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峰哥的骂声惊醒时,我的意识还停留在那个死不瞑目的冬夜。
孤独又清醒地看着身下的雪渐渐染成腥红,却求助无门……
嘿——你这臭小子！愣什么神呢
上场前精力不集中,是不是想死！
我怔怔看着自己搭在茶几上,修长有力的双腿。
听着久违的,峰哥看似严厉实则担心的唠叨。
终于确定,我回来了。
回到了上辈子收到洛芊芊消息后,一败涂地的那个夜晚……
1.
我猛然抬眸,看向骂骂咧咧的锋哥。
乌黑倔强的寸头,剃的极短两鬓还嚣张地刻了弧线。
这是我出事前的锋哥,是还没被我拖垮的锋哥！
我闭了闭眼,生生咽下喉间滚烫。
放心吧哥,我再也不会了！
——不会被洛芊芊的威胁短信干扰,操作失误摔出赛道。
——不会有眼无珠,把魔鬼当成天使,赔上自己的一生。
——更不会从此一蹶不振,拖垮如兄如父的锋哥……
虽然死而复生只是一个眨眼。
但汹涌而来的各种情绪,还是让我有些招架不住。
怕被锋哥看出什么,我只好借口去洗手间。
哥,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洗去眼里的酸涩,我这才注意到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年轻身体。
与上辈子惨死前,支离破碎钝痛缠身的残躯有着天壤之别……
阿野,该上场了！
我擦干脸上的水,接过锋哥递来头盔,又回头看了眼镜子。
身材完美修长,与锋哥同款的发型下,是一张酷帅凌厉的脸。
这,才是我该有的样子！
走出休息室,我看了眼计时牌上的时间——
21点28分。
脚步一顿,下一秒果然听到手机收到新消息的提醒。
要上场了,别分神！
锋哥的提醒依旧及时。
可惜上辈子我盲目自信,把他的提醒当成了耳旁风。
更低估了洛芊芊偏执和疯狂——
明知道我每一场比赛都拿命在搏,关乎生死,却掐着点发来那样一条消息……
没事儿的哥,我知道轻重。
点开手机,洛芊芊的消息与上辈子一字不差——
【我就是要那条裙子！或者,你觉得那晚的视频值多少钱】
2.
没有问候,没有关心,只有赤裸裸的威胁。
仿佛曾经的那些暗示、引诱和索取,都不曾发生过。
可上辈子的我却因为这条消息,在一场必胜的比赛里出现致命失误。
以至在过弯时被对手撞出赛道,险些命丧当场……
阿野,别看了！手机给我！
锋哥带着怒意的警告将我拉回现实。
抬眼便看到他几乎要拧到一起眉。
我勾了勾唇,把手机扔还给他。
哥,别担心,杀不死我的,只会让我更加强大。
什么屁话！不要轻敌！
锋哥的眉,依旧不放心的拧着,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可上辈子他为了给我治伤,低下了一辈子没低过的头,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知道了,哥！
戴好头盔,我抬腿跨上锋哥亲手改装的二手哈雷。
被机车服包裹的长腿,让这个动作变得十分帅气,炸起场中一片欢呼。
我脑子里再次闪过方才的那句话——
这,才是我该有的样子！
我缓缓俯低身体,目视前方,将油门拧到最大。
这是我上辈子的最后一场比赛,也是我这辈子的开始。
我不会再输给任何人！
3.
冲出起点后,我放在油门上的手就没松过。
用速度和暴力发泄着过去三年里,那些无法言说的伤痛、挫败和绝望……
被裁判高举起手臂时,锋哥笑的意气风发。
吹着响亮的唿哨再次点燃全场。
我想到却是上辈子他到处低声下气求人时,佝偻的腰背和蓬乱花白的头发……
好小子！
说,是不是背着哥去偷师了怎么跑的这么凶
我笑着与锋哥拥抱,在他肩膀上蹭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怎么可能！我就不能是自己出息一回吗！
按着惯例,赢了比赛我会请锋哥去大吃一顿,不醉不归。
但我还未开口,锋哥就已经替我叫了车。
改天吧,我看你今儿怪累,还是早点回去休息。
他把手机还给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洛芊芊的吧赶紧给人家回个电话。
别记恨哥,哥只是不想你比赛的时候分心,可不是要断你姻缘！
我扯扯唇角,没笑出来。
上辈子锋哥为了给我治伤,借遍了所能借的人。
最后也只勉强凑够手术费,保住了我的命。
可后续治疗的费用仍是个无底洞。
锋哥实没办法,才拿着洛芊芊亲笔写给我的三张借条,一个人去了北城。
三张借条总金额是五十四万八。
那是我的全部积蓄,是我在一场又一场比赛里用命拼来的钱。
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该见死不救。
可惜,洛芊芊没有良心。
她借口回去取钱,拿走那三张借条,然后一去不回。
电话打不通,学校更不让进。
等在学校门口的锋哥,甚至还因为扰乱公共秩序,被带走拘留了三天。
4.
那是我第一次见锋哥哭。
哭着跟我说哥对不起你。
无论我怎么劝,锋哥都觉得是他断送了我最后的希望。
我就应该跟着她的！我怎么就没跟着呢！
从拘留所出来,锋哥的头发就全白了。
可我记得,那时候他应该还不到四十岁……
用力抹去眼里热意,我拿过手机,回复洛芊芊的消息——
【洛芊芊,我回来了,你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吗】
三年前,洛芊芊和她妈搬进黑街,住到了我的隔壁。
楼下的阿婆说,洛芊芊是私生女,她妈是有钱人包养的情妇。
被原配夫人捉了奸,赶出金屋没了去处,母女俩才来黑街落脚。
可即便如此,洛芊芊也依旧心高气傲。
不肯上公立学校,也不肯放弃她喜欢的芭蕾。
为了钱,三天两头和她那个醉生梦死,恨不能睡在麻将桌上的妈吵得不可开交。
洛芊芊怪她妈除了讨好男人就只知道赌,根本不配当一个母亲。
她妈骂洛芊芊是讨债鬼,没有大小姐命还要学大小姐的病。
隔着违建房薄如纸片的墙。
豪门二奶和私生女撕开脸皮后,并不比黑街的下九流高尚光鲜。
最烦的是,她们每次吵架都在半夜。
因为那个时候洛芊芊她妈刚刚打完麻将。
有天晚上我实在忍无可忍,抄起酒瓶砸在我和洛芊芊家的隔墙上。
一声巨响之后,终于得到半夜安宁。
5.
第二天晚上回来,意外看到很少露面的洛芊芊等在楼道里。
一身简单的白裙,刚洗过的长发带着茉莉清香散了一背。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将眼前的洛芊芊和昨晚那个尖酸刻薄的声音联系在一起。
她微垂着头,轻声细语,像一朵被雨打湿的茉莉花。
你叫凌星野对吗
对不起,昨天晚上吵到你了吧,我是来向你道歉。
我没搭理洛芊芊,略过她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子。
锋哥早就告诫过我——
别看,别问,也别管！
那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我没想招惹,而且,锋哥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圣旨。
十七年前,我被亲生父母遗弃在黑街的垃圾桶里,是锋哥把我捡回来的。
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凌星野。
虽然黑街的生存环境恶劣又窘迫。
我也早就无师自通了抽烟、喝酒和打架的恶习。
但我从不会去试探锋哥给我定下的三条底线。
锋哥说,但凡我沾了其中任何一样,不劳警察叔叔动手。
他会亲自送我去见我没良心的爹娘。
我倒不怕锋哥动手,我是不想惹他生气。
而且,我真的对那些东西没有丝毫兴趣。
好好活着,赢下每一场比赛,就已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不夸张的说,我连做春梦的精力都没有。
更何况洛芊芊的这点手段,我早就在黑街的酒吧里见过无数次了。
可我没想到,有些东西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的时候。
我所有的戒备和抵抗,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6.
再次见到洛芊芊,依旧是在逼仄的楼道里。
她妈勾搭上了别的男人,还会把这些男人带回家。
穿着白裙,长发飘飘的洛芊芊无处可去。
蜷成一团,可怜兮兮的望着我,姣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比之前那晚,更像一朵被雨水摧残的茉莉花。
凌星野,能让我去你屋里呆一会吗
我依旧没搭理她,更不可能让她进屋。
那天晚上的比赛赢得艰难,还受了伤,没心情搭理任何人。
洗完澡出来时,隔壁的喘息和碰撞清晰到仿佛单薄的隔墙根本不存在。
所以,洛芊芊想来我屋里待一会儿的意义何在
哪怕去楼顶天台呢,不比这儿清静
可我的冷漠没能让洛芊芊望而却步。
几乎每晚回去,都能看到她蹲在我门口,就着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哭得梨花带雨。
我跟锋利哥说,我要搬家。
锋哥不理解。
你现在住的可是黑街最好的楼,别的地方可没那儿干净。
我揉着胀痛的额角,眼睛都不想睁。
无所谓了,我现在需要清静。
可就在这天深夜,我又一次被洛芊芊的哭声惊醒。
还有她凄厉的尖叫——
凌星野！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我知道你听得见！救救我！凌星野！
我闭上眼睛开始数羊。
却意外到一个男人的怒骂——
操你妈的！敢咬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叹了口气,起身下床。
一脚踹开隔壁的门,洛芊芊哭着飞扑进我怀里。
披头散发,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吊带。
好在屋里情形比我想象的要好。
瞪着我的男人虽然满身酒气,一脸凶相,但至少裤子还在。
7.
洛芊芊一直在哭。
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她对她妈的失望和痛恨。
她怎么能这样对我她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我咬着烟坐在床上,烦躁远远大过同情。
在黑街,这种事情我见的太多,早就麻木了。
甚至有些后悔带洛芊芊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芊芊止住哭声,开始解肩上细细的吊带。
既然注定保不住清白,那我宁愿是你！
凌星野,你要了我吧！如果是你,我心还好受一些……
在吊带滑落之前,我抓起毯子劈头盖脸扔到洛芊芊身上。
要么老实待着,要么滚出去！
洛芊芊呆愣许久,才慢慢扯下毯子,脸上没了之前可怜和无助。
凌星野,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我不想说话,更不想和她讨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黑街的人都活得不容易,谁看不起谁呢
洛芊芊却不肯放弃。
凌星野,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以为是我想这样的吗
我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也选择不了自己的父母。
可他们的错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
我就是想试试被人心疼在乎是什么样感觉,你不用这样躲着我！
我拧起眉,因为洛芊芊无差别地迁怒。
我再说一遍,闭嘴,或者出去！我不欠你的！
洛芊芊重重咬住嘴唇,瞪着我眼睛里缓缓沁满泪水,凄然一笑。
对,你不欠的……反倒是我,打扰了你很多次……
凌星野,无论你多看不起我,我都想告诉你,我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
洛芊芊拢拢了散乱的长发,立起脚尖开始慢慢旋转。
谢谢你今晚救了我,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就给你跳个舞吧。
8.
稀微的晨光里,洛芊芊不再像被雨水打湿的茉莉花。
她变成了一只轻盈蹁跹的蝶。
那是我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没见过的美好。
让我不得不承认,洛芊芊真的不属于黑街,她不该被困在这里……
在洛芊芊又一次旋转到我面前时,我叫住她。
你……有什么打算吗
洛芊芊愣住,半晌又哈地笑出声。
你是说理想吗
我本来的理想是成为一名舞蹈家。
现在理想,是在别人弄脏我之前让你睡了我！
刚刚还圣洁无瑕的洛芊芊,再一次变得俗不可耐。
让我不自觉又拧起眉。
你不是跟你妈说,想要继续上学吗
是啊！钱呢
一学期六万八,你给我吗
你给我我就让你睡！凌星野,你不亏的！
我没理洛芊芊的疯言疯语,掐了烟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沓钱,递给她。
八千块。
只有这么多,爱要不要。
这是我第一次把我挣的钱拿给锋哥以外的人。
也是我陷入万劫不复的第一步。
洛芊芊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拼命摇头,还把两只手都藏到了身后。
我不能要！凌星野,我不是在向你乞讨！
随便你怎么想。
我把钱扔到一边,去洗了把脸。
从卫生间出来,洛芊芊依旧站在床边看着钱发呆。
可我没时间伤春悲秋,感慨人生。
得赶紧去训练了,两天后那场比赛对手很强。
晚上回来,洛芊芊和钱都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张按着指印的借条。
暗红色,应该是血——
【凌星野,钱我会还给你的！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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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是被锋哥的砸门声惊醒的。
还伴着手机的疯狂震动。
看到窗外刺眼的阳光,才发现我居然一觉睡到了中午。
以锋哥那个操心的性子,难怪会急成这样。
替锋哥开了门,脑子却还是木的。
阿野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从昨天晚上就不对劲！
你这个状态,后天怎么上场
我看着锋哥眼里担忧,心中一动。
哥,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七,怎么了收拾你小子还绰绰有余！
我笑了,眼眶又有些发热。
哥,你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
锋哥眼里的担忧更甚,嘴却还是硬的。
能怎么办当然是等着你小子孝敬我啊,不能让我白养你这么多年吧！
我依旧笑着,递给他一支烟。
那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我不敢拼了,或者出了意外……
屁话！
没等我把话说完,锋哥已经几巴掌扇在我脑袋上。
这话是能乱说的吗啊赶紧给我呸出去！
我咬了咬牙,低着头任打任骂。
这样的话在锋哥面前一向都是禁忌,提都不能提的那种。
可上辈子他是眼睁睁看着我被撞出赛道,摔得满身是血……
哥,常在河边走……
闭嘴！
锋哥彻底沉了脸。
凌星野,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可是我养大的,我再看不出你有心事,我也不用混了！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拉着锋哥进屋坐下。
又点了外卖和啤酒,才咬着烟缓缓开口。
哥,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活法
10.
出乎意料,锋哥居然没有炸。
你想怎么换个活法
离开黑街,去闯闯外面的世界。
哥,我们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
万一……万一出什么意外……与其等死,不如提前改变。
锋哥沉默了。
直到外卖送来,他才掐了手里的烟,重重叹了口气。
阿野,你给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找去洛芊芊
哥不是断你的姻缘,那姑娘真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我垂眸掩去眼底情绪,递给锋哥一罐啤酒。
不找,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好好活下去！
真话,但锋哥不信。
别煽情,哥可不吃你这一套！
真这么清醒,你也不会把你拿命挣的钱全给了洛芊芊！
我叹口气,无可反驳。
其实第一次给洛芊芊的八千块钱,我是没想过让她还的。
我被锋哥捡回来,磕磕绊绊的养大。
没上过几天学,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道德理想。
在黑街这种只有肮脏和堕落的地方。
要不是锋哥的拳头够硬,还不一定会长歪成什么样子。
可那天穿着白裙,在稀微的晨光中旋转的洛芊芊。
让我对圣洁两个字有具体的认知。
第一次产生出想要守护什么的冲动。
但我依旧自私且吝啬。
没有倾囊相助,更不会动用我的存款。
虽然还是被锋哥狠狠骂了一顿。
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中了洛芊芊的蛊,迟早死在她手里！
我心里却在想,那怎么会是蛊呢,明明是美好又安宁的光。
然而,锋哥一语中的。
11.
半月之后的深夜,洛芊芊又敲了我的门。
依旧是细细的吊带白裙,长发披散,只是比之前瘦了许多。
眼睛更大,脆弱的锁骨更加楚楚可怜。
凌星野,能不能……再借我一点钱……
大概看出我的拒绝,洛芊芊蹲在我面前,眼里迅速盈满泪水。
我会还的！我还可以跳舞给你看！
或者……
洛芊芊突然倾身过来抱住我,胡乱吻上我的唇……
短暂的迷茫过后,是无比的愤怒。
我甩开洛芊芊,冲进卫生间反锁了门。
想吐,强烈的恶心。
之前本就虚无的那点美好,被这个吻毁的一干二净。
洛芊芊在门外细细的哭。
我不脏的！凌星野,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不能没有芭蕾……
凌星野,除了你没人会帮我,我不如去死！
什么都吐不出来,但恶心的感觉的反倒更加严重。
我帮不了你,想死就去死吧。
头很疼,身上也很疼。
训练过弯的时候滑倒了,腿和胳膊上全是擦伤。
从卫生间出来,我拿过酒精和碘伏,想随便处理一下,却被洛芊芊抢了去。
我来……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这都是……怎么弄的……
我嗤笑出声,不相信她真的不知道。
果然,洛芊芊替我消毒的手顿了顿。
片刻后,泪水便大颗大颗滴落到我的伤口上。
我痛到吸气,干脆抢过酒精直接倒了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凌星野,我就是太心疼你了！
12.
心疼。
多么陌生的字眼。
却安抚住了我身体里暴起的戾气。
没事,我自己来。
那天晚上,洛芊芊没走。
趴在我床边哭了一夜。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伤,还是因为没要到钱。
天亮后,她起身给我鞠了一躬。
谢谢你又收留我一夜,我走了。
走到门口又回头。
你那些伤不要沾水,照顾好自己,别让在乎你的人心疼。
我心跳猛地一滞。
你去哪儿
洛芊芊笑了笑。
去想想别的办法……放心,我还不想死。
洛芊芊去酒吧卖酒的消息,还是锋哥告诉我。
酒吧的领班红姐是锋哥的相好,来找他的时候当笑话说给他听——
笑死,真没见过背着牌坊干我们这行的！
手都不让拉,也不知道清高给谁看！
我找过去的时候,洛芊芊正被几个混混围着调戏。
握着酒杯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纤细的脖颈却始终骄傲地挺着。
洛芊芊没有哭,但我还是心软了。
走过去,接下她手里的酒,一口饮尽。
我可以带她走了吗
洛芊芊这才突然惊醒般扑过来抢我手里的酒杯。
不要喝！
我没理她,只盯着眼前的带头的混混。
不可能不喝的。
黑街有黑街的规矩,我如果不喝这杯酒,就带不走洛芊芊。
野哥抱歉抱歉,兄弟不知道这是你的人,得罪了！
我点点头,拉着洛芊芊快步走出酒吧。
酒被动过手脚,药比酒更烈。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火已经烧到小腹。
我勉强维持着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智,再次反锁了卫生间的门……
13.
水是冷的,欲望是滚烫的。
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虚。
洛芊芊哭着扑过来,被我冷着脸推开。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如果我昨晚没找过去,你知道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洛芊芊惨然一笑。
我需要钱,再不交学费,我就要被除名了。
我疲惫到厌倦。
转去公立学校！八千块钱足够你上完这一年了！
不,我不上了！
洛芊芊拿起我扔在桌上的烟,很不熟练的点了一支。
在柔弱和疯狂中丝滑切换。
钱我交给舞校了,我要继续学芭蕾！
我告诉过你的,凌星野,我不能没有芭蕾,也只有芭蕾能让我离开这里！
不得不承认,洛芊芊比上辈子的我清醒得多。
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应该抓住什么。
我虽然只比她小一岁,却始终在感情用事。
看到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不但没给她一耳光,还掐掉了她手里的烟。
能不能学点好的
还差多少钱
洛芊芊惊喜抬眸,看清我的表情后,眼里的光又渐渐熄灭。
一学期十万,现在还差八万。
我没问她另外的两万是怎么来的,只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
我只帮你这一次,写借条,一年内还清。
洛芊芊拼命点头,一笔一划写下第二张借条。
这一次,她留的是她的唇印。
我无所谓,已经做好了这八万块钱同样会打水漂的准备。
连锋哥都没再骂我,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想要女人哪里不能找为什么非要惹上这样的麻烦
14.
我没想找女人,更没想过和洛芊芊发生点什么。
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锋哥解释。
我就是想……帮帮她。
锋哥叹气。
阿野,钱是你自己挣的,我不干涉。
但如果你真把我当哥的话,我希望你到此为止。
把钱拿给洛芊芊的那天晚上,她将头抵在我胸口,哭了很久。
凌星野,你为什么不要了我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我对洛芊芊从始至终都没动过那样的心思。
但洛芊芊不信。
半年后,洛芊芊真的考上了北城最好的芭蕾舞学院。
当晚,她第三次敲了我门。
一袭月白色的旗袍,挽了发髻的洛芊芊又有了我想象中美好的样子。
她还带了红酒和蛋糕。
凌星野,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来向你道别。
……
再有意识的时候,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洛芊芊在她带来的红酒里下了药。
为了不让我起疑,她连自己都不放过。
第一杯酒喝下去,我就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药下的很重,眩晕和无力来的猝不及防……
欲望灼烧中,长发低挽的洛芊芊的确很美。
可清醒之后,只有肮脏和不堪。
连馥郁的茉莉花香都让人作呕。
洛芊芊坐在床边抽烟。
旗袍的立领半敞着,纤长的脖颈上落红片片。
我知道,她就是故意让我看的。
凌星野,我是第一次。
我没说话,谁又不是呢
我想再借五十万,我知道你有。
这一次,洛芊芊比前两次要淡定从容的多。
连抽烟的姿势都更加熟练老道。
凌星野,我不想让你为难,再借我五十万,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或者你想负责的话,等我毕业咱们就结婚！
15.
我没理洛芊芊,忍着恶心去洗了个澡。
出来后,我翻出银行卡扔到洛芊芊面前。
你要的五十万,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洛芊芊算得很准,五十万是我的全部积蓄。
本来是想攒够一百万就去买房,和锋哥一起离开黑街的……
洛芊芊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绝情。
凌星野！你把我当什么人！
我拎起桌上只倒了两杯的红瓶从洛芊芊头顶浇下去。
我还需要回答吗
洛芊芊尖叫出声。
在最初的愤怒和震惊之后,又失声痛哭。
那我能怎么办啊我想跳舞！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过好日子！我有错吗！
渐渐的,洛芊芊凄厉的哭声又变成破碎的呜咽。
可我真的喜欢你啊,凌星野！
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觉得自己活的像个人……
骂过哭过之后,洛芊芊带走了那张卡。
只是,这次留下的借条上没有指印,更没有唇印。
洛芊芊走后,我盯着我粘在墙角的小机器人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赖在锋哥那儿浑浑噩噩过了半个月。
除吃就是睡,一场比赛都没去跑。
锋哥也不催我,只让我好好歇歇。
我的确很累。
仿佛被那场不堪的情事耗尽了我所有心力。
而且,我很迷茫,不知道该拿洛芊芊怎么办。
我的确不喜欢她,连她身上的茉莉花香都觉得厌恶。
可发生过这样的事之后,我又做不到真的不闻不问。
没等我捋清楚自己的想法,先看到了洛芊芊的朋友圈——
【他大概想不到骗了他五十万人,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吧！】
配图是寡淡的白粥和一小碟咸菜。
【每天不跳到再也站不起来,就会觉得对不起帮了我的那个人。】
配图是光影里亭亭而立的纤细人影和磨得鲜血淋漓的脚……
16.
我不知道洛芊芊的朋友圈是不是专门发给我看的。
但在短暂的猜疑和犹豫之后,我还是心软了。
哥,能不能借我两万块钱
颓废了十几天,我终于鼓起勇气,把那晚的事跟锋哥说了。
连锋哥都震惊于洛芊芊的手段和心机。
阿野,听哥的话,你没对不起她,就到此为止吧！
我不禁苦笑。
我也想,可心里过不去。
她到底是女孩子,也是没办法才……我能帮就帮一把,也不她图什么。
锋哥没再多说什么,很痛快地拿了两万块钱给我。
记住你自己的话,只是帮一把,不图什么！
两万块钱存到了我给洛芊芊的那张卡上。
当天晚上便收了洛芊芊在台上独舞的视频——
洁白的天鹅在绝望中挣扎,最后又静静死去。
【凌星野,我以为你真的不管我了。】
洛芊芊的朋友圈更新越来越频繁。
她什么都不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短短半年时间,我前后又给她转了八万块。
可洛芊芊却越来越不知足。
每次从赛场上下来,拿过手机就能看到她新发的朋友圈。
小到几百上千的衣服包包,大到几千上万的手机电脑,应有尽有。
这一次,是一条美到能让任何一个女孩子尖叫的芭蕾舞裙。
【为什么她们都能有,就我不能有明明我跳得比她们好一万倍！】
我搜了一下价格,将近十万。
疲惫和无力瞬间将我淹没。
咬着锋哥递给我的烟,按灭手机。
我第一次在看到洛芊芊的朋友圈后,没给她转钱。
洛芊芊发了疯。
朋友圈,语音,视频,电话,轮番轰炸。
从暗示到明示,再到昨晚那条撕破脸的威胁消息,只用了不到一周时间……
17.
酒瓶倒地的声音响起。
我这才发现我和锋哥居然就这么沉默着喝完了所有的酒。
哥,你没事吧
锋哥摆摆手,眼底有些泛红。
阿野,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我猛然睁大眼睛。
哥！胡说什么！
锋哥扯扯嘴角。
哥没念过什么书,把你也给耽误了。
虽说没饿着你,但也没能给你谋个好前程,还老不要脸的等着你孝敬……
哥！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你不想那是你有良心,我不想,就不是人了！
明明知道你天赋那么好,却从没想过把你送出去给自己谋个好前程……
你哥我啊,死了是要下地狱的！
锋哥的话让我眼眶发烫,心里很不滋味。
锋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上辈子他甚至救了我两次！
我非但没能给他任何回报,还把他拖进了地狱。
重生回来后,我虽然想明白很多事,却一直没机会和锋哥好好聊过。
我们彼此都觉得亏欠,却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不等我平复好情绪,锋哥已经起身。
从他那个唯一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我面前。
阿野,哥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福气捡到你。
自从你开始挣钱,就没少过哥的花销。
我本想着存下来给你娶媳妇用……但现在……也是一样的！
哥虽然觉得那个洛芊芊心术不正,如果你要实在喜欢,那就去找她吧……
哥,哥！
我按住锋哥手,把卡塞回他手里。
哥,说了我不会去找洛芊芊的,我也不会再给她钱！
不想锋哥再误会,我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
哥,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离开黑街,换一种活法。
我们不比谁差,现在走出去,一切还来得及！
18.
我没能说服锋哥,他放心不下和他相好的红姐。
锋哥也没能说服我,我不可能要他给我的那张卡。
离开黑街那天,来送我的人多到出乎我的预料。
有些人只是点头之交,我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可上辈子,就是这些人东拼西凑,凑齐了我的第一笔手术费……
上车前,我给所有深深鞠了一躬——
为前世,也为今生。
离开黑街后,我直奔南城。
那里有家名叫疾风的赛车俱乐部。
老板姓秦,来黑街看过我的比赛,还私下给过我一张名片。
问我有没有兴趣去他的俱乐部。
但那个时候,我没想过要离开黑街。
随手放在口袋里的名片也被洛芊芊扔了。
理由是,真正有这样背景的人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一听就是假的！
可我出事后,除黑街的街坊,唯一主动借钱给锋哥,去医院看过我的人,就是那位秦老板。
是我鼠目寸光辜负了他的赏识,也没能回报他的善意。
幸好,我还能重来一次。
虽然名片早就被洛芊芊扔了。
但我没有受伤,我在赛场上依旧所向披靡！
事情顺利不可思议。
我到南城的第二天就见到了秦老板,当天晚上就被他安排住进俱乐部。
但我却没在秦老板拿给我的合同上签字。
合同条件很优越,但我不想让秦老板难做。
秦老板,我还没参加过正规比赛,还是等我比过一场再签吧。
三天后就有一场比赛,我志在必得。
那就是我给秦老板的投名状。
秦老板一怔,随即笑开。
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19.
短暂的适应训练后,我一战成名。
正规的场地,正规的比赛。
没有血腥和暴力的干扰,再加上顶级的配置和我的技术,想输都难。
被鲜花和口哨包围时,我脑子里只有一问题——
上辈子我怎么把自己活得那么狼狈的！
秦老板专门为我开了庆功宴。
揽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媒体和记者的镜头前。
帅不帅我们俱乐部最年轻有为的骑手！
才刚满十八岁啊！先生们女士们！前途不可限量！
立刻有记者姐姐提问。
真的只有十八岁吗刚成年
我微微勾唇,直视镜头。
是,我上个月才过的十八岁生日。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比赛,也是我给自己的成人礼,幸不辱命！
回到俱乐部,手机上洛芊芊的未接来电和消息已经99+。
言语之恶毒,不堪入目。
甚至连网上都有了攻击我和俱乐部的言论。
秦老板却毫不在意。
放心,一切有我。
是,签合同之前,我就把我和洛芊芊的事告诉了秦老板。
非常难以启齿,但我不能不说。
以洛芊芊现在疯狂,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不能连累秦老板和俱乐部。
可秦老板根本就没当回事儿。
放心,钱我会替你要回来的！
……
看我欲言又止,秦老板无奈叹气。
凌星野,我这么大个俱乐部可不是摆设,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20.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看到网上铺天盖地谩骂和讨伐时,我还是恶心到窒息。
洛芊芊不仅把刻意剪辑过的视频发到了网上,还报了警。
在洛芊芊的故事里,她才是那个完美受害者——
【家道中落,不能继续学业,让我的人生几乎看不到光明。】
【可没想到更大伤害来自我最信任的那个人。】
【他收留我,给我施舍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我的救赎,却没想他到是毁掉我的魔鬼！】
【在我重新看到希望的时候,他不顾我的哀求夺走了我的清白……】
【幸好,我的努力没有辜负我,让我逃离了他魔爪……】
【我拼了命的跳舞,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也想借此疗伤,忘记过去……】
【可我没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能堂而皇之地登上领奖台,享受大家的追捧……】
【所以我站出来了,把我的伤口撕开给你们看,让你们看清他光鲜之下恶毒肮脏的本质！】
网络审判者蜂拥而至。
我高举奖杯的照片被P成遗照,贴满俱乐部的官博。
秦老板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他们现在骂得越狠,真相大白的时候就会越痛恨洛芊芊。
这就叫反噬！
晚上八点,热搜上关于凌星野的词条都已经变成黑红色的爆。
秦老板终于出手。
先在官博上贴出了报案回执。
然后是洛芊芊写给我的三张借条。
最后,是打过码的,那天晚上的完整视频。
是,我手里也有视频。
在洛芊芊第一次扑过来强吻我的第二天,我就在屋里装了那个机器人摄像头。
上辈子我不是没想到要防着洛芊芊。
是根本没想过用这种东西去威胁一个女孩子！
21.
反转来的太快。
在网友们吃瓜吃到撑的时候,秦老板又给我接了个采访。
就是之前庆功宴上的那位记者姐姐。
在她的引导下,我也讲述了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初恋故事。
与洛芊芊恶毒的诋毁正好相反。
我故事里的少年克制隐忍。
看似冷漠和疏离背后,是他倾尽所有的成全。
她的舞蹈让我看到了美,所以我希望她一直能那么美。
即便后来我知道她骗了我,我也没有戳破她,还是尽力去满足她的要求。
可是,她要的越来越多,我……实在力不从心。
记者姐姐适时插话。
我看到她写给你的借条,她有还过你钱吗
我自嘲一笑。
也许在她看来,她给下药的那一次,就已经算还清了吧。
那时候你只有十七岁吧能接受吗
我蹙眉隐忍,脸色惨白。
喉结滚动数次,才勉强压下反胃的感觉。
不能！我宁愿她不还钱,也不希望是这种方式！
真的……太恶心了！
不出秦老板所料。
网友的态度180度大翻转。
一眼扫过去,我甚至发现好几个刷心疼小野哥哥的账号。
头像还是黑底红字凌星野去死……
回到宿舍,我睡了一天一夜。
没再梦到雪夜里那辆失控的车,也没再闻到让我恶心的茉莉香……
22.
醒来后,秦老板告诉我,洛芊芊被抓了。
涉嫌巨额诈骗,她的芭蕾梦到此为止,等待她是法律的制裁。
不好意思,你的钱已经被她挥霍得差不多了,但我估计你也不在乎这点钱,是吧
我轻轻勾唇。
秦老板,合同改一下吧。
秦老板大惊失色。
凌星野不带你这样玩的啊！大不了我个人给你补上！
我笑儿。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合同改成无限期吧！
秦老板,真的,谢谢你！
一年后,我拿到了第一个全国冠军。
用奖金在南城买了房,把锋哥和红姐都接了过来。
锋哥当然不肯。
但秦老板只稍稍手,锋哥就自己扛着行李来了——
老凌,星野这边得有个靠得住的顾问,除你我们也信不过别人。
看着和秦老板谈笑风生的锋哥,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谢谢你们！
前世今生,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