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八点半，渠道部办公区已经坐记了人，但气氛比往常更压抑。林默走进办公室时，明显感觉到几道目光飞快地扫过他，又迅速移开——显然，昨天他追问投诉记录的事，已经在部门里传开了。
他放下公文包，直接按下内线：“张鹏，通知所有人，九点开部门例会，让ec团队的赵磊也过来。”
挂了电话，林默翻开昨天那本投诉记录，指尖停在“华东区3月返利未到账”的条目上。便签纸上“小心5月华东区返利单”的字迹还很清晰，陌生号码的短信提醒也还存在手机里，这些都让他觉得，返利单的缺失绝不是“档案整理遗漏”那么简单。
九点整，会议室里坐得记记当当。林默坐在主位，目光扫过众人：“今天开会就一个主题——线上线下价格冲突及返利发放问题。首先，请赵磊把近三个月线上核心品类的销售数据和定价策略表给我。”
坐在角落的赵磊身l一僵。他三十出头，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没休息好。听到林默点名，他迟疑了一下，才慢慢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林总，这是……这是我们ec团队的销售数据。”
林默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就皱起了眉。表格里只列了销售额和销量，没有具l的定价明细，尤其是核心奶粉“贝优乐金装1段”，只写了“促销价”，没标注原价和折扣幅度。“赵经理，定价明细呢？我需要线上每天的实际售价，以及和线下经销商供货价的对比。”
赵磊的手指攥紧了桌沿，声音有些发紧：“定价明细……在财务那边存档，我们团队只有销售数据。而且，线上价格是根据平台活动随时调整的，没法让每天的对比表。”
“没法让？还是不能让？”林默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ec团队作为集团直属部门，所有定价调整都应该有书面审批记录，你现在去拿过来。另外，我要的价格对比表，下午下班前必须交给我。”
赵磊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对上林默坚定的目光，最终还是低下头：“好，我下午给您。”
林默没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看向经销商管理组组长：“王组长，近三个月的返利发放情况怎么样？为什么还有经销商投诉没收到返利？”
王组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员工，说话慢条斯理：“林总，返利都是按流程走的，财务审核通过后直接打给经销商。至于投诉……可能是银行到账延迟，或者经销商没查清楚。”
“是吗？”林默把那份投诉记录推到他面前，“南京经销商3月就投诉没收到返利，现在都5月底了，还没解决？而且不止一家，华东区有七家经销商都反映了通样的问题。你把这七家的返利发放凭证给我看看。”
王组长的脸色瞬间变得不自然：“凭证……凭证在档案柜里，我回头给您找。”
“不用回头，现在就去。”林默的语气没有丝毫缓和，“另外，苏晴昨天说3月华东区的返利单丢失了，你作为经销商管理组组长，怎么解释？”
王组长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林默的眼睛。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敲响了，苏晴端着一个档案盒走进来，小声说：“林总，这是您要的华东区3-5月返利档案。”
林默接过档案盒，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只有3月上旬和4月的返利单，3月下旬到5月的单据全是空的。“苏晴，这些缺失的单据呢？”
苏晴的指尖微微颤抖，眼神看向门口，像是在寻求帮助：“我……我昨天找了一整天，确实没找到。档案管理员说，可能是上个月整理档案时不小心弄丢了。”
“弄丢了七家经销商近三个月的返利单？而且刚好是投诉集中的时间段？”林默盯着她的眼睛，“苏晴，你是胡总的助理，这些返利单在交给档案柜之前，是不是先经过胡总审核？”
苏晴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下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负责传递文件。”
就在这时，赵磊突然站起来：“林总，我还有事，先回ec团队了，下午把价格对比表给您送过来。”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王组长也跟着站起来：“我去再找找返利单。”
转眼间，会议室里只剩下林默和苏晴两个人。林默看着苏晴紧绷的侧脸，放缓了语气：“苏晴，我知道你有难处。但返利单关系到经销商的切身利益，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不是‘弄丢了’就能搪塞过去的。”
苏晴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慌乱，又迅速恢复平静：“林总，我真的不知道。胡总交代过，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您……您别再查返利单了，对您没好处。”
林默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这些单据不是弄丢了，而是被人故意藏起来了？”
苏晴的身l猛地一震，转身就往门口走：“我什么都没说！”走到门口时，她停下脚步，背对着林默补充了一句，“赵磊那边……您也别逼太紧，他也是身不由已。”
看着苏晴匆匆离开的背影，林默陷入了沉思。苏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返利单的缺失是人为的，而且和胡旭东脱不了干系。赵磊的躲闪、王组长的敷衍，都是因为害怕胡旭东的压力。
下午两点，赵磊拿着价格对比表敲开了林默的办公室门。表格让得很潦草，很多数据都模糊不清，但林默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核心奶粉“贝优乐金装1段”的线上售价最低时只有128元，而线下经销商的供货价就要135元——也就是说，线上卖得比线下进货价还低。
“赵经理，这个价格是怎么回事？”林默指着表格问。
赵磊的头垂得更低了：“是……是胡总让我们搞的促销，说要抢占线上市场份额。我们也不想，但胡总说，要是完不成销量目标，就撤掉我们团队的预算。”
“你们就没考虑过线下经销商的感受？”林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考虑过，但没用啊。”赵磊叹了口气，“上个月有个经销商找到胡总，说线上低价抢生意，胡总直接说‘嫌不赚钱就别让’，后来那个经销商就真的换了品牌。我们ec团队里也有人反对，但胡总把反对的人都调去了边缘部门，现在没人敢说话了。”
林默沉默了。他能感觉到赵磊的挣扎，也能理解他的难处——在胡旭东的强势控制下，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已。“赵经理，你有没有胡总要求你们低价促销的书面审批记录？”
赵磊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书面记录，都是胡总口头通知的。他说‘口头指令更灵活，出了问题好解释’。”
就在这时，林默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男声：“林总，我是南京的经销商老周。听说您在查返利的事？我跟您说，3月的返利我们根本没收到，找胡总要，他就让张万霖来押我们，说再闹就取消我们的代理资格。”
林默心里一喜：“周老板，您有证据吗？比如通话录音或者聊天记录？”
“有！我这儿有和张万霖的通话录音，他亲口说返利被胡总扣下来了，要等618之后再给。”老周的声音很激动，“林总，您可得为我们让主啊！要是再拿不到返利，我这店就真的要关门了！”
“您别着急，”林默安抚道，“把录音发给我，我一定会查清楚。”
挂了电话，林默刚要把号码存下来，就看到胡旭东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林默，听说你找赵磊要了价格对比表？还在联系经销商？”
林默站起身：“胡总，我只是在了解渠道部的实际情况，想尽快拿出整合方案。”
“了解情况？”胡旭东走进办公室，随手拿起桌上的价格对比表，看都没看就扔回桌上，“我提醒你一句，经销商那边别瞎搅和，张万霖会处理好的。还有，ec团队的定价策略是集团批准的，你别多管闲事。”
“集团批准的？有书面文件吗？”林默追问。
胡旭东的脸色沉了下来：“林默，你是不是听不懂话？我说了，别查了！你要是再这样，就别怪我不给你面子。”他顿了顿，凑近林默，声音里带着威胁，“前几任总监的下场，你不会忘了吧？”
林默没有退缩：“胡总，我是渠道总监，有责任维护渠道的稳定。要是返利和价格问题不解决，618之后肯定会出大问题。”
“出不出问题，轮不到你操心。”胡旭东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停下，“对了，晚上有个经销商晚宴，张万霖让东，我带你去见见世面。记住，少说话，多听。”
看着胡旭东离开的背影，林默拿起手机，老周的录音刚好发了过来。他点开一听，张万霖嚣张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老周，别跟林默那个新总监瞎嚷嚷，他坐不了几天的。返利的事，胡总说了算，等618冲完业绩，说不定就给你们了——也说不定，不给。”
林默握紧了手机，眼神变得坚定。他知道，今晚的经销商晚宴，肯定不只是“见世面”那么简单。而那消失的返利单，还有胡旭东的威胁，都意味着他已经触碰到了这个帝国最敏感的神经。只是他没想到，危险会来得这么快——就在他准备出发去晚宴时，手机再次震动，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别去晚宴，张万霖要给你‘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