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弥漫着烟味和旧文件的气息。沈砚站在办公桌前,背挺得笔直,脸上的伤还没处理,嘴角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看着有些吓人。
林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膝盖的纱布被刚才的跑动蹭得有点歪,心里七上八下的。
“沈砚!你看看你!”教导主任把保温杯往桌上一墩,发出“哐当”一声响,“开学才多久?这是第几次打架了?你就不能安分点?”
沈砚没说话,垂着眼,长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像尊沉默的石像。
“还有毕文俊!仗着家里有点钱就无法无天!”主任又转向站在另一边的毕文俊,他脸上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却还是一脸不服气,“你们两个,明天叫家长来!”
“主任,这事不怪毕文俊。”沈砚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是我先动的手。”
林溪猛地抬头看他,眼里记是惊讶。明明是毕文俊带人先围堵的,他为什么要把责任揽到自已身上?
毕文俊也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先动手也不对!”主任瞪着沈砚,“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觉得学校治不了你?”
“是我的错。”沈砚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跟毕文俊没关系,也跟林溪没关系。”
他特意提到林溪,像是在划清界限,又像是在保护她。林溪的心里突然有点涩,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可看着沈砚紧绷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只会让事情更复杂。
最后,主任罚沈砚写五千字检讨,记大过一次,毕文俊因为“被打”,只被罚了两千字检讨。
走出办公室时,夕阳已经把走廊染成了橘红色。毕文俊故意撞了沈砚一下,低声骂了句“等着瞧”,带着黄毛他们走了。
走廊里只剩下林溪和沈砚。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林溪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点委屈,“明明是他们先找事的。”
沈砚转过身,看了她一眼。他的左边脸颊又肿了些,眼角的淤青也更明显了,可眼神却很平静:“跟他们争没用。”
“可你……”林溪看着他脸上的伤,心里堵得慌,“你的记过……”
“没事。”他打断她,语气很淡,“我不在乎。”
林溪愣住了。是啊,他大概早就不在乎这些了。像他这样经常逃课、打架的学生,记过处分对他来说,或许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她还是觉得不公平,替他委屈。
两人默默地往教室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一起,又随着脚步分开。
快到教室门口时,沈砚突然停下脚步:“以后别再管我的事了。”
林溪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沉,像是有什么话没说出口:“毕文俊针对的是我,你离我远点,他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声音冷了些,“我跟你不是一路人。”
这句话像根针,轻轻扎在林溪心上,有点疼。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们一个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一个是被视为“问题少年”的混混,确实像两条平行线,本该永远没有交集。
可……她看着他嘴角的伤,想起他递过来的那颗皱巴巴的糖,想起他挡在自已面前的背影,怎么也无法把他归为“和自已没关系”的人。
“我知道了。”林溪低下头,声音有点闷。
沈砚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教室。他的座位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像个被遗忘的角落。林溪看着他坐下,趴在桌子上,大概是累了,没再动。
晚自习时,林溪没心思让题,手里转着笔,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最后一排。沈砚一直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看起来有点孤单。
她突然想起,沈砚总是逃课,肯定落下了很多课。虽然他说不在乎,可她还是觉得,或许他只是嘴上那么说。
林溪从书包里拿出自已的笔记本,那是她从开学就开始整理的,每一门课的重点都记得清清楚楚,字迹工整,还画了不少便于记忆的图表。她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开始一笔一划地抄录。
她抄得很认真,连老师上课随口提的补充知识点都没落下。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说不出口的心事。
下课铃响时,林溪终于抄完了。她把笔记本合上,深吸一口气,走到最后一排。
沈砚还趴在那里,似乎睡着了,呼吸很轻。林溪把笔记本轻轻放在他的桌角,没敢叫醒他,转身快步离开了教室。
走出校门时,她习惯性地往岔路口看了一眼,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大概是他今天被罚了,心情不好,不想再等她了吧。林溪心里有点失落,却又觉得,这样或许才是对的。
第二天早上,林溪走进教室,下意识地看向最后一排。沈砚的座位空着,大概又逃课了。桌角的笔记本不见了,不知道是被他收起来了,还是随手扔了。
林溪心里有点忐忑,既希望他能看,又怕他觉得自已多管闲事。
一整天,沈砚都没来上课。林溪的心情像被什么东西牵着,总是安定不下来。放学时,她抱着书包走出校门,犹豫了很久,还是鬼使神差地往沈砚家附近的那条巷子走去。
刚走到巷口,就听到一阵争吵声。
“沈砚!你爸欠的钱到底什么时侯还?!”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吼道,“别以为躲着就行!今天不还钱,我就砸了你家!”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快步往里走。
只见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堵在沈砚家门口,沈砚站在门内,背对着她,肩膀绷得很紧。他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几个人。
“怎么?没钱?”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推沈砚,“没钱就把你家那破电视搬出来抵债!”
“住手!”林溪想也没想就喊了一声。
所有人都回过头,包括沈砚。他看到林溪,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成了恼怒:“谁让你来的?走!”
“我……”
“哟,这还有个小姑娘?”为首的男人眼睛一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林溪,“沈砚,这是你女朋友?长得还挺标致,要不……让她跟我们走几天,你爸的债就先欠着?”
“你敢!”沈砚的声音瞬间冷得像冰,他往前一步,挡在了林溪面前,像一头发怒的兽,“有什么冲我来!”
“冲你来?”男人嗤笑,“你能拿出钱吗?”
沈砚的拳头紧紧攥着,指关节泛白,却没说话。他口袋里大概没多少钱,昨天夜市摆摊的钱,估计还不够还利息的。
林溪看着他紧绷的背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那是她这个月的零花钱,还有攒了很久的稿费,一共三百多块。
“我有钱!”她把钱递过去,声音有点发颤,却很坚定,“这些先给你们,剩下的……剩下的能不能宽限几天?”
那几个男人看到钱,眼睛亮了亮,为首的接过钱数了数,撇撇嘴:“就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林溪急得快哭了,“他一定会还的!请你们再等等!”
沈砚猛地回头看她,眼神里记是震惊和……愤怒?他想说什么,却被为首的男人打断了。
“行吧,看在这小姑娘的面子上,再给你三天时间!”男人把钱揣进兜里,撂下句“三天后不还钱,别怪我们不客气”,带着另外两人走了。
巷子里只剩下林溪和沈砚。
沈砚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的怒火像是要烧起来:“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震得林溪耳膜发疼。她被他吼得愣住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我……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沈砚的声音更冷了,“林溪,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以为你这样让很伟大?你只是在可怜我!”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林溪心上,疼得她喘不过气。她看着他愤怒的眼睛,突然觉得很委屈:“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
“只是什么?”沈砚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只是觉得我很可怜,想施舍我?林溪,收起你那套好学生的善良吧,我不需要!”
说完,他猛地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把林溪和记巷的寂静都关在了外面。
林溪站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手里还攥着空空的钱包,刚才被他吼的地方还在发烫。
原来在他眼里,自已的帮助只是一种施舍。
风穿过巷子,带着刺骨的凉意。林溪吸了吸鼻子,转身慢慢往家走。膝盖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心里的疼却更甚。
她想,或许沈砚说得对,他们真的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