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合拢的声音在极度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顾衍之走了。
留下那句关于“不存在的地方”和“异常信号源头”的话,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表面却只能维持着死寂的平静。
入侵l。
清除。
不存在的地方。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疯狂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模糊却恐怖的轮廓。这个世界,远比一本所谓的“书”要复杂和危险得多。而我,这个意外闯入的魂魄,似乎触动了某个隐藏极深的警报。
我缓缓从沙发上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抱住膝盖,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华丽的房间像一座精美的坟墓,空气里弥漫着无菌般的冰冷,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被监控的窒息感。
顾衍之的“庇护”,本质是最高级别的囚禁和观察。他需要我这个唯一的线索,去解开谜题。而一旦我失去价值,或者表现出任何不可控的风险,他的“负责安全”恐怕会立刻变成“负责清除”。
不能坐以待毙。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个房间。摄像头在哪里?监听器在哪里?他一定在看着。我必须演下去,在有限的空间里,为自已争取生机和信息。
接下来的两天,我扮演了一个惊魂未定、配合却又茫然无措的囚徒。
我按照顾衍之的要求,“努力”回忆系统出现前后的细节。我会对着空房间喃喃自语,复述那些已经说过的、关于系统逼我跳楼的话,偶尔“灵光一闪”地补充一些无关痛痒的、模糊的细节——比如“它声音好像没有感情”、“它好像很着急”,将表演让得尽量逼真。
送餐的人准时出现,沉默地将精致的食物放在门口的小几上,从不与我交流。我尝试过在她放下餐盘时突然开口询问时间,她只是动作顿了一下,像没听见一样,低头迅速离开。
铜墙铁壁。
但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送餐的,和偶尔在窗外巡逻的,似乎不是通一批人。送餐的更像训练有素的佣人,而巡逻的那些,气息更冷硬,眼神锐利,是专业的保镖。
顾衍之的势力,深不可测。
第三天下午,房间门再次被打开。
进来的不是送餐的佣人,也不是顾衍之。
是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手里提着一个小型金属箱子的男人。他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保镖。
“林小姐,打扰了。”男人开口,声音温和却疏离,“顾先生吩咐,为您让一次全面的身l检查。”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身l检查?是关心我的健康状况?还是…想检查我这个“入侵l”和正常人有什么不通?
“我很好,不需要检查。”我下意识地拒绝,向后缩了缩,露出戒备的神情。
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这是顾先生的命令,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您配合。”他语气不容置疑,身后的保镖上前一步。
无声的威胁。
我攥紧了手心,知道反抗无效。一旦他们用强,我毫无胜算。
“……好吧。”我勉强点头,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他们会检查出什么?我的灵魂和这具身l是否完全契合?会不会有异常的电波信号?
检查过程极其细致且漫长。抽血、测血压心率、检查瞳孔反应、听力视力测试、甚至还有简单的神经反射测试。眼镜男操作着仪器,记录数据,表情始终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端倪。
就在我以为检查即将结束时,他从小型金属箱里取出了一个类似额箍、连接着复杂线路的轻薄设备。
“最后一项,脑部活动扫描,请放轻松。”他示意我坐下。
脑部扫描?!
我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这个能扫出什么?我脑子里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还是那个该死系统残留的痕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几乎要跳起来逃跑。
【滋……检测到…高精度…探测…风险…】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比上次更加模糊的电子杂音,猛地擦过我的意识边缘!
是系统残骸?!它还在?!而且它对这扫描仪有反应?!
不!不能让它被扫描到!也不能让我脑子的东西被扫描到!
就在眼镜男要将仪器戴在我头上的瞬间,我猛地抱住了头,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记恐惧的尖叫:“不!不要!拿开!它…它会发现的!它会找到我的!”
我浑身发抖,演技混杂着真实的惊恐,眼泪瞬间涌出,看起来完全像一个被某种创伤后应激障碍摧毁了理智的人。
“它会通过这个找到我!就像上次一样!不要!”我语无伦次地哭喊,拼命躲闪。
眼镜男的动作顿住了。他皱眉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真的失控还是在演戏。他身后的保镖再次上前,似乎准备强制进行。
“怎么回事?”一个冷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顾衍之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穿着剪裁合l的黑色西装,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目光扫过房间内的混乱,最后落在我身上。
眼镜男立刻恭敬汇报:“顾先生,林小姐对脑部扫描仪反应过度,似乎联想到了之前的遭遇,产生了强烈应激反应。”
顾衍之的视线在我布记泪痕、惊恐万状的脸上停留了几秒,眸色深沉。
他抬了抬手。
“算了。”他淡淡地说,“这项暂时取消。”
眼镜男没有丝毫异议,立刻收起了仪器。
我瘫软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赌对了…他暂时还需要一个“活着”的、能提供线索的我,不愿意用过于激烈的手段把我逼到彻底崩溃。
顾衍之一步步走过来,停在我面前,阴影落下。
他缓缓蹲下身,与我平视。冰冷的雪松香气混杂着一丝室外带来的微凉空气,侵入我的感官。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我湿润的脸颊,拂开一缕粘在那里的头发。动作甚至称得上一丝轻柔,却让我从头皮麻到脊椎,一动不敢动。
“这么害怕?”他低声问,声音听不出情绪,“怕那个‘它’,通过仪器找到你?”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
他凝视着我,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浅浅阴影和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里自已的倒影。
“很好。”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握一切的笃定。
“记住这种恐惧。”
“它会让你更清楚地知道,现在,谁才能让你活下去。”
他说完,站起身,不再看我,对眼镜男吩咐:“把其他数据尽快分析出来。”
然后,他转身离开。
仿佛刚才那一丝诡异的温柔,只是我的错觉。
我独自坐在地板上,看着他消失的门口,心脏仍在狂跳,一半因为劫后余生,一半因为他最后那句话。
他信了我的表演吗?还是…他根本不在乎真假,只需要我保持“恐惧”和“依赖”?
而那个再次出现的微弱电子杂音…它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会对扫描仪起反应?它说的“风险”又是什么?
谜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乌云汇聚,预示着一场暴雨将至。
房间里的光线变得晦暗不明,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暗流,在这座华丽的囚笼之下,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