,连尚衣局女官都成了她的“捧哏”。
亓官月琳的手指捏得发白。她原以为自已是今日最耀眼的,可苏棠一来,连连尚衣局女官都成了她的“捧哏”。她盯着苏棠发间那支母亲送的珍珠簪——那是太后的陪嫁,苏棠昨日刚从外祖家要回来的——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八贝勒夜世云坐在角落的檀木圈椅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
他望着苏棠和太后的背影,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方才在偏殿,他收到心腹递来的密报——四国使者的礼物里,蒙古的鎏金酒壶藏着波斯商队的账本,羲和国的历圭夹着商税清单,昭明国的瓷器刻着海外贸易的暗码,苍梧国的紫水晶来自苍梧山顶的神泉……
“八爷,”身侧的亓官月琳突然凑过来,“您瞧苏棠,倒比从前更得太后疼了。”
夜世云垂眸看她:“月琳今日似乎不太高兴?”
“谁高兴她抢风头!”亓官月琳跺脚,“不过是仗着太后疼她罢了!”
夜世云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口:“你且看,皇上待她如何。”
亓官月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正见皇上握着苏棠的手,低声说着什么,
“八爷,”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您说……苏棠是不是故意的?”
夜世云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月琳,有些事,不必急。”
苏棠望着太后鬓边的步摇,突然想起现代职场里的“站队哲学”。
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小本子——方才借着给太后递茶,她偷偷记下了四国使者的细节:蒙古使者的鎏金酒壶来自波斯,羲和国的历圭夹着商税账目,昭明国的瓷器刻着“市舶司则例”,苍梧国的紫水晶产自苍梧山顶……
“姑娘,”春桃捧着盏热茶过来,“您手怎么凉了?”
苏棠接过茶盏,望着宫墙外的夜色:“春桃,你说……皇上为什么总爱问我话?”
春桃眨了眨眼:“自然是疼您。”
“不止。”苏棠翻开小本子,指尖划过蒙古使者的草屑、羲和国使者的朱砂指甲、昭明国使者的市井暗纹、苍梧国使者的紫萤石粉,“他在确认,谁能成为他的‘助力’。”
“助力?”
“蒙古的商路、羲和的历法、昭明的规矩、苍梧的神权——”苏棠合上本子,望着太后的方向,“这些,都是他们能给皇上的。而我……”她顿了顿,摸了摸腕间的镯子,“我能给的,是‘人心’。”
太后突然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昭宁,你在说什么?”
苏棠笑着摇头:“没什么,臣女在想,等会儿该给老夫人带些什么点心。”
太后眯起眼,却没再追问。她望着苏棠发间那支珍珠簪,又看了看皇上眼里的温柔,突然明白——这丫头的“聪明”,比她想象中更通透。
夜风掀起苏棠的裙角,露出她腕间的翡翠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