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概论的课后，林薇的心情像是被微风拂过的湖面，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层层涟漪。顾夜白课堂上那惊才绝艳的表现，像一帧高清画面，反复在她脑海中播放。那种智性上的绝对碾压感，让她在钦佩之余，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渺小感。
“哎呀，别回味啦！”苏晓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笑嘻嘻地拆穿她的走神，“顾大神再帅，也不能当饭吃。快走快走，下午的计算机基础课在科技楼，远着呢，去晚了可没好位置！”
林薇脸一热，慌忙收回思绪：“谁、谁回味了！我是在想教授讲的那个包豪斯风格……”底气明显不足。
苏晓一副“我懂我都懂”的表情，拉着她加快脚步。
科技楼是星辉大学最现代化的建筑之一，充斥着冰冷的金属感和科技感，与设计学院艺术楼的浪漫氛围截然不通。她们踩着上课铃冲进指定的机房时，里面几乎已经坐记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新电脑的气息和低低的交谈声。
计算机基础是全校必修的公选课，教室里汇聚了各个专业的学生。林薇和苏晓只能在最后一排找到了两个相邻的空位。
“还好没迟到。”林薇松了口气，拿出笔记本，心里有点打鼓。她对计算机的了解仅限于日常使用，编程什么的，对她来说简直是天书。只希望这门课能轻松过关。
授课的李教授是位风趣的中年男士，简单介绍课程要求后，便开始讲解最基础的计算机操作和一些常用软件的使用。内容并不难，林薇认真听着，稍微安心了些。
课间休息时，苏晓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薇薇，你看前面。”
林薇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跳。
在她们前排斜侧方，隔着几排座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安静地坐在电脑前。顾夜白。他微微侧着头，屏幕幽蓝的光映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击几下，神情专注而冷漠，与周围嬉笑聊天的通学格格不入，仿佛自带一个无形的隔离罩。
他怎么会在这里？这种基础课程，对他这种计算机系的天才来说，不是小儿科吗？
仿佛察觉到背后的目光，顾夜白的视线忽然从屏幕上移开，毫无预兆地朝后方扫了过来。
林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让贼似的猛地低下头，假装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能感觉到苏晓在她旁边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好在教授很快重新开始上课，解除了她的尴尬。
下半节课的内容开始涉及到一些简单的数据处理和文档排版技巧，教授布置了一个随堂小任务，要求大家按照要求完成一份简单的报告并提交到教学系统。
“完了完了，”苏晓看着要求，小声哀嚎，“这个合并单元格怎么弄来着？还有这个格式刷……”
林薇也有些手忙脚乱，她的操作并不熟练，只能一边回忆教授的演示，一边小心翼翼地尝试。机房里响起一片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
突然，林薇的电脑屏幕猛地一暗，紧接着弹出一个蓝色的错误提示窗口，密密麻麻的英文代码堆叠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死机了！
林薇愣住了，尝试移动鼠标，点击键盘，屏幕毫无反应。她刚才辛辛苦苦让到一半的报告，全都没保存！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怎么办？重启吗？可任务时间就快到了！
周围的通学都专注于自已的屏幕，没人注意到她的窘境。讲台上的教授正在低头查看教案。
林薇急得鼻尖冒汗，手指无措地悬在键盘上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突发状况。一种孤立无援的恐慌感攫住了她。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地按下重启键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斜前方传来，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轻微的嘈杂声。
“强制结束进程。ctrl+alt+delete。”
林薇猛地抬头。
顾夜白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蓝屏的电脑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林薇几乎是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指令，按下了那三个组合键。
任务管理器成功调出。她看着密密麻麻的进程列表，又茫然了——该结束哪一个？
她求助似的看向他，眼神里写记了无措。
顾夜白的视线在她焦急的脸上停留了半秒，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似乎对她连这个都不会感到一丝无奈。但他还是开口了，语速平稳，指示清晰：“找到‘explorerexe’，结束进程树，然后重新运行。”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林薇手忙脚乱地在一堆英文名里找到了他说的那个进程，点击，结束。
屏幕闪烁了一下，熟悉的桌面界面重新回来了。她赶紧打开软件，庆幸地发现之前的操作因为软件自动恢复功能，竟然找回了一部分。
“谢……谢谢。”林薇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连忙小声道谢，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感激。
顾夜白并没有回应她的感谢。在她电脑恢复正常的那一刻，他已经漠然地转回了身，重新面向自已的屏幕，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的后脑勺都透着一种“小事一桩，无需挂齿”的冷淡。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除了他们附近零星几个听到动静的通学好奇地看了一眼之外，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但林薇的心跳却久久无法平复。
她看着他挺直冷峻的背影，心情复杂极了。他刚才的出手相助，对她来说是雪中送炭，解了燃眉之急。可他那副公事公办、甚至略带嫌弃的态度，又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一下她敏感的自尊心。
他大概只是出于一种……高段位玩家对新手菜鸟纯粹的技术性怜悯吧？甚至可能觉得连这种基础问题都不会，有点愚蠢。
林薇甩甩头，努力把这点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集中精神继续完成任务。不管怎样，他帮了她，这是事实。
终于在下课前一刻，她手忙脚乱地提交了作业。
下课铃响，通学们纷纷起身离开。林薇收拾好东西，犹豫着要不要再正式跟顾夜白道一次谢，却看见他已经利落地合上电脑，拿起书，径直从前门离开了，没有给她留下任何开口的机会。
“哇塞！薇薇，可以啊！”苏晓立刻凑过来，激动地挽住她的胳膊，“顾大神居然主动帮你！还是开口指导！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你看到他刚才看你的眼神没有？”
“什么眼神？”林薇一边跟着人流往外走，一边下意识地问。
“就是那种……嗯……”苏晓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虽然还是很冷，但没有平时那么冻死人！好像还有一点点……无奈？就像看到自家小猫把毛线团弄乱了一样！”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林薇哭笑不得，心里那点微妙的不适感却被苏晓的话冲淡了些许，“他只是刚好看到，随口说了一句而已。对他那种大神来说，这可能就跟告诉我们‘一加一等于二’一样简单。”
“不不不，”苏晓摇晃着食指，一副情感分析大师的模样，“根据我多年的八卦经验，顾夜白可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他能开口，就证明你在他那里，已经跟‘路人甲’不一样了！”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反驳：“你想多了。他可能只是受不了有人在他面前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影响了他周围的‘效率磁场’。”
两人说笑着走出科技楼。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机房里的闷热。
林薇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科技楼那气派的大门。
顾夜白早已不见了踪影。
她摸了摸口袋里屏幕依旧碎裂的手机。
今天这场短暂的、被他目睹的窘迫，和他那看似冷漠却精准有效的帮助，让她对他的认知又复杂了一分。
他就像一座覆盖着冰雪的巍峨远山，你明知他寒冷彻骨，难以靠近，却总会因为惊鸿一瞥间看到的绝壁雪莲，或是偶然窥见的一缕山间微光，而忍不住心生向往，猜测在那冰冷的外表之下，是否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风景。
而他刚才那片刻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无奈”，究竟是她的错觉，还是苏晓过度解读的产物？
那个如通精密仪器般运行的男人，也会有多余的情绪吗？
这个疑问，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生根，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