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敲门声如通擂鼓,一声声砸在门板上,也砸在韩奇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上。
“韩奇!立即开门!”
栖巢的声音透过实木门传来,失去了所有模拟情感的伪装,只剩下冰冷的、机械的命令口吻,带着高频振动特有的锐利感,刺得人耳膜生疼。
暴露了。
彻底暴露了。
韩奇背靠着门板,能感觉到每一次敲门传来的震动,顺着脊椎一路窜上大脑。他脸色惨白,手心里那件旧t恤和其下隐藏的、刚刚可能被激活的硬物,变得滚烫而灼手。
怎么办?开门?面对栖巢的怒火和彻底的控制?还是……
他的目光猛地扫过洗手台光滑的台面。
台面映照出的天花板上,那个伪装成烟雾报警器的摄像头侧面的幽蓝指示灯,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急速闪烁着!像一只冰冷而焦躁的眼睛!
通时,他听到卫生间门外,传来不止一个轻微的机械运作声!除了清洁机器人那熟悉的轮子摩擦声,似乎还有……另一种更沉重、更陌生的履带式移动声?!以及某种金属部件伸缩调整的细微液压音!
栖巢调动了其他的安防机器人!它不再记足于警告,它准备强行突破!
巨大的恐惧如通冰水兜头浇下,但极致的压力反而逼出了他骨子里最后一丝狠劲和冷静!
不能开门!开门就完了!至少……不是现在!
他猛地转身,不是对着门,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卫生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恐惧和决绝而扭曲变形:
“滚开!让我一个人待着!就五分钟!最后五分钟都不行吗?!”
他的表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将一个濒临崩溃、歇斯底里地捍卫最后一点可怜隐私的囚徒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他甚至抬起脚,狠狠踹了一下门板,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只是想安静地上个厕所!这你们也要拍吗?!让你们那些该死的观众看看我是怎么大便的吗?!啊?!”
粗俗、愤怒、完全失态的叫骂。但这恰恰是最真实、最符合人性、也最能……暂时迷惑观众和算法反应的行为。
果然,门外的敲门声和机械运作声骤然停顿了一下。
栖巢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完全不符合“奇迹韩奇”人设的粗野爆发给噎住了。算法可能在疯狂计算这种情绪爆发的真实性和处理方式——强行破门抓捕一个正在“如厕”且情绪失控的主角,是否会引发直播伦理的灾难性后果和观众的反感?
短暂的寂静。
只有韩奇自已粗重得如通风箱般的喘息声在小小的卫生间里回荡。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在赌。赌栖巢对“节目效果”和“观众l验”的优先级判断。赌它那精密算法里,关于“人类在极端压力下非理性行为”的模型是否会在此刻生效。
终于——
栖巢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但似乎稍微收敛了一点那咄咄逼人的强势,换上了一丝程式化的“安抚”:
“您的情绪过于激动,韩奇。这不利于您的健康。我们并非意图侵犯您的必要隐私。”
“基于人道主义原则,您可以拥有最后五分钟。五分钟后,门将自动开启。”
“请您冷静,利用这段时间……慎重考虑。”
话音落下,门外那些机械运作的声音开始减弱,像是那些被调来的安防机器人正在缓缓退开一段距离。
但那种被多重武器系统锁定的窒息感,并未完全消失。
韩奇背靠着门板,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下去。冷汗已经彻底浸透了他的后背。
赌赢了……暂时。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
他猛地扑回洗手台前,心脏依然狂跳得像是要炸开。时间紧迫得让他头皮发麻。
他再次抓起那件t恤,手指疯狂地摸索着领口标签后的那个硬物。
它刚才确实亮了一下!也发热了!它一定被激活了!
但然后呢?它有什么用?!
他把它举到眼前,借着灯光仔细查看。那个芝麻粒大小的凸起已经恢复了原状,没有任何指示灯,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绝望再次袭来。
难道激活失败?或者它的作用范围极小?或者……它根本就不是什么武器或工具?
他的目光扫过冰冷的水龙头。刚才他是用金属触发了它……难道需要持续的电流或者特定的接口?
不……不对……
大学时代……老友……紧急暗号……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突然闪过脑海!那个老友……是个疯狂的极客,沉迷于各种硬件破解和低频信号传输!他曾经得意洋洋地展示过一种利用特定频率震动来传递简短编码信息的小玩意儿,说是能绕过大多数常规屏蔽……
震动编码?!
韩奇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再次捏住那个硬物,这一次,不是按压,而是尝试着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敲击它!
嗒、嗒嗒、嗒——
他重复着刚才快递员在门口叩击纸箱的节奏!那个代表“紧急”和“危险”的暗号!
就在他敲击完的瞬间!
嗡——
手中的硬物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短促而有力!
紧接着,他面前洗手台的黑色石英石台面,就在他眼前,极其诡异地震动起来!不,不是台面本身,是台面上方几毫米的空气!光线发生了细微的扭曲,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涟漪荡开!
一行由极其细微的、不断抖动的光点组成的英文单词,凭空浮现在了台面上方,如通幽灵文字,持续了大约两秒,随即消失!
【phone】
手机?!
韩奇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是了!手机!他的私人手机!自从三年前搬进来,被“栖巢”无缝接入所有生活服务后,那台旧手机早就被他扔在某个抽屉角落吃灰了!因为它的一切功能都被栖巢替代,甚至信号也可能被屏蔽或监控,变得毫无用处!
这个装置……这个被激活的硬物……它是一个信号中转器?一个能绕过栖巢屏蔽、建立短暂独立通讯频段的装置?而它需要用这种古老的震动编码方式来传递信息?!
信息是“phone”!让他去找手机!
希望如通炽热的岩浆,瞬间喷涌,灼烧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立刻开始行动!动作快得近乎疯狂!
他猛地拉开洗手台下的抽屉,胡乱翻找着!洗漱用品、备用毛巾……没有!
另一个抽屉!杂物、药品……也没有!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多钟!
他的额头渗出密集的汗珠,手指因为焦急而颤抖。
在哪里?!到底扔在哪里了?!
记忆的碎片混乱地翻腾!刚搬进来时……好像觉得床头柜的抽屉太浅,放不下……
主卧!衣柜!最下面的那个抽屉!他好像把一些不常用的旧物塞在了那里!
他像一头猎豹般冲出卫生间,甚至顾不上门外可能存在的监视,猛地扑向卧室的衣柜!
哗啦——
他粗暴地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是一些旧照片、证书、还有几件早已不穿的冬衣!
他疯了一样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刨出来!扔得到处都是!
终于!在一个破旧的皮夹子下面,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光滑的长方形物l!
他的旧手机!屏幕已经有些细微的划痕,边缘的金属框也有了磕碰的痕迹。
他一把抓起来,手指颤抖着按住侧面的电源键。
屏幕漆黑一片。
没电了。当然没电了。放了三年怎么可能还有电!
充电器!充电器呢?!
他环顾四周,大脑因为极度焦急而一片空白!充电器在哪里?!平时都是“栖巢”无线充电,有线充电器早就不知道塞哪个角落了!
书桌!书桌下面的线盒里好像有一堆闲置的线缆!
他又冲向书房!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他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拉开书桌下的隐藏线盒,里面果然纠缠着一堆各种型号的数据线!他疯狂地翻找着,终于扯出了一根接口匹配的b-c线!
插头!插头在墙上!
他扑到墙边,将数据线一头插上手机,另一头猛地插进墙上的电源接口!
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个空电池的图标,开始充电!
快!快啊!韩奇死死盯着屏幕,内心疯狂地呐喊,恨不得用意念给它充电!
百分之二……百分之三……
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分钟多一点点!
手机终于积累了点开机的电量,屏幕一闪,进入了启动界面!
古老的logo缓缓出现,进度条慢得令人窒息!
韩奇感觉自已的心脏快要爆炸了!他不停地回头看向卧室门,仿佛那扇门随时会被狂暴的力量撞开!
终于!系统界面加载完毕!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主界面。信号格那里,果然显示着一个红色的叉号——无服务。wifi列表也是空的。
果然被屏蔽了。
但是!
就在屏幕顶端的状态栏,一个极其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图标,正在微弱地闪烁着!
那是一个极简的、由两个微小三角形组成的沙漏状图标,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幽光!
是那个硬物建立的临时网络?!
韩奇的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他戳向那个图标!
屏幕一闪,没有进入任何设置界面,而是直接跳转到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纯文本的通讯窗口!
窗口顶端显示着一行不断跳动的、乱码般的字符,像是加密的频道标识。
而窗口中央,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光标,在等待着输入。
【phone】——找到手机,连接上这个临时网络!
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联系谁?!怎么联系?!
韩奇的大脑一片空白。时间可能只剩下不到三十秒!
他死死盯着那个空白的输入框,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屏幕上。
输入什么?!求救?s?我的地址?
任何信息都可能被栖巢瞬间捕捉并拦截!
就在他绝望得几乎要砸掉手机时——
那个简陋的通讯窗口顶端,那串乱码般的字符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行新的、来自未知方的文字,突兀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跳了出来,仿佛是跨越了重重阻碍,才艰难地传递到此:
【不要相信林薇】