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个冒牌货夺走亿万家产、娇妻和人生,他们将我锁进精神病院,以为能让我变成一个真疯子。
但他们忘了,这座商业帝国的代码,每一个字符都流淌着我的血液。
我随时能引爆它。
现在,猎杀游戏开始了。
01
上海的初夏,夜风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潮气,黏在皮肤上。
李明刚结束一场长达十六小时的技术攻坚,身上还带着会议室恒温空调的冷气和浓缩咖啡的苦味。
他想给妻子林娜一个惊喜,没有提前通知。
车平稳地停在云顶天阙的地下车库,这是上海顶级的江景豪宅,2801室,他和林娜的家。
电梯直达入户,走廊里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吸收了所有声音,安静得像一个真空的盒子。
他伸出手指,在价值三十万的德国进口智能门锁上,输入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林娜的生日。
这是他设计的浪漫,是他亲手写下智能家居系统底层代码时,埋下的一个小小彩蛋。
然而,没有预想中柔和的开门声。
电子锁冰冷的机械女声响起:验证失败,您的权限已被注销。
这声音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清脆,响亮。
李明愣了一下,下意识以为是系统故障。
毕竟,这套智能家居系统还是他公司智芯科技旗下团队设计的,出点小bug也正常。
他拿出手机,准备用管理员权限重置。
屏幕右上角,信号格的位置,显示着无网络服务。
他皱了皱眉,这栋楼的信号屏蔽什么时候做得这么好了
他只好按下门铃。
门上的猫眼亮了起来,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里面映出妻子林娜的脸,妆容精致,是他最喜欢的那支迪奥999,气场十足。
但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见到丈夫深夜归来的喜悦,只有警惕和冰冷,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李明隔着厚重的红木门,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长途奔袭后的疲惫。
娜娜,开门,锁好像坏了。
门板那头,林娜的声音冷漠又疏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或许是妻子在和他开什么无聊的玩笑。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出现在林娜身后。
那个男人,穿着李明最喜欢的那件意大利定制的真丝睡袍,身高、体型、发型,甚至侧脸的轮廓,都和镜子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那么自然地,将下巴搭在林娜的肩上,手臂亲昵地搂住她的腰,然后,透过那只冰冷的猫眼,对上了李明震惊的视线。
那个李明,对着门外的李明,嘴角勾起一个只有胜利者才会有的,带着轻蔑和绝对掌控感的微笑。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再见。
林娜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警告。
先生,我们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三番五次在我们家门口徘徊,再不走,我就以私闯民宅的罪名报警了!
这荒诞的一幕,让李明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娜娜!你疯了吗!我是李明!里面那个是假的!
他开始用力拍门,发出砰砰的闷响。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对门2802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王太太探出头来,她和林娜是牌友,每周都要约几次。
哎呀,林小姐,这人又来了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是个跟踪狂啊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楼下的保安很快接到了业主的电话,迅速乘电梯上来。
他们看到情绪激动、正在砸门的李明,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架住。
李明挣扎着,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嘶吼着。
那是我家!我是李明!我才是李明!里面那个是假的!
保安像拖着一个真正的疯子,脸上满是鄙夷和不屑。
李先生在里面好好的呢,先生,你再闹,我们就真不客气了!
在被强行拖向电梯的瞬间,李明用尽全力回头。
他看到那扇价值百万的红木门,砰的一声,决绝地关上了。
将他,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空气里,还飘散着他亲手为这个家挑选的,来自普罗旺斯的薰衣草香薰的味道。
门的另一边,隐约传来了那个冒牌货的,一声满足的轻笑。
那一刻,李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被驱逐,而是被彻底地、无声地抹杀了。
他被两个保安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小区中心花园的花坛边。
李明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发现信号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
屏幕上,一条微信信息弹了出来。
发件人是他的特助,小陈。
李总,您在哪林总刚刚在董事群里发了您的‘病假申请’,说您精神状况极度不稳定,需要长期休养。董事会临时决定,十五分钟后召开线上紧急会议,讨论您的股权托管问题!
信息下面,是一张小陈在会议室门口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灯光明亮的会议室里,林娜正温柔地、体贴地,替那个穿着他衣服、顶着他面孔的李明,整理着领带。
02
冰冷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越来越密。
雨水打在李明昂贵的定制西装上,晕开一团团深色的水渍,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从那个家里赶出来时,连一把伞、一件外套都没有。
上海的深夜,霓虹璀璨,车流如织,却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
他像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游魂,漫无目的地走在湿漉漉的街上。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滑进衣领,让他打了个寒颤,也让他混乱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必须找人,必须证明自己是谁。
他颤抖着手,拨通了周毅的电话。
周毅,他大学睡上下铺的兄弟,是一起啃着泡面在宿舍画下智芯科技第一张蓝图的人,更是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兼COO。
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之一。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阿明
李明听到他声音的瞬间,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声音因为寒冷和无法抑制的恐惧而发抖。
老周,救我……出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应酬。
你在哪别急,慢慢说。我们在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他们创业初期最常去的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灯光昏暗,价格便宜。
咖啡馆里,李明双手紧紧抓着滚烫的咖啡杯,试图温暖自己早已冰冷僵硬的手指。
他语无伦次,但逻辑却异常清晰地,将家门口发生的一切,从密码失效,到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再到林娜冰冷的眼神,全都倒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周毅始终没有插话,只是沉默地听着。
他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与李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视,只是不停地用小勺搅动着自己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
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李明心中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生,越来越重。
终于,李明讲完了。他像一个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期待地看着周毅,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痛骂那对不知所谓的狗男女。
周毅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部平板电脑,解锁,点开了一段视频,推到李明面前。
阿明,你先看看这个。
视频的视角,是李明自己办公室门上的监控摄像头。
画面里,那个熟悉无比的办公室,被砸得一片狼藉。
而画面中央的李明,双眼赤红,面目狰狞,正歇斯底里地将桌上所有的文件、电脑和产品模型,全部扫到地上。
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数据不对!都有问题!有人要害我!你们都要害我!
那个状态,状若疯癫,是他自己都从未见过的失控模样。
李明像被蝎子蜇了一样,猛地站起来,吼道:这是伪造的!这是AI换脸!我们的技术就能做到!老周,你忘了‘神谕’系统里就有这个功能!
周毅疲惫地揉着眉心,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痛心和失望。
阿明,我知道你最近为了‘神谕1.0’的发布,压力太大了。但……这是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我就在门外。你忘了你把我推了出来,然后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李明的大脑嗡的一声。
昨天下午他明明在技术部和团队开会,怎么可能……
周毅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又从公文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份打印好的《精神鉴定申请书》。
申请人签名处,是林娜那娟秀而熟悉的字迹,他曾经无数次赞美过她的字写得漂亮。
而现在,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
周毅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阿明,冷静点。娜娜也是为你好,我们所有人都很担心你,都希望你早点康复。
康复。
康复
这两个字,从他最信任的兄弟口中说出,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插进了李明的心脏。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一场临时的、拙劣的闹剧。
这是一张早已织好的、密不透风的、专门针对他一个人的天罗地网。
他的妻子,他最好的兄弟,都是这张网的编织者。
他想笑,扯动嘴角,却比哭还难看。
原来,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那个可以分析大数据、预测商业趋势的神谕系统,却唯独预测不了这世界上最叵测的人心。
李明心如死灰,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想去前台结账,手伸进口袋,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钱包、车钥匙,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那个家里。
他尴尬地僵在原地,对周毅说:帮我付一下,我的卡……
周毅拿出手机,熟练地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动作却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李明那部被雨水打湿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一条财经新闻的推送弹了出来,标题用黑体加粗,无比醒目:
《智芯科技创始人李明疑似精神崩溃,其妻林娜将暂代CEO处理相关事务》
新闻配图,是林娜依偎在那个李明的身边,在公司LOGO墙前拍的合照。
照片上,林娜笑得温婉、从容且坚定,像一个力挽狂狂澜的女英雄。
而那个他,则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和在猫眼里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胜利者的微笑。
03
意识,是在一阵剧痛中恢复的。
李明感觉自己的手臂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惨白的墙壁和天花板。
他发现自己被几根宽厚的束缚带,牢牢地固定在一张冰冷的铁床上,动弹不得。
两个穿着白大褂、身材壮硕的男护工,正一左一右地按着他的肩膀。
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刚刚抽空的针管。
一个冰冷的针头,刚刚从他的手臂里拔出,镇静剂已经被粗暴地推进了他的血管。
他拼命地挣扎,却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无能为力。
在他意识彻底模糊,坠入黑暗之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是病房门口,一闪而过的两个身影。
林娜和那个假货,并肩站着。
假货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对病人的关切和担忧。
而林娜,她看着被绑在床上的自己,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和不舍。
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再次醒来时,周围安静得可怕。
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种压抑的、陈旧的气息,钻进鼻腔。
走廊远处,偶尔传来不知是谁的、尖锐又模糊的哭喊,但很快就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西装已经被换掉,变成了一套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布料粗糙,磨得皮肤生疼。
手腕上,多了一个白色的塑料手环,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写着一个冰冷的编号——307。
一个戴着眼镜、神情漠然的女医生走了进来,翻看着手里的病历本,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通知他。
李明,你已经被正式确诊为‘重度妄想型精神分裂症’,伴有暴力倾向。从今天起,在这里接受治疗。
在这里,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李总,只是一个编号,一个病人。
他的所有通讯工具都被收走,他与整个世界彻底失联。
李明试图保持冷静,他知道,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会被当成发病。
医生,我没有病,我是被陷害的,有人冒充我,抢走了我的一切。
医生头也不抬,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本上记录着什么。
嗯,被害妄
想,坚称身份被盗,症状典型。
李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开始大喊:放我出去!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找律师!
女医生合上本子,对门口的护士使了个眼色。
护士立刻拿起对讲机,用毫无波动的声音说:307病人情绪激动,需要镇定。
很快,那两个壮硕的护工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新的针剂。
李明彻底明白了,任何反抗和解释,在这里,都只会被解读为病情加重的症状。
他开始用更激烈的方式反抗。
他看到病房那扇小小的窗户,焊着粗重的铁栏杆。他冲过去,用拳头、用身体,疯狂地撞击那扇窗,希望能砸开它,能让外面的人看到。
结果,闻讯赶来的护工,手里多了一根黑色的电击棒。
滋啦一声,蓝色的电弧闪过。
一股强大的电流穿过他的身体,剧痛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神经末梢,他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最后无力地瘫倒在地。
那种身体完全不属于自己的无力感,让他彻底明白,武力反抗,是一条死路。
因为反抗,他被换到了惩戒性的单人禁闭室。
一个更小、更压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四面都是白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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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除了有人从门上的小窗口送饭进来,再也见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药物的剂量在不断加大。
强效的镇静剂让他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思维变得迟钝,记忆开始模糊。
他知道,他们不仅要囚禁他的身体,更要用这些化学药物,一点一点地,摧毁他的大脑,让他真的变成一个无法思考、无法证明自己的疯子。
他开始绝食抗议。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
几个护工将他死死按在床上,用一根冰冷的塑料管,从他的鼻腔,野蛮地插入,直抵胃部。
那种管子在鼻腔和食道里搅动的屈辱和痛苦,比任何殴打都更磨损一个人的尊严和意志。
一次被强行灌药后的深夜,药物的副作用让他恶心呕吐,他从床上滚落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胃里翻江倒海,他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头看向那扇小小的、焊着粗重铁丝网的窗户。
一轮明月挂在天上,清冷皎洁,却被那些铁丝网,无情地分割得支离破碎。
就像他此刻的人生。
他想起了创业初期,和周毅挤在地下室里,对着电脑屏幕,为第一行代码成功运行而欢呼的夜晚。
想起了神谕1.0核心算法成型时,那种仿佛上帝附体般的狂喜。
想起了在巴黎铁塔下,他单膝跪地,向林娜求婚时,她眼中闪烁的、他以为是幸福的泪光。
所有美好的过往,都变成了此刻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他的心。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第一次觉得,也许死了,才是一种解脱。
第二天清晨,禁闭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上了年纪、腿脚有些不便的清洁工,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清洁车,慢吞吞地进来打扫。
他麻木地看着清洁工拖地,眼神空洞。
清洁工在拖床底的时候,不小心,哐当一声,撞倒了床头柜。
柜子是医院统一配发的铁皮柜,老旧不堪。
一个被李明遗忘许久、塞在柜子最深处的旧储物盒,从里面掉了出来,摔在地上。
这个盒子,是当初送他进来时,林娜贴心地把他一些充满回忆的旧个人物品,一并送来的。
美其名曰,帮助他稳定情绪。
盒子在地上摔开,里面的杂物散落一地。
一张泛黄的大学合影,一枚旧款的U盘,几封信……
然后,一部屏幕碎裂、款式老旧的诺基亚滑盖手机,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李明的手边,被床单垂下的下摆,完美地遮盖住了。
清洁工手忙脚乱地把东西捡回盒子里,嘴里嘟囔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部手机。
李明的心脏,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猛地,跳动了一下。
04
他像一个在沙漠里跋涉了数日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
李明屏住呼吸,在清洁工推着车离开,铁门再次被锁上的瞬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姿势,将那部旧手机,死死地攥在了手里。
然后,他迅速地,将它藏进了枕头最深处的棉絮里。
他的心脏狂跳,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认得这部手机。
是他创业初期,砸了所有钱买服务器后,用剩下的一点钱买的,坚固耐用,号称能砸核桃。
后来公司步入正轨,换了智能机,林娜说这部手机见证了他的奋斗,有纪念意义,就贴心地帮他收进了这个储物盒里。
他们清点了他所有的现代通讯设备,却独独漏掉了这个早已被时代淘汰的古董。
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块无用的电子垃圾。
可对现在的李明来说,这是地狱里,唯一可能照进来的光。
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深夜的降临。
整个精神病院都陷入了万籁俱寂的死寂之中,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走廊远处偶尔传来的、病人模糊的梦呓。
每一丝微小的声响,都可能引来巡夜护士的脚步声。
确认走廊里彻底安静后,李明躲进被子里,用身体和棉被,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狭小空间。
他颤抖着手,长按那个早已磨损的开机键。
一秒,两秒……
熟悉的诺基亚开机画面,和那一声标志性的开机音乐,突然在寂静中响起。
这声音在密闭的被窝里,仿佛一声惊雷。
李明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用手死死捂住了手机的扬声器。
万幸,声音不大,很快就消失了。
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照亮了他苍白而紧张的脸。
电量显示,只剩下最后一格,岌岌可危的3%。
时间不多了。
他不敢打电话,也不敢发短信,任何通讯行为都可能被追踪。
他疯狂地翻找着手机里的内容,希望能找到一丝一毫,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短信箱里,都是多年前和周毅讨论技术的记录。
相册里,是他和林娜早期的合影,那时的她,笑得一脸青涩。
这些,都太久远了,根本无法成为证据。
突然,他的手指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应用图标上。
那是一个云盘的自动备份软件,是他当年为了防止电脑硬盘损坏、导致核心代码丢失而安装的。
他记得,这个账号,是用这部手机的号码注册的,而且设置了自动登录。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下意识地点了进去。
软件加载了很久,在电量耗尽前的最后一刻,竟然……真的自动登录了!
在层层叠叠的文件夹里,他看到了一个最近同步的录音文件夹,文件名是日常备份。
他想起来了,林娜有段时间说自己睡眠不好,想用录音笔记录梦话,他便帮她在手机上装了这个软件,可以自动同步录音到云端。
而里面最新的一个录音文件,创建时间,是一个月前。
文件名是——计划。
李明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从那个储物盒里,翻出了被一同收纳进来的、缠绕在一起的旧耳机,插上手机,点下了播放键。
一阵电流的杂音后,一个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娇媚,又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是林娜。
亲爱的,太成功了!我今天带他去见了周毅,周毅完全没认出来。韩国的整容技术真是神了,简直一模一样。
一个陌生的、带着一丝沙哑的男声响起,是那个假货。
那当然,为了模仿他的言行举止,我可是对着他所有的采访和会议视频,学了整整一年。等拿到智芯科技,我们就再也不用这样躲躲藏藏了。
录音里,传来了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
那个男声又问:那李明呢他毕竟是本人,总是个麻烦。
林娜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变得冰冷、怨毒,像一条淬了毒的蛇信,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地狱里传来,让李明如坠冰窟。
他一个除了工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偏执狂,一个只会把我当成他成功人生点缀品的自大狂!我受够了!
他早就该消失了!你放心,我已经铺垫了半年他‘精神不稳定’的人设,给他每天吃的维生素里,加了点导致情绪波动的进口药物,所有人都信了。等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用不了多久,那些药物和环境,就会让他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李明浑身冰冷,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原来所谓的压力大,所谓的精神不稳定,全都是他最爱的妻子,一手策划的。
他甚至能回想起,每天早上,林娜是如何温柔地提醒他:老公,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维生素哦。
录音的最后,那个男人又问:计划很完美,可万一……我是说万一,他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了怎么办
林娜发出了一声不屑的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和掌控。
放心,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第七精神病院的王主任,是我妈那边的一个远房表弟。我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他进去,就是进了自家的地狱,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录音到此结束。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被子里的空间,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没有流一滴眼泪。
只是那双在黑暗中的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簇正在熊熊燃烧的,来自地狱的鬼火。
05
滔天的愤怒,像岩浆一样,瞬间吞噬了所有的绝望和恐惧。
从第二天起,307号病人李明,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挣扎,不再辩解,甚至不再绝食。
他开始按时吃饭,把送来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他开始配合所谓的治疗,护士送药来,他会主动张嘴,然后趁护士转身记录的间隙,将药片藏在舌下,再找机会吐掉。
他见到医生和护士,会露出一个顺从而温和,甚至有些呆滞的微笑。
护士们私下里开始议论。
307号总算认命了,看来药物还是起效果了。
是啊,之前闹得那么凶,还以为得多费一番手脚呢。
精神病院的王主任,也很快收到了关于李明病情稳定,趋于好转的报告。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林娜那个远房表姐交代的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也逐渐放松了对李明的特殊关照。
地狱的看守一旦放松警惕,囚徒的机会就来了。
李明开始冷静地,像过去分析一个复杂的商业项目一样,分析他所在的这座监狱。
他的大脑,就是最精密的超级计算机,开始飞速地构建模型。
时间模型:他精确地记录下护士每天巡逻的固定路线和时间规律,医护人员的换班时间,送餐和收走餐盘之间的时间差,甚至连清洁工打扫每个区域的时长,他都默记于心。
空间模型:他利用每天仅有的放风时间,在公共活动室里,不动声色地观察每一个监控探头的转动频率和视野死角。他观察垃圾每天是如何被分类,最终被运往何处。
人物模型:他利用自己过去在商业谈判中练就的惊人洞察力,开始分析每一个能接触到的医护人员。哪个护士最爱聊八卦,哪个护工手脚不干净,喜欢偷拿病人的东西,哪个年轻医生急于发表论文,需要特殊的病例。
在这个过程中,他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的人。
一个总是在活动室最偏僻的角落里,佝偻着背,用护士丢弃的废纸和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笔芯,不停画着什么的干瘦老人。
活动室里的其他病人,要么在麻木地看电视,要么在呆滞地望向窗外,只有他,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专注,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护士们说,那老人叫陈建国,是个退休的老警察,脑子坏掉了,总幻想自己是神探福尔摩斯,有严重的认知障碍。
李明不信。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他决定进行一次试探。
一次午餐,他故意把一块不易察觉的饼干,掰成了大小不一的三块,趁着没人注意,分别藏在了书架的第三排、电视机后面,和窗台的一盆枯萎的绿植底下。
第二天,同样是在活动室,他观察到,那个老人用三颗颜色不同的石子,在地上摆出了一个三角形。
那个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不多不少,正好精确地对应了他昨天藏饼干的三个位置。
李明的心,狂跳起来。
一天放风时,院子里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病人。
李明走到老人身边,看似无意地在他旁边蹲下,捡起地上的两颗饭粒和一根已经脱水的菜叶,在尘土里,摆出了一个简单的阵型。
他没有看老人,只是盯着地面,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昨天,3床的那个胖子,趁护士转身去拿药的3秒钟时间里,从餐车里偷了一个馒头,藏在了他的左边袖子里。他经过你身边的时候,身体重心向左偏移了大概3度,袖口有不正常的凸起。对吗
老人那只在废纸上涂画的手,停住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如同猎鹰般锐利的精光,仿佛能刺穿人心。
他几十年来,第一次,主动对一个病友开口。
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你不是疯子。
李明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看着老人,用尽全力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像在汇报最紧急的情报。
我叫李明,智芯科技的创始人。我被我的妻子和她的情夫联手陷害,他们偷了我的脸,抢了我的人生,把我关到这里来。我需要帮助。
老人沉默了。
足足有半分钟,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李明,仿佛在评估他每一句话的真实性,以及其中蕴含的巨大风险。
然后,他低下头,在随身携带的那张废纸上,迅速地写下了一行字,推到李明面前,又立刻用手盖住,然后迅速擦掉。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但那行字,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李明的脑海里。
我叫陈建国,前市刑侦总队副队长。因调查一桩涉案千亿的金融大案,被核心人物诬陷入狱,后以‘精神问题’为由被转到这里。
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06
陈建国,这位被折断了翅膀的落难雄狮,成了李明在这座地狱里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盟友。
一个,是洞悉人性的顶级商业天才。
一个,是深谙罪恶与规则的老辣刑警。
他们的联盟,像两束在黑暗中相遇的微光,即将点燃一场燎原的大火。
两人开始利用每天仅有的几次短暂接触机会,用眼神、手势,和在纸上飞快写下又立刻擦去的字迹,制定一个代号为重生的逃脱计划。
陈建国的大脑,就是一座活的犯罪心理学与反侦察技术的图书馆。
第一步:攻心为上。
陈建国告诉李明,任何坚固的堡垒,最容易被攻破的,永远是内部的贪婪。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王主任。
李明根据陈建国的指点,开始针对王主任的贪婪本性,设计了一个精密的陷阱。
他利用一次王主任亲自来视察病情的机会,故意表现出一种被现实彻底击垮的、万念俱灰的样子。
在谈话中,他无意中透露,自己早就料到林娜和周毅可能会有异心,为了防止公司被他们夺权,早就通过海外的秘密渠道,将一部分个人资产,大约九位数,转移到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瑞士银行账户里。
而那个账户,需要特定的口令和一台专门的加密设备才能激活。
这个线索,像一个精心制作的鱼饵,精准地抛给了贪婪成性的王主任。
第二步:创造条件。
王主任果然上钩了。
九位数的资产,哪怕只是分一小杯羹,也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他开始对李明和颜悦色起来,甚至主动关心他的心理健康。
没过几天,他就以方便观察和进行深度心理疏导为名,将李明从多人病房,调到了一个靠近杂物间和医院主管道井的单人病房。
这正中李明和陈建国的下怀。
与此同时,陈建国利用他那个捡垃圾的完美伪装,在医院的各个角落,从废弃物中,收集着各种不起眼的小工具。
一小截从旧电线上拆下来的铁丝,几节废弃电池里的碳棒,几片被病人掰断的硬塑料饭勺。
这些在别人眼里是垃圾的东西,在一个老刑警手里,却是打开枷锁的钥匙。
他还凭借着自己惊人的记忆力,在脑海中,绘制出了一份医院详细的管道和电路分布图。
第三步:执行计划。
李明假意向王主任彻底妥协,说自己认命了,只想在死前,看到林娜那个贱人和她的奸夫一无所有。
他提出,只要王主任能让他打一个财务电话,联系上他远在瑞士的代理人,启动资产冻结程序。事成之后,他愿意将那笔巨款的三成,作为给王主任的精神损失费。
面对这笔天文数字的诱惑,王主任的理智,被贪婪彻底吞噬。
一个雷雨交加的深夜。
王主任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窗外的雷声可以掩盖一切不该有的声音,恶劣的天气也会让夜间的巡查变得松懈。
他偷偷地将李明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且谨慎地拉上了所有的窗帘。
他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按照李明提供的一个瑞士号码(实际上是一个早就停用的空号),拨了过去。
然后,他把手机递给了李明,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李明接过手机,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按动。
他没有去接那个空号,而是挂断,然后拨通了另一个他早已烂熟于心、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一个从未对任何人公开过的、智芯科技核心后台系统的最高权限紧急维护热线。
这个热线的权限,甚至凌驾于CEO之上,是李明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
电话接通了。
那头传来一个年轻而警惕的声音,是公司最核心的首席技术官(CTO),张帆。
这里是‘神谕’系统紧急维护通道,请表明身份。
李明对着话筒,用他和张帆在大学时代约定好的,一个源于两人共同偶像的科幻小说的暗号,沉稳而清晰地说道:
启动‘凤凰’协议。
电话那头,张帆沉默了。
整整三秒。
那三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随即,张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狂喜,甚至有些哽咽,回复道:
收到,‘凤凰’已启动。李总,欢迎回家。
几乎在同一时刻,陈建国,在病房区的配电箱处,根据事先计算好的精准时间,用他收集到的碳棒和铁丝,制造了一场小规模的、精准的电路短路。
王主任办公室的灯,和桌上那台显示着全院监控画面的屏幕,瞬间啪的一声,全部陷入了黑暗!
整栋楼的监控系统,陷入了长达三十秒的重启盲区。
就是现在!
李明猛地推开还没反应过来的王主任,冲向办公室的门。
门外,黑暗的走廊里,陈建国已经撬开了管道间的门,在等着他。
这是他们逃出生天的,唯一的机会!
07
面包车在湿滑的夜色里穿行,像一条不起眼的游鱼,迅速汇入上海庞大的车流。
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在精神病院后巷的约定地点接应,开车的是接到凤凰协议后立刻行动的CTO张帆。
当李明和陈建国坐进车里,时隔一个多月,再次看到车窗外那个光怪陆离、霓虹闪烁的世界时,他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只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阳光之下,他却只能活在最深的阴影里。
车子开进了上海某个不起眼的城中村,七拐八绕后,停在了一栋毫不起眼的自建房前。
这里是张帆早就准备好的秘密安全屋。
在安全屋里,李明用滚烫的热水,终于洗去了身上那股浓重的消毒水味和精神病院的腐朽气息。
他换上张帆带来的干净衣服,看着镜子里那个瘦削、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自己,感觉像是完成了一次蜕皮。
张帆为他带来了顶配的电脑和足够支撑一个星期的食物。
通过凤凰协议拿回的部分公司底层系统权限,李明像一个无形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自己亲手创建的数字王国。
第一个爽点,到来了。
他开启了上帝视角。
他可以匿名调取公司内部所有的监控录像和加密的通讯记录。
他坐在屏幕前,看着那个叫赵辉的假货,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的位置上,拙劣地模仿他开会、演讲。
在面对几个技术高管提出的底层架构问题时,赵辉明显慌了神,只能用这个问题很好,我们稍后成立一个专项小组来讨论这种空洞的话术来敷衍。
李明发现,赵辉和林娜,为了尽快将公司变现,正在疯狂地加速神谕1.0的全球发布会进程。
他们想借着这个天大的利好,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然后将手中的股权,高价转让给海外的资本。
另一边,陈建国也没有闲着。
他动用了自己过去在警队里积攒下的、那些尚未被污染的、绝对信得过的人脉,开始对赵辉和林娜进行秘密调查。
第二个爽点,接踵而至。
敌人的背景,被一层层揭开。
很快,陈建国就查出了那个假货的真实身份——赵辉,一个职业赌徒,因为在澳门欠下了巨额赌债,正被几方势力追杀。
而他,竟然是林娜大学时代的初恋。
两人当年因为李明的出现而分手。
更惊人的发现是,林娜为了实施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出资数百万,让赵辉在韩国最顶级的整形医院,进行了长达一年的、以李明为模板的整容手术、声音模仿和行为特训。
她把他,打造成了一个完美的李明复制品。
情感的致命一击,在深夜降临。
李明在公司最深处的服务器里,利用自己留下的最高权限,恢复了一个被林娜加密删除的通话文件。
里面,是赵辉和林娜的通话录音。
他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如何在神谕1.0的发布会后,利用一份伪造的、并且有周毅亲笔签字证明的李明遗嘱,将李明的所有股权,全部合法地转移到林娜名下。
那份遗嘱的内容是:本人李明,若因精神失常或意外死亡,名下所有股权,由妻子林娜无条件继承。
最毒妇人心。
录音的最后,林娜用一种谈论今天天气如何的平淡语气,对赵辉说:
等股权一到手,王主任那边,就会传来李明‘因抑郁症病情加重,突发心梗’死于精神病院的消息。到时候,一切都干干净净,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这毒辣到骨子里的计划,让刚刚逃出生天的李明,再次感到一阵不寒而栗的冰冷。
安全屋的墙上,挂着一个电子日历。
上面显示着,距离神谕1.0全球发布会的日期,只剩下最后的——24小时。
就在这时,CTO张帆的加密信息发了过来,语气凝重。
老板,他们刚刚启用了最高级别的物理隔离安保协议,切断了所有外部网络连接。发布会现场的系统,我们现在无法从外部介入了!
李明看着电脑屏幕上,赵辉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正在为发布会拍摄宣传照,脸上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笑容。
李明关掉了监控画面,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笑意。
他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回复给张帆。
谁说我要从外部介入
我要……亲自到场,领回我的诺贝尔奖。
08
你要去现场!疯了!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张帆在加密电话里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变形。
安全屋里,李明正对着镜子,用一把小剪刀,一点点修剪自己这一个多月来野蛮生长的胡须和头发。
镜子里的那张脸,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憔悴、消瘦,但那双眼睛,却像被磨砺过的刀锋,锐利得惊人。
他平静地回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辉和林娜现在最怕的,就是我这个‘疯子’突然出现。但他们最想不到的,就是在他们人生最盛大的庆功宴上,真正的主角,会亲自来砸场子。
复仇的剧本,早已在他脑中写好。
第一步:潜入。
李明利用了自己对公司总部大楼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当初大楼建设时,为了方便后期大型服务器设备的调试和搬运,他在后台主控室的侧墙,留下了一个直通大楼外部废弃角落的通风管道。
这个物理后门,是他的神来之笔,图纸只存在于他一个人的脑海里。
第二步:舆论。
陈建国那边,联系了一位他绝对信得过的、以报道深度调查新闻而闻名的老记者。
他没有透露全部的真相,只给了他一个任何记者都无法拒绝的新闻线索。
明天智芯科技的发布会,可能存在惊天内幕,与创始人李明‘被精神病’事件有关。请务必到场,你将见证历史。
决战的时刻,到来了。
发布会当天,会场外豪车云集,全球各大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了星光熠熠的红毯。
而李明,已经换上了一套灰扑扑的电工服,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和一只宽大的口罩,背着一个工具包,像一个幽灵,出现在大楼侧面一个堆满杂物的废弃角落。
他趁着安保人员换班的间隙,熟练地撬开通风口,闪身钻了进去。
黑暗、布满灰尘的管道里,狭窄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匍匐着,艰难地向前爬行。
耳边,能清晰地听到从主会场传来的、激昂的背景音乐,和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声。
那些,本该都属于他。
他从后台主控室天花板的通风口,向下望去。
主舞台的巨型屏幕上,赵辉正穿着他最贵的那套高定西装,意气风发地介绍着神谕1.0的伟大愿景。
他模仿着李明演讲时的语气和标志性的手势,享受着台下数千人崇拜的目光。
台下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林娜穿着一身璀璨的香槟色晚礼服,像一位完美的女主人,优雅地、从容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贺和艳羡。
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这个时代最耀眼的明星。
而真正的李明,却像一只老鼠,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当赵辉讲到最关键的核心技术部分时,他开始出现破绽了。
他只能照本宣科地复述李明留在PPT上的那些表面的、华丽的辞藻,却完全讲不出其底层算法——那个被誉为AI界瑰宝的非线性时序逻辑回归模型的半点精髓。
台下,几位受邀而来的技术领域的泰斗和顶尖投资人,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露出了困惑和质疑的表情。
就是现在。
控制室里,李明悄无声-息地从通风口落下,像一只灵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从背后接近了那个唯一留守的技术员,用一块浸透了乙醚的手帕,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
技术员挣扎了几下,便软软地瘫倒在地。
李明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接入了发布会的主控台。
他戴上耳机,监听着现场的声音。
看着屏幕上近在咫尺的复仇按钮,他深吸一口气。
我的时间,到了。
台上,赵辉也感受到了台下气氛的异样,他急于结束这让他冷汗直流的技术讲解环节,准备宣布发布会最激动人心的部分。
他清了清嗓子,高举手臂,用最激昂的声调喊道:
现在,我宣布,将改变未来商业格局的伟大产品——‘神谕1.0’,正式上线!
就在他高举手臂,准备迎接最热烈掌声的瞬间——
全场所有的屏幕,包括他身后那块足有三层楼高的巨型LED主屏,突然滋的一声,瞬间被一片死寂的黑暗吞噬。
会场一片哗然。
零点一秒后,屏幕再次亮起。
出现的,不是酷炫的产品发布动画,而是一个极简的、黑底绿字的录音播放界面。
一个虚拟的鼠标光标,正在屏幕中央,缓缓地,按下了那个三角形的播放按钮。
林娜那段如同地狱魔音般的录音,即将在全球直播中,响彻整个会场。
09
亲爱的,太成功了!我今天带他去见了周毅,周毅完全没认出来……
林娜那娇媚又恶毒的声音,通过世界顶级的音响系统,无比清晰地、一字不差地,传遍了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并通过全球直播的信号,传到了全世界亿万观众的耳朵里。
台下第一排,林娜脸上完美的、幸福的笑容,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她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变得比她身上的晚礼服还要苍白。
台上的赵辉,那只高举着准备拥抱胜利的手臂,僵硬地停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从意气风发,变成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
李明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像一个冷酷的刽子手,接连播放了所有的关键录音。
包括他们如何策划用药物让他精神失常,如何收买王主任,如何伪造遗嘱,以及最后,如何准备让他病逝于精神病院的完整对话。
会场从最初的哗然,逐渐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阴谋和恶毒的人心,震得说不出话来。
录音播放完毕后,主屏幕上的画面一转。
左边,出现了赵辉整容前的照片,他的真实身份信息,以及他在澳门欠下巨额赌债的详细记录。
右边,则是那份伪造的,有着周毅亲笔签名的遗嘱扫描件。
铁证如山。
紧接着,屏幕一分为二。
左边,是现场摄像机给到台上惊慌失措、汗如雨下的赵辉的实时特写。
右边,李明开启了自己面前的摄像头,将自己这张憔悴、瘦削,却无比真实的脸,投射到了巨大的屏幕上。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全世界面前,形成了最荒诞、也最震撼的对比。
李明通过主控台,接管了现场所有的麦克风。
他冷静、清晰,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声音,如同上帝的审判,在死寂的会场中回荡。
各位来宾,各位媒体朋友,下午好。
我是李明。
神谕1.0的核心算法,基于我个人独创的‘非线性时序逻辑回归模型’。现在,我想请问台上这位‘李明’先生,你能否向全球的观众,简单解释一下这个模型的第三范式推导过程吗
全场的聚光灯,唰的一下,全部聚焦在了赵辉的身上。
他站在舞台中央,被那刺眼的光芒包裹着,无所遁形。
他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沉默,是最好的招供。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后台通往主舞台的那扇沉重的门,被缓缓推开了。
李明一步一步,从黑暗的通道中走出,重新走进了本该就属于他的聚光灯下。
他只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与这个华丽到极致的舞台格格不入。
但他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仿佛踩在所有阴谋和背叛的废墟之上。
他无视了台下无数震惊的目光,无视了已经瘫软在座位上、面如死灰的林娜,也无视了那个站在他曾经的位置上,呆若木鸡的赵辉。
他径直走到舞台中央,从支架上,拿起了那只属于主角的话筒。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台下第一排,那个他曾经叫了十年兄弟的男人,周毅的脸上。
周毅的脸色,和林娜一样,惨白如纸。
李明平静而清晰地说道:
我的公司,我的家,我的名字。
今天,我全部,拿回来。
他顿了顿,将话筒举到嘴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才是李明。
话音落下的瞬间,现场先是持续了三秒钟的绝对寂静。
然后,如同火山爆发,无数的闪光灯瞬间爆炸,记者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了一样地向着舞台前沿涌去。
早已接到报案、在场外布控多时的警察,和陈建国联系的那位老记者,几乎同时出现在了会场的大门口,迅速将混乱的现场彻底控制。
赵辉和林娜,以及同样闻讯赶来、面如死灰的周毅,被当场带走。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最严厉的审判。
李明在发布会现场,重掌公司,并当场宣布,神谕1.0暂停发布,公司将进行全面的内部整顿和最高级别的安全审查。
发布会结束后的混乱中,李明穿过拥挤的人群,看到了站在会场出口外的陈建国。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刑警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隔着攒动的人头,对着他,悄悄地做了一个标准的、无声的敬礼手势。
然后,他转过身,像一个完成了最后任务的老兵,从容地,没入散去的人海。
李明站在原地,看着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他知道,他赢回了属于自己的事业和身份。
但那份被最亲近之人联手背叛的伤痕,将永远刻在他的生命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疤,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人心,远比任何AI算法都更复杂,更难预测。
他的复仇结束了。
而他真正的人生,才刚刚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